「啪!」一條碧鸀長鞭夾著魔煞撞了上來,白衣女子擦肩而過,緊隨其後的是白虎的哀鳴。
「茶小蔥?」風沉不確定地側身,卻見白日之下一道紫晶流輝的魅影掉進了來人手中。
花葉玖聽到茶小蔥的名字,差不離要精神崩潰了,見過命硬的,卻沒見過這般命大的,她根本就不是人!
「小蔥!」慕容芷才又驚又喜,就在與茶小蔥正面錯落的霎那,身上的力氣鬆懈下來,他一個踉蹌向前撲倒,卻被茶小蔥單手扶了起來,等他回過神,人已撲到了風沉身上。
「東西舀來!」花葉玖斬向茶小蔥收緊的手,卻見那五指如玉蔥般張開,露出了空空如也的手掌。白虎一聲嗚咽,突然趴在了茶小蔥身後,跟著,執明與青封也化作原形,伏身趴了下來。一聲雀鳴,吟動九宵,火紅的朱雀在天空中打了個旋,落在了茶小蔥的右肩上。四神獸同時歸順,看傻了圍觀的人。
「六界靈女,當臨天地浩劫,護助蒼生,以善者為念,你做到了麼?」茶小蔥徐徐開口,卻不再是自己慣有的說話方式,「六界靈女,位於六界之尊,識人斷物,不以族類而分高低,你做到了麼?如無胸懷,又無膽識,便通神力又當如何?」
「茶……」慕容芷才剛要上前,卻被風沉一把拉住。
「持瀾仙子在上,請受弟子一拜。」風沉將慕容芷才按了下去,竟容不得半點遲疑。
茶小蔥身澗優雅,再無半點匪氣,慕容芷才低頭跪在風沉的右後方,整個心都在發抖。誰都沒想到。先生紋印竟是持瀾仙子的一片幽魂。仙子之名如雷灌耳,將所有人都震傻了。
「茶小蔥,你裝神弄鬼以為我會怕了?什麼持瀾仙子,她都死了幾百年了!」花葉玖重新撲了上來,身後的琴靈卻沒有了反應。她心下一顫,依舊硬著頭皮往前衝,一直衝到茶小蔥面前,才聽到一聲微弱的琴鳴。
「伏魔之琴也會是非不分麼?世間魔者。應指妄念,以音律所解的,無非是人的心魔……」茶小蔥伸手起了個訣,四大神獸突然同時起身,擋在了她與花葉玖之間,「魔族應與神祇隱退天地,只是焚音不甘,才弄出這麼多事。但汝之所謂魔族橫行於世,又可曾見魔者不問是非濫殺無辜?焚音是為尊者,怎麼不知眾生平等的道理……」
「眾生平等?哈哈哈哈哈……你現在來跟我說眾生平等?我自小在仙門長大,師父師伯教的是仙門弟子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你現在跟我說眾生平等?茶小蔥,你裝也要裝得像一點!」花葉玖望著四神高昂的神態。突然淒絕一笑,「世間成王敗寇,本是再尋常不過,你現在來跟我說這些歪理又是何意?你若是不爽,大可將我一劍送到西,我們之間的恩怨,也就結了。」
花葉玖從來沒聽過什麼眾生平等的說法,甚至其他仙門弟子也沒聽過,但對端極派而言卻是如雷貫耳。
端極派向以蒼生為念。對收入門下的弟子多不問來由。對妖族的修者也能做到一視同仁,他們以持瀾仙子為傲,自然而然便沿襲了眾生平等的處事原則,林蠟竹將生意做到了六界。說起來也與端極派一貫的理念一脈相承。
持瀾仙子借茶小蔥的身體重現於世,人人都覺得是天方夜譚,唯端極派弟子激動難安,恨不得一個個都跑上去抱大腿。
持瀾仙子歎了口氣:「送你歸西,何需一劍?花葉玖,你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裡……就像我那忤逆的徒兒,自認為世人對自己好便是理所當然,一點小風小雨也擋不住。到頭來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放過。若說是錯,最錯莫過於你的師父,徒承師業,顧小倩那丫頭只會順著你護著你,生怕你吃半點苦頭,可是到頭來又落得何等下場?縱然她最後想通了,也已經太遲了。」
花葉玖咬唇不答,只是梗著脖子,直直地看著茶小蔥的臉,她恨不得將那臉撕爛。
「你走吧!」持瀾仙子搖了搖頭,「走了就永遠也不要回來。」
她心中還留著對木妍的那份歉疚,還想著為花葉玖留一條生路。
只不過人家卻並不領情。
「讓我走?也要殺了你再走!」花葉玖拔劍撲了上去,卻連持瀾仙子的衣角也沒碰到,她被執明一巴掌拍落雲端,重重地跌在亂石間。她沒有了白虎的呼應,也沒有了琴靈的應和,她憑著自身的修為,頂多與全盛時候的玉瑤仙座打個平手,她的一身修為都取自於師父,卻注定不可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恨恨地爬起來,準備再戰,卻被端極派弟子團團圍住。
「神者息,魔者逝,魔族這裡從來不是你們的家園,你們都跟我走吧!」持瀾仙子不再理會花葉玖,只伸手向魔族的藏身之處指了指,一聲琴鳴伴著萬千金芒,織成了一道金色的網,魔族們驚慌失措地在網裡掙扎,卻逃脫不了被牽制的命運。
持瀾仙子轉過身,走進了金色光束裡,一路向西。
慕容芷才忽然撲了出來,倒頭便拜:「師祖,將茶小蔥還給我,將她還給我,我……」他泣不成聲地望著那陌生的背影,像是剛剛才明白了一件事,他與茶小蔥並不熟識,至多是說過話的朋友,茶小蔥的心裡只裝了那麼一個人,就莫是暮雲卿,也是拼了性命才擠進去佔了個小小的空位,茶小蔥看似不理會男女之防,卻在心中劃地為界,人與人之前的感情,她看得很通透,於他而言,她只是一個同門修煉的,熟人。
他喜歡她,只是一廂情願。
「茶小蔥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現在,我要帶她回去了。」持瀾仙子的聲音清淡而悠遠,那是人世間最柔美的聲韻。卻給了世人當頭一棒。魔族子民們叫囂著消失在空洞的天幕,也不知去了哪裡。
……
春風一過,萬物復甦,清水鎮又變回了重前的樣子,渀佛之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只是那間破爛的書著「朝尼居」三個字的小破屋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長滿了土伏苓的荒地。
慕容芷才記起,茶小蔥說她剛來清水鎮的時候,就是吃土伏苓為生的。
他匆匆地推開人群。挖起一塊放裡嘴裡,卻被那流溢的苦汁震得說不出話來。
「慕容師弟,你這是做什麼?這地上的東西怎麼能直接放進嘴裡?」風沉大吃一驚,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慕容芷才揪住了衣領。
「風師兄,你還記得茶小蔥麼?你還記得麼?住在『朝尼居』的茶小蔥……」慕容芷才吐掉嘴裡的東西,盯著風沉目光灼灼發燙。
風沉低頭想了一會兒,輕輕地搖了搖頭:「師弟你在說什麼呢?什麼朝尼居。什麼茶小蔥……我從來沒聽過……」
「你撒謊!」慕容芷才收緊了手指,卻被風沉一根根掰開。
「快回去吧,離開那麼久,也該著急了。付家寶他們也該著急了。」風沉整了整衣裳,抱緊了懷裡的琴,那琴身被拭得一塵不染。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影子,他好像憔悴了一些,瘦了一些,可是卻沒怎麼變。風覺轉身走在前面,帶著一眾弟子往臨安城的方向去,慕容芷才只是癡癡地瞧著,腦子裡一片渾沌,等到他再抬頭時,卻從琴面上看見了自己鬢旁的一縷白髮。
他心慌意亂地跟了上去。切切地道:「幻光芷草。你是不是對我用過幻光芷草?」他好像忘記了很多事,卻又記起了更多的事。
風沉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居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半晌才道:「慕容師弟。前塵過往,已經不再重要,你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呢?她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走了?」慕容芷才的心上刻著一個背影,在歲月塵沙中,卻是越來越模糊,他喃喃地復重著這兩個字,嘴角還殘留著一抹苦澀。
「對了,奇苦說狐王會來派門作客,不知大師兄那兒的仙釀還剩多少……」風沉與他說了一陣,轉頭又與身邊弟子吩咐了幾句,似乎早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神不守舍。
「狐王?婪夜?」慕容芷才腦袋裡盤旋著很多模糊的臉,他低頭想著心事,懵懵懂懂地跟在風沉身後御劍遨天,他聽見弟子稱風沉為掌門,還聽見有更多的弟子稱自己為師叔。他成了玄冰殿的主人,卻時時犯渾,他總是記不住弟子的名字,只能在弟子們身上點上咒印,他對人總是冷冰冰的,卻被門下弟子尊敬,他聽說自己是端極派最好的劍者……只是聽說。
端極派是天下最大的修仙門派,門下接納的弟子不論是妖是人,只要過了品性這一關便可入門,門下弟子可不練武不除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畫漫畫,演戲,製衣,化妝……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端極派是四海九州當中唯一一座建在鬧市的修仙門派,它的舊址曾是一間名動六界的畫坊,畫坊的主人便是當今端極派掌門新任仙盟盟主風沉。
「狐王說,已經有術錚的下落了,丁公子派了人看著,問我們何時動身。」弟子的聲音漸漸隱沒,慕容芷才看清了座中那位白衣勝雪的男子,他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笑容十分乾淨純真,並不像只狡猾的狐狸。
曾經,也有只不大像狐狸的狐狸,在玄冰殿裡住了很長的時間。他已經記不清狐狸的容顏,只覺得大抵天下仙狐都那麼漂亮得沒有辨識度,原來那個茶小蔥的女人說她不喜歡美男都是假的,她只是喜歡那獨有的一款而已……
「芷才仙尊,本王敬你。」白衣男子執起了酒杯,酒未沾唇,手卻哆嗦了一下,灑了。
「蒙啾啾,你好大的膽子,讓你陪我去採藥,卻跑來玄真殿裡喝酒!」一道雪白的麗影闖了進來,看見風沉與慕容芷才也在場,不由一愣,好在她反應夠快,立即俯身拜了下去,「弟子奇苦,拜見掌門師叔,芷才師叔。」
奇苦……慕容芷才笑了笑,回味著唇邊的苦味,無聲地搖了搖頭。他當年怎麼會給這丫頭取了個這樣的名字?(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