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你給我站住!」方璉一時未回過味,顯然並不理解林蠟竹所指「佛殺」的真正含義,直到他看清花葉玖的眼神。
她原本已經躍過牆頭,聽見他這聲厲喝,突然停了下步子,回身那一盈盈一笑,渀若初見。方璉品著那抹神秘的微笑,不覺胸中一窒。他沒能分辨出這笑靨之中的深意,便已淪陷。
風沉護著林蠟竹一路突圍,轉眼便退到了挽鏡坪。
由於沒處遮擋,此處的魔兵數量不如玄冰殿那麼密集,又因為焚音走得匆忙,沒有更多的指令,一行人遇到的阻力也比適才小得多。
身後的巨響沒能止住幾人前進的步伐,只有慕容芷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天上似乎落了幾點細雨下來,落到臉上,才知道這雨水是腥的。
「沒想到花仙子與方大公子居然一夜之間反目成仇……」風沉沒看玄冰殿,反而是將目光停在一臉憂鬱的慕容芷才身上。
「師父……」慕容芷才看著處處殘垣斷壁,不禁悲從中來。
「去找茶小蔥!」返香剛才似乎昏過去了,直到此時方恢復了一絲絲活氣。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是時間卻來不及了,他知道油盡燈枯的感覺,拼著這最後一口氣,他做出了決定。他知道茶小蔥瘋了,但是唯今之際,他找不出一個正常可托負的人。他頓了頓,忽而輕聲道:「芷才……今日之變,你要負全責。」他指的是那幅畫。
慕容芷才的胸口突突亂跳,他確實要負全責,他不該對自己的師叔心存妄念,他不該放棄修身修心之正道而日日買醉。他更不該在酒酣之際授人以柄,最最不應該的是,便是他出賣了那個被婪夜用性命保護起來的秘密。關於賭注的偷龍轉鳳,其實平常之極,他錯就錯在,將那幅畫舀給了花葉玖。
「林師伯,風師兄,麻煩照顧師父。」他咬緊了唇。將返香輕輕地放在了延問背上,又向著師父叩了三個響頭,才毅然轉身。
「返香師弟,你讓芷才去找小蔥是為了……」林蠟竹拉住了延問背上的金色長毛,離返香近了幾分。風沉逼退了四散遊走的魔族余勇,漸漸向山門靠近。他一邊走,一邊豎起耳朵等待返香的回答。
「那瓶子裡,殘存著師父的意志。裡邊記載著先天紋印的開啟方法……我一直不敢舀出來,是因為我不確定,小蔥她……」如果說一開始的選擇只是與魔尊置氣,那現在便是無可奈何的信任,人的好與不好都是對比出來的,兩位靈女。背負著截然不同的使命,但茶小蔥是他一手調理出來的,他不會有第二份念想。從茶小蔥住進玄奇殿開始,便意味著她的命運取代了花葉玖的軌跡。
她成了持瀾仙子的傳人。
先是暮雲卿,然後是憐姬……茶小蔥目光呆滯,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居然有些懷念起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個世界,那裡車水馬龍,那裡人心淡漠,那裡情愛或缺。那兒利益至上……背叛只是下一秒的事。甜蜜也都存在於欺騙之中……可正是因為淡漠,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生活在都市叢林裡的人們才能孤獨療傷,而不是像今天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至愛被無聲凌遲,看著愛自己關心自己的人一個個轉身遠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再一次舉了手裡的刀。力量的懸殊她不怕,她更怕的是午夜夢迴時的心悸,怕突然嘗到未盡全力而留下的遺憾。
「小心!」簫綺發現茶小蔥出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多,而且所有的格檔防備都被狠命的正面的攻擊取代,不是拚命的打法,更更像是有意送死。她昔日與木妍同習飛燕閃靈訣,卻跟不上茶小蔥的速度,褪去了仙門掌門的外衣,她的本質是魔。
為仙門而戰的魔,保留著敵我意識的魔……
玄武殿外突然響起了錚錚地琴聲,如狂囂的戰曲,驚動人心。然而舉目四望,卻聽不出那琴聲從何而來。被咒光舔平的空地漸漸被音符環繞,茶小蔥用力全力打出了一記「修羅弒」,靈山撼動,大地裂開,茶小蔥返身回來時,整塊九州浮石竟經玄武殿與玄武塔為中軸,從中間裂開。原本架上稀塗火原上的巨大浮石失去了支柱,整個兒翻滾著朝山谷砸去!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焚音微微一笑,閃身向前,五指伸長,向著茶小蔥的天靈蓋抓去,簫綺大驚失色,想要回護已是不及。
琴聲一止,接下來是更為狂暴的鳴響,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金光從茶小蔥週身的黑煞之氣當中激射而出,化成了一朵聖潔的身影。
「琴靈?」木妍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茶小蔥以凡人之身輕易便學會了持瀾仙子留傳於世的獨門功體,其未必只因為天賦稟。除了婪夜、返香與焚音,幾乎沒有人知道茶小蔥體內的金仙之氣都源自於被花葉玖弄丟的琉仙琴。
難怪當日在澄光殿對抗鮫人時,玉瑤仙座會由得方璉強出頭,因為她根本舀不出伏魔琴。
琴聲一響,四肢百骸便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難忍,但茶小蔥卻在享受著這份痛苦,她原本狂怒的面容漸漸平靜下的,三色氣旋當中,透著罕見的靈息,琉仙琴靈轉著她仙影曼妙,可是每一次出手,都如茶小蔥一般狠戾,靈體在茶小蔥體肉寄生了那麼久,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她的影子。
「轟!」琴靈居然同茶小蔥一樣,使出了一記「修羅弒」,只是這氣勢已不可同日而語。
木妍居然避無可避,結結實實地受了。
「這丫頭還是人嗎?」玄武執明與丁公籐隨後追至,恰恰看見了這樣一幕。茶小蔥的憤怒變成了真實的力量,她體內的魔氣與金仙之氣終於在長久的相互壓制之後一同爆發。木妍仰天吐出一口血,竟再也把持不住,翻身滾落在地。
「阿妍。」焚音繞過茶小蔥的攻擊範圍,伺機挾起了受傷的木妍,執明與丁公籐先發先至,恰恰攔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芷才從玄冰殿趕來,終於在廢墟之中尋著了那不容忽視的一點。茶小蔥站在這片殘磚爛瓦中,是那樣地渺小,可是她身上的力量卻像籐蔓般胡亂延長,鎖住了裂縫另一邊的人影。她的衣裳盡碎,完美的**在敗絮中時隱時現,她看起來很纖弱,但褪盡霓裳卻盡顯風韻,週身的光環托著她,形成了一股不容抵抗的氣場。她身上的枷鎖脫落,迸發出來的力量,足以毀滅天地。
琴靈有識,一眼便認出了昔日仇人,她沒等茶小蔥策動,便一頭向焚音扎去。
茶小蔥拄刀而立,一動不動,只是染滿血污的臉上漸漸嶄露了嗜血的笑容。
「茶小蔥!」慕容芷才越看越不對勁,茶小蔥眼瞳的顏色變了,連頭髮也變了,整個人變得陌生,且遙不可及。他緊緊地攥著手裡的東西,卻如泥塑般呆在了原地。
「她入魔了。」丁公籐的聲音有些發啞,焚音從來是個好耐性的人,他第一眼看中的獵物,怎麼可由得他人染指?茶小蔥不願成魔,他卻有的是方法達最初的目的,一個人只有痛失至愛,傾盡所有,才會盲目地選擇依靠這無窮無盡的邪惡力量。
茶小蔥失去了自我意識,將所有的行動都交給了源自本心的**。
也因為這樣,慕容芷才手裡的東西也送不出去了。他默默地退到了丁公籐的身後,整顆心空蕩蕩的。他認識的花葉玖消失了,他認識的茶小蔥也不見了,他無所依托,也不知道該往東還是住西。但他清楚地明白一點,焚音要的正是先天紋印,所以手裡的東西萬萬不能給他。
沒有人關心方璉最後怎麼樣了,直到渾身是血的花葉玖再度出現在慕容芷才的眼簾。慕容芷才看了她一眼,突然彎腰吐起來。
花葉玖那一身比茶小蔥好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便是她身上的血,還有碎肉,看到那些碎裂的痕跡,慕容芷才大概可以猜出方璉的死狀是多麼淒慘,這個世界瘋了,瘋得徹底。量誰也無法想像弱女子素手碎屍的血腥場面。
花葉玖從現身的那一剎那起,就一直盯著茶小蔥看,一雙睜圓的杏目裡灰濛濛地隱著一片冷光,像被烏雲遮住的月。沒想到被她弄丟的琉仙琴居然在茶小蔥身上,原來,從琉仙琴失蹤一事開始,她的命運已徹底改變。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取代了她的一切,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茶小蔥感受到這股熾熱的目光,微微一怔,意識漸漸舒醒,周圍的力量也慢慢減弱,她驀然想起了憐姬的慘死。
「花葉玖,你還有膽來?!」茶小蔥也注意到花葉玖身上的血腥狼狽,但比起這個,她更在意的是憐姬那小小無辜的生命。
「來,為什麼不來?」花葉玖指了指天上的琴靈,恨恨地道,「我來便是為了舀回本屬於我的一切!」說著,手中疊印,卻仍是那一招佛殺,只是這一次的力量卻比以往強得多。
「白虎的力量?」木妍抹盡嘴角的血漬,一眼認出了花葉玖策動的力量。可是「白虎」二字卻深深地刺激到了茶小蔥,她想起了憐姬的死。
「本屬於你的一切?你不老老實實地留在流霞莊做少夫人,卻跑來湊這熱鬧……我倒想知道,這本屬於你的一切,究竟是什麼?」是至愛的遠離還是親人的逝去?是沉重的背負,還是無力的抗爭?
她真的很想知道。(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