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婪夜看著茶小蔥身上的傷,心頭的火還沒下去,一張俊臉拉長,倒與衛凜言有幾分相像。
茶小蔥從抽屜裡取出小瓷瓶自己動手上藥,婪夜本想接手替她,可聞著那粉末的味兒又開始了驚天動地的噴嚏,他劈手奪過藥瓶,仔細嗅了兩下,依舊是噴嚏不止。
茶小蔥倚在桌腿上邊看著他笑。
「這金創藥是誰給的?味道這麼怪!」婪夜揉著發紅的鼻子,惱羞成怒。
「是風大哥給的。」風沉很少送人東西,這一次,有點冰釋前嫌的意味在裡頭,雖然不是親自遞來,茶小蔥仍是盛情難卻,加上平常也用得著,所以並不客氣。
這藥不知是誰給配的,藥效不錯,平明練功時有個小傷小患,一抹就好,小瓶包裝,貼身帶著很方便。
聽到答案,婪夜皺起了眉頭,除了不懷好意的懷疑心中更多的似乎是蓬勃的醋意。
「瓶子很好看,借我玩賞幾天。」沒等茶小蔥反應過來,東西已經落入到他的懷裡。
茶小蔥揚眉道:「那我的傷怎麼辦?」
婪夜不看她,束好衣帶,一本正經地道:「我幫你舔!」
犬科動物的唾沫有治癒功能,僅限同類。
茶小蔥被他這樣一噎,半晌沒能言語,狐狸舔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但是放在婪夜身上可不行,這傢伙對某類事情太多熱衷,舔著舔著就會滾到床上去,接下來就會將人「吃」得渣渣都不剩。
這是個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題。
門外輕叩了兩下,聽得暮雲卿低聲道:「師父,大師伯讓師父前去玄真殿敘話。」
婪夜拉衣服的手勢停頓了一會。回身幫她理了理髮絲,媚然一笑,開窗飄出去。
窗欞開合,冷風一陣,吹散了屋子裡的藥味。
茶小蔥攏了攏手,上前拉開房門。
暮雲卿雪白著俊臉站在屋前。餘光恰恰瞟過茶小蔥身後凌亂的床榻。默默地轉過身。
在半空中振翅飛舞的吱吱突然停下來白了她一眼,也跟著暮雲卿一同轉了過去。
茶小蔥愣在那兒,不確定之前自己說的那席話,他聽進去了幾分。想想魔化的暮雲卿。她沒有半分再親近的勇氣。
曲嫣上來向茶小蔥問安,又向暮雲卿問了好,持著新結的絲絛為茶小蔥繫好腰封。才掏出梳子替她綰髮。茶小蔥的頭髮平時都是由婪夜代勞,但是最近幾日,這狐狸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時常跑得半天沒影。
「老師兄有沒有說是要商量什麼?」茶小蔥把玩得腰上的玉珮,問身邊侍立的奇苦。
奇苦茫然地搖了搖頭,她雖然還是玄真殿的弟子,卻常常在玄奇殿裡出出進進,對這邊關照久了,難免會忽略另一頭。她與奇窮都不是功課太好的弟子,沒有了師門。估計也就只是個低階的閒修散仙,並不十分主動。
她想了想才道:「剛去看了一下。師尊沒說什麼,只命師姐師兄們將幾年沒啟過的庭杖全都搬了出來。」
茶小蔥皺了皺眉頭:「庭杖?」玄真殿輕易不處罰弟子,元知義這麼做又是何用意?
奇苦搖了搖頭,往四下望望,突然壓低了聲音道:「這屋子裡是誰在用素心花?」兔妖在配食草藥方面最有天賦,她這兩年對各類藥理也越來越精通,不經意地提起這個,一旁為茶小蔥打理頭髮的曲嫣也有些懵,揪著的青絲手頭髮緊。
茶小蔥被扯痛,皺眉拂過髮梢,將頭髮救了回來:「素心花是什麼?」她沒碰過什麼花什麼草,婪夜不大喜歡花香,就喜歡聞她身上那股汗味,這是所有肉食動物的天性。
「素心花是一種罕見的仙草,但用處卻不大。」曲嫣粉臉一紅,放下手裡的東西,附在茶小蔥耳邊輕聲道,「弟子以前試過,給我家夫君食用,據說可以令人短欲。」
短欲?
茶小蔥腦中電光火石地閃出個念頭,卻朦朦朧朧地沒有了頭緒,怪不得這些日子婪夜時常不來,她也不是很在意,原來還有這個原因,還以為自己看狐狸看出審美疲勞來了。
這裡的藥丸多是她自己煉的,唯獨這瓶常用的金創藥……
沒想到風沉居然在藥裡加素心草……
曲嫣說完話,也就低了頭,奇苦是個不更事的,一直養在這山上單純的很,此時也是半懂半不懂的,呆得可愛。
茶小蔥一口氣堵在心裡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這樣的事沒辦法去問風沉,而且風沉最近既不來上早課,也不出門看風景,明擺就是要躲著她,她猜這事可能與凌瑛有些關,可是凌瑛卻跟著薛宮瑜早早地跑了。
「先去玄真殿看看再說。」她軟軟地歎了口氣,沒有了打量新髮型的心情。
在去玄真殿的路上才發現,四鬼棲身的那只竹筒不見了,究竟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她居然沒想起來。她習慣將折心柳與那竹筒繫在一起,猛然發現少了一樣,心裡還真是彆扭。
茶小蔥就帶著這份彆扭,一條腿邁進了玄真殿的大院。
元知義正佝著背修剪花草,轉臉見到茶小蔥進門,立即沉下臉孔,看來真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茶小蔥想起弟子們缺早課的事,正欲開口,元知義已經搶先指向了庭中的鐵杖。
茶小蔥不明所以地看過去,挑了挑眉。
摒退了所有的弟子,院子裡顯得有很些空,元知義筆直的影子在初晨的陽光中鍍著一層淺淺的金光,映入眼簾的,是難得的平穩與莊重:「按理,弟子有小錯,才會用到庭杖小懲,小蔥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茶小蔥甚為不解,卻依樣答了:「我派弟子若是犯了大錯。按照門規應酌情折去修為,只有小失小患不足以裁量者,才會被施以皮肉懲罰。」她說完抬起頭來仔細端詳元知義臉上的表情,這位老師兄很少會這樣直接破題,料想是與自己有著莫大的關聯。
老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般的利落,容顏中頭一次摻了些嚴厲。茶小蔥很不習慣。
「小蔥。你貴為掌門,更應遵守門規……」語氣仍是溫和綿軟的,目光卻含著一抹幽深的餘韻。
「老師兄的意思是說,這些鐵杖都是為我而準備的?我……」茶小蔥語中一頓。彷彿明白了點什麼,看那些庭杖刑具的眼神愈加不同。
她不像普通的仙門弟子要經過各種艱苦卓絕的修煉才得到進益,她是返香一手打造出來的工具。向魔尊焚竟報復的工具!說得好聽一點,便是端極派斬妖除魔的新生力量……
由於體質和來由都比較特殊,茶小蔥就算犯了錯也不可能接受折去修為的刑罰。而最終能用得著的就是這樣的庭杖。
最簡單的,往往是最有效的。
「老師兄,為何突然提起這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元知義雖然古板,卻對她十分縱容,尋常過失,他絕不會將「責罰」二字加諸於身。她最近屢立奇功,更不應該是這受這種待遇。究竟所謂何事?
元知義歎了一口氣,這一聲歎連綿悠長。帶著無盡的惆悵。
「小蔥,你與婪夜公子怎麼胡鬧都好,我也可以不管也不理,唯獨雲卿這孩子……他畢竟是你正式收入殿下的徒兒!」
「你是說……暮雲卿他……我?」
「喜歡」?這兩個字說不出來!
她向來不覺得自己是討男生喜歡的類型,更何況,暮雲卿還那麼小,在她眼裡,他只是長了一張少年臉龐,卻與普通的十幾歲孩童無甚不同,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經元知義這樣一提醒,她才回過些味來。
暮雲卿握過的手指似乎還記憶著那種溫柔的體溫,她的眼底慢慢浮現了少年微微冷瑟的眼神,該死的,現在想起來,那眼神當中竟還含著一絲渴望,一絲恣肆,一點點滿足……
那雙看似冰冷的眸子其實是有溫度的,甚至是意想不到的熾熱。
「不可能!」茶小蔥不喜歡這個答案。
她才剛剛與暮雲卿重蓬,她還有好些事情沒有瞭解清楚,絕對不會是這樣!
她自問沒有車見車載,花見花開的資本,怎麼會被人這樣抬愛?她不信!
「茶小蔥,要防範於未然!」元知義目光灼然,透射著罕見的犀利。
茶小蔥這才發現,元知義並不是真的老糊塗老懦弱,他只是比旁人更惰於表達,今天能跟自己說這些,已是極限,也許……他很早以前就發現了暮雲卿的那點小心思。
「如果你不放心,不如將其轉入玄文殿門下,你二師姐也覺得他是可造之才。眼下『點玉大會』是個好機會,你借口將他送過去,誰也不會說什麼。」
居然連台階都準備好了……
她與婪夜的那些苟且已是傷了門風,只是兩人同樣任性,同樣覺得不用介意,可以不在乎,但現在不同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渾渾噩噩的掛名掌門,現在仙門七派誰不是牢牢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否則,元知義也不會選個這樣的時機與自己說這樣的重話。
可是,她要怎麼跟暮雲卿說?說他更適合玄文殿?說自己要食言了,不會再照拂他再保記他?她那些可笑的承諾要怎麼辦?
這麼多年她都是混過來的,幼時的理想變成渺小,昔日的愛好也漸漸遠去,她曾經是那個一無所有的人,到了這裡,她才擁有了那許多,也許是因為多了繁了,人的心眼也粗了,顧不了那麼多細節,更看不住自己的言行。
他人的倚重,她只會覺得受寵若驚,也是這份震驚,壓制了她所有的細膩,她只知道暮雲卿的死心踏地,卻不理解為什麼他初入端極派時死活不肯跟林蠟竹修行,不管是返香或者是林蠟竹都是更好的去處,可他為什麼不去爭取?
她為了他的眷顧而沾沾自喜,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
為什麼薛宮瑜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那樣的表情,明明是溫柔的平穩的容顏,卻總給人陰惻惻的感覺……原來竟是這樣!
結合那日風沉所說的一切,不難解釋通透。原來自己一不小心,就掉進了一出奇異的多角戀,而不自知的態度,有沒有傷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一切,也許會更殘忍。
趁著暮雲卿沒有說出口,她必須擔負起為師為尊的責任,薛宮瑜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冷眼看笑話。報復端極派,恐怕是她今生最大的快意!
「給我時間,我需要考慮考慮。」
茶小蔥花光了所有的力氣整理凌亂的思緒,卻不能給出一個動聽的答案。
元知義轉頭看著她,這樣的結果,已經是茶小蔥最大的讓步,表面上看著是推脫,但實際上已是默認,她是那樣的人,一旦拒絕就會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如果猶豫,說明這事情至少成功了一半。
他徐徐地鬆了一口氣。
茶小蔥考慮的不是相不相信他的話,而是考慮要怎麼向暮雲卿開口,她日盼夜盼,盼著他回來,現在又要親手將他送走,她捨不得。
茶小蔥一定會給師門一個滿意的答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她終於相信了一句話,平凡人穿越之後,依舊會是平凡人,她如此奇葩的際遇並沒有給她帶來渴望的自由與令人仰視的權勢,更多的,只是束縛,也許返香就看中她這一點,沒有野心,懂得認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