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山回到住處,臉色都不大好看。暮雲卿一言不發地進了房裡把自己關起來。
作為全天下最無用的師父,茶小蔥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安慰他。
婪夜看著緊閉的房門,一時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就說,你知道我沒其它本事,就是特別受得了打擊。」茶小蔥抄手靠在門邊,擋住了婪夜的去路。
婪夜用四平八穩的語氣說話:「我只是想提醒你,比起尋找渺夜之城,加緊修煉更重要。」
茶小蔥望著房頂,輕舒了一口氣:「我不是不知道。不管能否覓得渺夜之城,我們都必須抓緊時間趕回師門,我只是擔心雲卿……」
「他活了一百多年,很多東西比你看得通透,你大可以放心。」婪夜凝視著她,目光幽深。
茶小蔥對這樣正兒八經的狐狸有些不適應,她不自然地挪開了目光,看著遠山上搖曳的燈火微微出神:「返香師兄他似乎對仙盟並不看好,也無意於增強師門實力,我查過記錄,在入冊的掌門親傳弟子之中,只有三分之一的配額是通過新進弟子甄試大會選拔出來的,他究竟想幹什麼?」
婪夜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陪著她一道看向對面的燈火,院前琉璃燈柱泛出一絲暖光,光影交疊之下,茶小蔥原本並不突出的五官變得清晰而立體。
夜色清涼,四周枯寂。唯有一管洞簫聲嗚咽傳來,如泣如訴。
茶小蔥想起木妍那殘忍的一腳,突然打了個寒顫。
婪夜脫下外衣,輕輕地搭在她肩頭,沉聲道:「別想了,早點睡。明天見過新弟子之後,就該啟程趕路了,要養足精神才好。」
帶著體溫的外衫令茶小蔥稍稍平靜了一些,她看婪夜轉身,突然將他喚住:「婪夜!」
「一件衣服還不夠?難道還想要我……」婪夜的臉上半明半暗,只能隱約看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至於眼底,卻是看不穿的一抹深黑,濃得化不開。
「你……入端極派做掛名弟子,不是為了避開妖皇追截那麼簡單,對不對?包括我們現在正在做的這些……返香師兄他的本意是想與仙狐族以及羽族結盟,對不對?」這個結論在茶小蔥腦海裡轉圜了千百遍,今日說出,她突然覺得肩上一輕,胸中多了幾分釋然。
婪夜走回來,伸手輕輕地替她拉緊外衫,歎道:「好像到了夜裡,你的智商會高那麼一點點。」
茶小蔥拍開他的手,使勁瞪他。
婪夜輕鬆地捉住了她的爪子,緩緩施力,茶小蔥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撞進他懷裡。
深夜的空氣裡遊蕩著粉紅色的曖昧,茶小蔥想起過往種種,突然慌亂起來,她看著婪夜的臉在面前漸漸變大,變大……
「死狐狸,你……」她的眼神開始閃爍,失去了繼續瞪視的勇氣。
婪夜的呼吸就在耳邊,灼燙地吹拂臉頰,她的耳根微微泛起了一層紅暈。突然想起初見婪夜的那個夜晚,晶瑩如玉的臉龐,墨黑的長髮,脖頸間優美的曲線……似乎這一切都沒有改變。誰也沒想到,原本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卻在命運的洪流中漸漸有了交集。
眼角餘光掃過婪夜的長睫,她突然記起婪夜曾經十分傲嬌地對她說過,他討厭女人離得那麼近……可是現在,他卻為什麼會主動貼上來?
「居然還笑?」婪夜的唇瓣快挨上茶小蔥的耳垂時,他忽然發覺茶小蔥繃緊的唇線慢慢舒緩,並呈現出奇怪的扭曲。接著,連肩膀也開始抖動起來。美好的氛圍完全被她破壞殆盡。
「有美男接近我,我當然是笑,難道要哭?」茶小蔥看著他吃扁的臉,徹底釋懷,哈哈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十分爽朗,掃盡了之前的陰鬱,可卻換來了婪夜一肚子的不高興。
他沒好氣地丟開她的手,改成揪衣襟:「不知道害臊,你究竟還是不是女人?」
茶小蔥厚顏無恥地挺了挺胸,顯示偉大的「胸肌」。
婪夜徹底她打敗了……
事實上茶小蔥的思維方向是正確的,返香與婪夜達成了結盟的意向,同時也向羽族伸出了橄欖枝。但是三個式微的組織能順利地走在一起嗎?這顯然還是個未知之數。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了窗欞,茶小蔥帶著婪夜、暮雲卿以及新入門的弟子曲嫣再次踏進了澄光殿的主殿。
仙門的餞行宴不需拘禮,正真需要吃早餐的就只有新入門的那些孩子。米豆是新進入門弟子裡年紀最小的一個,但是他身世坎坷,年幼老成,反而更得人喜愛。
「我們仙門一向只收九到十四歲的孩童,米豆這孩子才五歲,付掌門將來可得多操幾年心了。」
「師父為弟子操心也是應該的,這孩子根骨不錯,又加上與我有緣,可遇而不可求哪……」
付青權正與各派掌門閒聊,眾人見茶小蔥到來,都收斂了幾分,每個人看她的眼神不盡相同,茶小蔥十分難得地抬眼,認真地打量起這些所謂的真仙來。
她與玉行師太是第二次見面了,如果不是她在臨安城一役硬捱了御華仙尊那一掌,估計人家到現在還不認識她這個寂寂無名的小嘍囉,當然,也要感謝六界靈女這個稱號,雖說之前她經歷了眾多磨難,但反過來一想,有個名頭還是利大於弊的。作為一派掌門,最重要的就是往自己頭頂上加法碼,稱呼重了,自然不會有人敢再輕看。
玉行師太修成真仙的時日比其他真仙都要短,與付青權一樣,受限於資質便只能以勤補拙。她的外表年齡停在四十五六時的模樣,除了目光比常人銳利,別的特徵並不明顯,說到容貌氣質,大概也與現世中拿羊胎素、玻尿酸當飯吃的過氣明星差不多。相較返香二十二歲獲真仙之位,她遲了二十多年……
付青權看起來就更老了,估計修得真位的時候,已經快八十歲了。
剩下幾位倒算年輕,特別是簫綺,看起來就二十五六的模樣,與林蠟竹差不了多少,可氣質卻截然不同。
方璉還是個半仙,不過在仙門同輩之中也算得上是修為上乘。看來這人風流歸風流,其資質卻好得令人羨慕。
方大公子仍舊不死不休地纏著花葉玖,後者對他愛搭不理。
眾位真仙對方璉的品性早有耳聞,但礙於流霞莊的面子,都裝睜眼瞎。方大公子是有名的附骨之蛆,別看他成日擺著一副精通音律的清雅坯子,實際上卻是研習雙修之術的行家,他之所以年紀輕輕就能在修為上有如此進益,自然少不了那些**者立下的汗馬功勞。
不知是不是婪夜的錯覺,這個方璉見過茶小蔥的折心柳之後,好像收斂了許多。
花葉玖發覺茶小蔥目不轉睛地盯向這邊,突然換了張笑臉,閃身將某小蔥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茶小蔥心中難免有些不快。
「聽說這個方公子的爹可是仙門第一風流人物。」婪夜附在她耳邊掩口說八卦。有其子必有其父,狐狸說的已經不是算是新聞了。
茶小蔥乾脆退開一步,懶得理他——這貨明明是用靈犀術傳音,可每次卻藉機靠得那麼近,明擺著是想佔便宜吃豆腐,茶某人才不吃這套!
婪夜看見她的反應只覺得好笑,待要再湊上前去,卻被暮雲卿從身後拉住。
「幹什麼?」婪夜輕輕皺眉,回過頭。
暮雲卿冷冰冰地抬了抬下巴,直指花葉玖。
婪夜一扭頭,卻見花葉玖一雙妙目盈盈似水,正自脈脈地望向他。
婪夜登時頭皮發麻,汗毛豎立,顯是被嚇得不輕。
他趕緊拉茶小蔥:「那個花姑娘是不是有病啊?」
「哈?」
婪夜這次沒用靈犀術,整個大廳裡的人都聽見了,無數雙眼睛好奇地望向這邊。
花葉玖臉色大變,茶小蔥的臉也有一定程度的扭曲。
花姑娘做什麼都是衝著她來,她已經能免則免,能躲則躲了,孰料死狐狸一句話就害她前功盡棄。茶小蔥雖然不能肯定花葉玖就是現世與她搶渣男的某位美人程序員,但性格方面才真是……無比吻合!
花葉玖的佔有慾全都寫在臉上,只要是茶小蔥身邊的,她都無比在意,她都想佔有,先是慕容芷才,後是婪夜,真是不論品種外觀,一概通殺!
茶小蔥真懷疑現代版的花葉玖是不是先愛上她,再愛上了那只渣男……
花葉玖的情緒都寫在陰晴不定的臉上,看得澄光殿弟子連大氣都不敢出,玉瑤仙座多寵她,明眼人都放在心底,更沒有誰想在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阿玖,不是說好了領罰面壁,你還呆在這兒做什麼?」付青權對師妹座下的小徒兒越發不滿。
「師伯我……」花葉玖聽到「面壁」兩個字,扭曲的容顏上出現了一抹青苔綠。她以為師父只是說說便算,昨天到今天也沒誰敢催著她上山,本想著就這樣混混便了,誰想卻在這時候被師伯當眾提及,害她丟人現眼。
她自知理虧,不好狡辯,便將所有怨懟都扣在了茶小蔥身上,一時滿眼丟刀子,目光道道似飛鏢。茶小蔥真比竇娥還冤。
「花師妹!」方璉擠身出來,卻遭到花姑娘回眸一瞪。
「茶小蔥,你給我記著!」花葉玖瞪完方璉,改瞪茶小蔥。
「記神馬?」茶小蔥一臉無奈,真擔心花姑娘瞪著眼抽筋。她只是看她不順眼,但沒有害她面壁思過啊,這一切不都是自找的麼?什麼屎盆子都扣頭頂來了?
婪夜拍了拍茶小蔥的肩,一臉同情地安慰:「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你慘了。」
茶小蔥小聲嘀咕:「我們家鄉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這樣的姑娘,兩個字,變態,不過像她這樣的,應該叫大變態,簡稱大變……」
「大……」這也太不文雅了吧,婪夜面容抽搐,卻又被暮雲卿橫拖了去。茶小蔥一個人極品就好,用不著全端極派都跟著她瘋。
而更多人卻用一副「自求多福」的憐憫眼光安撫驚立一旁呆若木雞的曲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