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對著汪洋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氣,喉嚨裡的鹹腥味哽得她想吐。
「這次讓他跑了,下次他肯定沒那麼好運!」按下心中的怒火,茶小蔥眼看了婪夜一眼。
後者無聲地搖了搖頭,帶頭轉過了身。
力量的懸殊對比放在那兒,那黑衣人根本沒將他四人放在眼裡。
方璉一路跟在最末,幾次欲言又止。
茶小蔥對於那黑衣人的身份,幾乎來自一種奇異的直覺。體內黑暗的力量鼓動,無數個謎團起起落落,撓得人心裡也是七上八下。茶小蔥忍不住仰天歎了口氣。她克制不住自己的莽撞,便永遠做不到真的勇敢,也就永遠揭不開眼前的迷霧。
「渺夜之城?那是什麼地方?」回去的路不遠,茶小蔥放棄了御術,選擇徒步走回澄光殿。她需要多一點時間進行思考。
「是魔界的王城,聽說早已荒廢了,是近幾年婪音魔尊重現,才得以再建,具體的方位很難察知。」方璉搶上前一步,回答得有幾分討好。
茶小蔥看向婪夜,向他求證。
婪夜毫不含糊地點了點頭。
茶小蔥的疑心病重,原則上很難相信任何一個突然示好的人,反而像婪夜這種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冤家似乎更值得信賴。
「那有什麼辦法進去渺夜之城?」茶小蔥認真地問。
「你還真的想去?」婪夜站住,看茶小蔥的樣子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有人盛情邀請,我為什麼不去?」茶小蔥渾不在意地掐了一把芷草在手裡,眸中泛出一絲淡淡的冷光,「不過你放心,我自然不會傻到現在去送死。先解決了眼前的事再說。」芷草被她用力捏擠,溢出了青色的汁液,空氣裡飄散著薄薄的一層草香。
或許是那一身掌門裝扮的緣故,今天的茶小蔥身上湧現出一股難以掌控的傲然,每走一步都帶著煞氣。似乎不斷有氣流從她單薄的身體裡流洩出來,轉換成強大的氣場。
她輕輕地掃了方璉一眼,沒有與他交談的意思。自命風流的作派以及裝逼的性格,她最不喜。
方璉盯著她腰間流動的綠色柳條,有些發愣。
婪夜知道茶小蔥的決定,也瞭解她的擔心,他所有的心思,就在沉默中變得通透。
茶小蔥看向他,突然語氣一滯:「死狐狸,你放心,我不會令人擔心太久,總有一天我能實現自己的承諾,既然身在其位,我就得為師門做點事。早點回去,這山上我一刻也不想再呆。」
「師父。」暮雲卿尾隨她沿著山路轉了個彎,卻見她輕輕地抿了抿唇。
「你不想呆,我澄光殿還不想你呆,你以為我們會歡迎你?」
岔道口上立著一抹杏黃倩影,令人眼前一亮。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應玉瑤仙座囑咐而下山查看的花葉玖。
此刻她衣袂飛揚,劍穗飄蕩,氣勢竟不在茶小蔥之下。
茶小蔥的決心不是裝出來的,但是氣場卻靠了衣裳的襯托,相形之下,身材高挑,體態婀娜的花葉玖更容易獲得仙門同道的好感。人們看茶小蔥這一身打扮,第一眼或許會感到驚艷,第二眼,第三眼過後,只會感歎她穿著龍袍不像太子。
茶小蔥以前從來不信這世上有天生的死對頭,但是自從見到了花葉玖之後,她改變了這種看法。有一種人,就算再是高貴美麗、大方婉約,就算天下所的的褒義詞都加諸於她身,也拯救不了她虛偽的本性。她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息就是令人厭惡的,就算沒有現世那件劈腿醜聞,花葉玖也一樣令茶小蔥喜歡不起來。
同樣的感官,對花葉玖也適用。她們倆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茶小蔥隨性,淡泊,更有世間男子身上鮮見的豪邁與灑脫,而花葉玖卻是好強爭勝,愛計較:這三年過去,她們好像越來越看對方不順眼,儘管她們彼此之間的交集幾乎為零。
有一些敵對,是源於宿命中的。
「你沒資格同我說這種話,叫你師父來說。」茶小蔥不客氣地堵她一句,不看她,逕自繞行。
花葉玖的臉由白變紅,由紅變青,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茶小蔥的背影漸漸遠去。三年過去,茶小蔥身上少了許多頑世不恭的賴皮,多了幾分脫離塵世的冷傲,她的氣質正在與返香真人門下的某人慢慢接近。
花葉玖提劍而立,握著劍柄的手慢慢沁出了一層汗意。
「花師妹!」方璉不明白花葉玖與茶小蔥之間的微妙氣場,他只知道,這兩人的心情都不大好。
「誰是你師妹!」花葉玖暴戾地瞪她一眼,將佩劍祭出,撇下他御劍離去。她御劍的姿勢十分輕盈靈動,完全不是像是普通弟子能力所及。
「茶仙子……」方璉轉而追上茶小蔥,卻被婪夜推拒開去。
「方大公子跟了我們這一路,可不是為了看熱鬧那麼簡單。」婪夜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方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支折心柳上,「還是說,公子對我茶師叔別有他念?」
方璉微微一愣,立即將眼光調轉投向花葉玖離去方向。
婪夜淡然含笑,作了個請的姿勢,讓他走了在前頭。儘管這樣令方璉離茶小蔥近了一點,卻仍舊隔著個暮雲卿。暮雲卿正在陪著茶小蔥閒聊,聊天的內容都是些仙門的八卦。
茶小蔥痛恨沒有天涯論壇的地方,像這種八一八的內容放在罈子裡該多有震撼力!要翻查舊聞也容易得多,當然,造謠也同樣容易得多。
四人走回大殿,太陽已經掛上了正當空,門前石坪被陽光照得白花花一大片,竟有些刺眼。
茶小蔥面無表情地「游」進了正殿,近百道目光「熱切」地問候她,她不卑不亢地上前作了一禮,同時攤了攤手。
余在雪皺緊了眉頭。
方才茶小蔥為什麼跑出去,只怕沒幾個人知道,那黑影顯然不是從正殿出來的,而且他速度太快,能擁有這種極端視覺能看清他的人,用一隻手的手指頭就能數得清。茶小蔥看著眾人驚異及探究的眼神,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是人,而是一件觀賞品,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了驚艷:非凡的動態視覺,持瀾仙子的飛燕閃靈訣以及萬俟常清留下來的折心柳,不論哪一種,都是仙門中人夢魅以求的瑰寶。
那棵黃花菜被人用捆妖繩五花大綁,但一雙烏黑的眼珠還在眼眶裡亂滾,一刻也不得安寧,看得人著實眼花。
付青權看看一臉鐵青的花葉玖,再又看看茶小蔥,眼中流露出一絲探詢。
好在茶小蔥也沒準備讓大家猜多久,她盯著那棵黃花菜,幽幽地道:「剛才那個,才是真正騙取柳師侄信任的人,你不過是個背黑鍋的替死鬼。」
黃花菜的眼珠突然一停,兩道目光直直地向茶小蔥迸射而來,由於種族的不同,茶小蔥看不懂它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剛才說中了。
付青權緩緩地站起身來:「茶仙子所說的……是怎麼回事?」
「黑衣人。」茶小蔥簡單吐出這三個字,突然感覺到黃花菜蔫了下去。
「黑衣人?」玉行師太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大變,「難道說還跟那姓沈的孽有關?」
姓沈的當然是指三年前在臨安城夜宴全城的沈大公子,沈聽弦。
「胡說,根本沒有什麼黑衣人!你分明是想找借口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花葉玖忍不住插言。
「阿玖,不得無禮!」她這樣做十分無禮,玉瑤仙座終於忍不住呵斥出聲。
臨安城夜宴她未能參加,但臨安城那件孩童失蹤案,她同樣有派弟子查探過,既然沈聽弦與魔界脫不了干係,那凌仙子也就無可避免被捲入其中,不看僧面看佛面,現在風無語在場,澄光殿說話做事怎麼都得顧著點面子。
茶小蔥冷笑一聲,令得在場皆是面色一沉。
「花葉玖,你就當我是找借口暗助魔界也無所謂,我能做的都做了。至於鮫人與那魔物要怎麼處置,盟主自有定奪,不勞我等費神,只是……」她話由一轉,看向付青權,懶洋洋地歎道,「付前輩,以後收弟子可得好好睜大眼睛,可別把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屋裡收,澄光殿是仙門大派,可不是收容所。」她這席話明顯針對花葉玖,澄光殿弟子臉上或多或少有些掛不住,他們雖然聽不懂什麼叫收容所,但話中譏刺露骨,傻子也能聽得出來。
「你!」花葉玖看了方璉一眼,便要出言頂回去。
「阿玖!」一聲怒喝,這次卻是付青權親自喝止了她,「還嫌不夠丟人?老夫不說你,師父寵著你,你便能目無尊長,以下犯上了嗎?還不向茶仙子斟茶認錯?」
「就憑她也配?」花葉玖跳起來,這氣勢倒有茶小蔥當年幾分風采。
婪夜無言地摸了摸下巴,淡定。
「我不配!」茶小蔥哼聲道,「我們端極派本就是來打醬油的,以後什麼新進弟子甄試別叫上我們,我們主動棄權便是!」言罷,她霍然起身,欲帶著婪夜與暮雲卿就此離去。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以退為進勢必比賭氣有效果的多。
果然,風無語發話了:「眼下妖魔禍世,民不聊生,我們仙門七派最需要的便是團結對外,風某以為茶仙子並不是那為了小輩的幾句頂撞便不知事況輕重的人……望請三思。」
「哦?」茶小蔥掃了在座各人一眼。
玉行師太一臉陰晴不定,蕭綺卻似乎幸災樂禍得緊,余在雪目光游移,終是輕輕地吐了口氣。方璉……他那是在盯著哪裡看?
她順著方大公子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間,心下恍然,又緩緩坐了下去。
「阿玖,道歉!」玉瑤師太的臉上也不大好看。
「師父……」花葉玖從入門那天起就被師父寵著,哪在人前受過這種窩囊氣,頓時淚珠在眼底打轉。
玉瑤仙座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這孩子怕是被她寵壞了。
「茶仙子,念在本仙座幾分顏面,饒過阿玖這一回罷,我澄光殿決不姑息弟子。阿玖,為師就罰你在羊角峰上面牆一年,你可願意?」
「弟子願意。」花葉玖大聲道。
沒有多一條選擇,反正讓她向茶小蔥叩拜認錯就是沒門。
花葉玖上前領罰,又向師父、師伯各磕了三個響頭,才昂首走了出去。她看向茶小蔥的目光冰寒而怨毒,令人毛骨悚然。
雖然殿上諸位真仙並沒有看見茶小蔥所說的黑衣人,但那根黃花菜的反應卻暗合了茶小蔥的推測,除了方璉一直呆滯未語,其餘人也都接受了這個事實。風無語令人將被縛的魔物連同異變的鮫人一起收押,並宣讀了各門此次新進弟子的名單。
各派領了名單,各自散去。
茶小蔥看了看手中的白紙黑字,似有所指地睨了暮雲卿一眼:「很好,得來全不費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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