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在下山之前就聽林蠟竹說起過一些,經過幾次仙魔大戰,現在所謂的仙門七大派早就是一盤散沙,其中,御華派庸碌無為卻佔著仙盟之首的位子幾百年雄踞不下,對其它門派氣指頤使;而澄光殿一向偏安島國,不問世事,其長輩仙尊亦極為護短,看葉花玖那一身壞脾氣便可知道一二;三清宮與辟水觀從師祖輩就已經結怨,兩派之間連做個檯面上的禮數都難,遑說是通力合作;流霞莊這幾年來仙氣褪了不少,相形之下俗氣更盛,其莊主方輕侯娶妻十七房,膝下育有三子十一女,當稱是人丁興旺,可近年來,老爺子就快被三位寶貝兒子的桃花債氣成高血壓;至於折梅峰門下弟子素來孤傲獨行,新進弟子照收,但每屆仙門大會其掌門蕭綺不是無故缺席,便是對著仙盟盟主風無語冷嘲熱諷,時日久了,風無語根本不待見她。
端極派的情形雖不比這幾個門派好到哪兒去,但幸在門派上不接天下不接地,門人多是天然純善之輩,雖然能力有限,卻能做到上下一心,倒也算是一處優點。
海底迷宮的入口在被掩在一片紅色珊瑚之後,因為鮫人多番進出,周圍的水草長勢有些雜亂,故而並不難找。
茶小蔥將那些仙門弟子悉數扔在身後,拖著暮雲卿一道接近迷宮口。
不遠處傳來叮叮噹噹地刀劍撞鳴之聲,澄光殿的弟子顯然已經與御華派弟子會合。
「師父,你擔心婪夜師兄會出事?」暮雲卿最乖,茶小蔥就任四掌門之後,他便聽話地改口了,他稱茶小蔥為師父,慕容芷才與婪夜等為師兄。茶小蔥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憑著心情稱什麼便是什麼。
「不擔心。」說不擔心卻是真的,這麼久了,從來都是婪夜擔心她,這一次,她想也不會例外。
茶小蔥的直覺越來越準,現在她能心安理得地站在這兒,並非表示她有信心,而是她內心不容許自己有半點忐忑。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證明,婪夜的狀態與茶小蔥的狀態幾乎是同步的,有一次她不近返香叮囑,執意強行練功以致差點走火入魔,結果她發現當天婪夜前來看望的時候,也是一臉慘白與她殊無二致,後來茶小蔥又著意地試了幾次,結果都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心情與感覺竟與婪夜連成了一道連通器。
她能不徐不急地看著付青權與風無語鬼扯,便是存著一份安心。
「不擔心」三個字,雖然聽起冷淡至極,卻無疑是掃淨了暮雲卿臉上的的陰霾。他搶步到在前面,急不可待地掩飾住心頭湧起的那一點點喜悅。
茶小蔥沒留意暮雲卿的表情,只隨著他撥開洞口的水草,慢慢向前走了六七步。
洞裡並不似想像中那麼黑,由於海底晶鹽的折射,水洞內呈現一片瑩藍。一塊巨岩端端正正地堵在了洞口小徑的頸彎處。巨岩外側像是一小間斗室,四壁光滑,水草悠閒漂蕩……
水域之中最不好的地方在於,之前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有可能被水流吞噬,或者沖刷掉。所以這裡看不到打鬥的痕跡。
暮雲卿輕輕地叩了叩岩石,只聽見手背帶動水波的聲音。
「我們能看見的,婪夜也一定能看見,他比我先下來那麼久,一定是早走進去了。」茶小蔥推測著,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石頭底部的積土,「這些人蓄心積慮地在仙門眼皮下修通密道,為的又是什麼?」
暮雲卿側過身子,循著茶小蔥的目光,同樣往腳下看。從水面上投射而下的陽光,呈束狀映在地面滿佈的晶鹽上,淡藍的光斑經過水紋的扭折,散成了一層薄絮,絲絲縷縷交織成一幅尺來寬的水藍花邊。
茶小蔥伸足搓開巖下堆積的晶鹽,看向暮雲卿:「雲卿,你能看出什麼嗎?」
暮雲卿想了想,一手撫上那塊巨岩:「這塊岩石應該不是澄光殿門下精通的飛巖術造成,又或者說這個人可能只是個低階弟子,此術尚未練成。巨岩上沒有土系的靈氣留下,也就是說,沒有被施術的痕跡。而且……晶鹽裡還發現有這種東西……」他彎腰掬起一把閃閃發光的晶鹽,輕一抖手,「據我觀察這種草籽,只有澄光殿附近才有。」
「還有呢?」茶小蔥饒有興趣接過晶鹽,將裡邊的草籽篩了出來。
這種草籽皮質輕釉,皮內中空,極容易漂浮水面,如不是被鹽砂壓著,它們並不容易沉入水底。顯然是某人的鞋底帶進來的。
「這裡……」暮雲卿指向腳下,「鹽砂堆積比四圍都要厚一些,且石頭底部殷實,似乎是有人從內裡推移所致。」
「也就是說,迷宮的入口並不像御華派弟子說的那樣是被從外面封死,而是……從裡邊!」茶小蔥摸了摸鼻子,「這塊岩石不是婪夜所為,但他可能是推動岩石的人;鮫人一心想求朱果,自然也不會就此斷去自己的增援;從搬動岩石的手法來看,這個人的修為有限,我跟你一樣的看法,猜想是由澄光殿自己人做的。可是……真的是為了摘朱果那麼簡單?」
如果是只是為了朱果,那鮫人與文鰩之前去攻打重蓮山正門做什麼?如果說是一出聲東擊西的策略,那這招實在用得太爛了。
……
那朱果在戰團當中很是靈活,但鮫人們已然將它鎖定成了第一目標,任它左衝右突就是逃不掉。御華派與澄光殿兩派弟子實力相差無幾,但是後者對敵經驗少得可憐,一看就是拉後腿的大隊。三方糾纏不下,倒給了茶小蔥充足的時間去打開這處入口。
手中的折心柳抖了一下,不情不願地變成了一根粗實的棍子。
它何其威武驕傲,現在卻要勉為其難做棒子,不爽!
折心柳決定將自身扭結彎曲成一根如同被煮熟的麵條。
茶小蔥冷冷地哼一聲。
暮雲卿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劍,拿來!」茶小蔥瞇了瞇眼睛,乾淨利落地將折心柳棄之於地,還不忘衝上去碾了兩腳,她接過長劍,歎了口氣道,「劍啊劍,還是你好,不像某件沒用的廢柴,關鍵時候老不著調。下次我回山一定將它供在祖師爺的草鞋前,讓它千秋萬世做草鞋!」她一面說,一面將劍鞘插向洞口底部兩側的罅隙。
「嗡」長劍一吟,折心柳像安了彈簧似的,瞬間繃得筆直。
「生得賤!」茶小蔥黑著臉復又將長劍扔回給暮雲卿,撿起那根又長又直的棒子,接替了劍鞘的位置。
她用力往下壓了下,暮雲卿立即會意,上前來同她一起以雙手扳住了折心柳的末端。
根據槓桿原理,要撬開區區一塊石頭很容易。用這個方法比光憑蠻力推挪要輕快得多。
一聲悶響,洞口汩起一大片水泡,幽長的迷宮隧道立即出現在兩人面前。
與斗室相比,迷宮主徑的色彩更艷,藍色水光映著粉紅的珊瑚色彩,整片水體折射出神秘的暗紫。迷宮裡似乎有很多岔道,道與道之前的晶牆全是海鹽凝成,透光性相當好,一時間也很難看分得出東南西北。茶小蔥帶頭走了兩步,只覺得眼花花的,除了轉頭還認得出大門口,她連哪是地哪是天都有些迷糊。
暮雲卿從懷中掏出幾張黃符,遞給她。
「這是什麼?」茶小蔥沒弄懂。
「返鶴。我從別人身上拿到的,我想他們反正打得厲害,未必能用得著,不如借來……」暮雲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不叫借,叫偷。
「聰明!」茶小蔥摒卻心中所有的疑慮,拉著暮雲卿一道走了進去。
所有的事情都必須有個了結,或許婪夜已經搶先一步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那顆被圍困的朱果已經笑不出來了,它現在直想哭。雖然它外表堅硬,金石不壞,可是這樣被人用法器趕來趕去,搶來搶去,眼暈啊!
變異之後的鮫人在水裡發揮出了極大的優勢,但兩派弟子仙術基礎尚可,勉強打了個平手。當然,這個平手的前提,是在於朱果兩不相幫的態度。
鮫人的歌聲自水底輕輕傳來,像一片羽毛,輕輕地撓過心門。隔遠了聽,那歌聲不再蠱惑,反而,有一種連綿如細雨密織的憂傷。
茶小蔥與暮雲卿第四次回到了迷宮口,他們又一定迷路了。
「我就不信走不過去!」茶小蔥喘了口氣,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漬。
暮雲卿不語,只是靜靜地靠在光潔的晶牆上認真調息。「飛燕閃靈訣」果然厲害,茶小蔥才練到第一重,他便有些跟不上了。以茶小蔥現在的身手,在普通戰場上逃生應該是松而易舉。、返香首先教會的,竟是這逃天遁地的功夫,可謂思慮良多。
茶小蔥聽著那悠揚的詠歎,忽然心中一動:「我們家鄉有個故事,是關於鮫人的。」
她想起了美人魚的童話。
暮雲卿道:「家鄉?師父你從未提起過……」
茶小蔥很快便歇息好了,繼續往前走。
她一邊走一邊答道:「不值一提。不過那是一個很多故事的地方,就像那樣關於鮫人公主的傳說……」她看出了暮雲卿的疲態,於是靈機一動想了個土辦法,由她來說些故事,分散了注意力,這一路應該會少些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