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份「大禮」,茶小蔥的心情有些矛盾。她已經被死狐狸那忽冷忽熱的態度完全給弄迷糊了。
對修仙者來說,金婆草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寶物,但婪夜送禮的方式還真是傷人自尊。她徒惦記著剛才婪夜賞的那一腳,此刻便不想理他,只轉頭氣鼓鼓地將那根臭哄哄的仙草擦了一遍又擦一遍,並且滿臉嫌棄。
婪夜又在山腹之中轉了一圈,發現山頂並無其它出口。至於那對水蟒以前是怎麼進來的,已是無從知曉。
折騰了一夜,大家都有點累,卻又不得不調整狀態,爭取趕在天亮之前返回到最底層。
因為茶小蔥與婪夜之間的那些小嫌隙,這一路上兩人都不大搭話。
茶小蔥揣度著婪夜的心思,越想越不明白。婪夜對人很凶,對她也差不離,有時候還可能會更惡劣,但有時候……他又不經意表現出一絲容忍,甚至溫柔得像變了一個人,這有點像一種病,嗯,人格分裂!
婪夜也是懷著一樣的想法,暗暗尋思,他想對茶小蔥好一點,溫柔一點,可這女人太容易突然間拉仇恨,純爺們的性子,有時候像塊石頭一樣**,硌得他的心怎麼也柔軟不起來。
茶小蔥很久沒做過長時間的攀高爬低運動,不多時,掌心已經被磨出了水泡,可這一回,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忍著痛,跟在婪夜身後,慢吞吞地揪住爬籐往下溜。
這洞內的迷宮結構是單線的,每層只有一道通往下層的口子,故而不需要太過分心刻意去記憶那等地形地貌,茶小蔥有更多的時間去梳理自己的情緒,她也明白,再這樣彆扭下去,她和婪夜兩個人都不自在。
暮雲卿依舊話少,但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只能是看著而已。想打破沉寂,又有點無能為力。
一行人往回走的速度較來時快,抵達最底層之時,恰好趕上了綠蘿靈山的日出。
紅日自山脊慢慢爬升,為山腳下蒼鬱幽綠的草地細細地鋪上了一層淺淡的金屬光澤。
山間草木靈氣四溢,五色光斑,在叢林間晃動。眼下是語言描繪不出的靈動與瑰麗。
茶小蔥舉頭望向朝陽升起的地方,歎了口氣:「原來綠蘿仙境就是藏在這綠蘿靈山裡,這麼大一塊地方,要我們怎麼找綠蘿仙子的居所?難不成,我們又從這裡爬上去,爬完裡邊爬外邊,無不無聊啊?」但轉念一想,這些修仙之人都喜歡在自己的小窩周圍設個結界擺個靈獸什麼的,想必有心去尋,難度也不似想像中那麼大。
婪夜倒沒關心這個,他笑了笑:「聽說這綠蘿仙子在仙門七派也稱得上頭號美人了,如今有機會得見,也是種福氣。」
茶小蔥嚥了下口水,沒有搭話,雖然反覆強調著自己與婪夜的「朋友」關係,可於此際聽到這樣輕佻浮誇的話語,她心中還是很不舒服。
「人家是不是美女關你什麼事?你一個糟老頭子想那麼多幹嘛?我就奇怪你堂堂青丘國國主為什麼巴巴地跑來仙門修習仙法,原來是來把妹的,好本事啊你!」
婪夜臉色一變:「茶小蔥,說話最好有些分寸,什麼糟老頭子?本公子有你說得那等不堪麼?」
兩人吃錯了藥似的,全然不得要領,一回舌槍嘴戰結束,沒有輸贏,但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難為情,婪夜反詰完之後便又不吭聲了。而暮雲卿早就習慣了茶小蔥與婪夜之間的奇怪氛圍,並未理會兩人此際千變萬化的複雜神情,他獨自一人走向山坡。
綠蘿靈山位處西南,從這個世界的版圖上來看,只是極小的一點。
群山合抱,峰巒起伏,分不清哪是主峰哪是側峰,只覺得每一座山體都有自己的特色,每一座山頭……都很美。三人正對著的是數座山峰當中最矮的一座,卻也是進入山谷的必由之路。
山坡上開滿了鮮花,這些花兒沒有像山腹內飽吸靈氣的草木那樣熠熠發光,但花盤碩大,花蕊馥郁芳香,比之尋常花朵更顯明麗動人。滿地鋪散的花朵,在紅霞之下又得光艷幾分。
暮雲卿的雪白衣襟點綴著滿目繁花似錦,墨發如絲,容顏秀絕,幾可入畫。
「暮雲卿!」茶小蔥放棄與婪夜鬥嘴,追上去與暮雲卿並肩而行,「婪夜不是說那對水蟒仙獸是綠蘿仙子圈養的麼?為什麼它們會朝著與靈山相反的方向躥,看樣子,它們分明是要逃離此地啊……」如果說山坡的那邊就是綠蘿仙子的居所,那水蟒仙獸的行為就相當可疑了——若為了報仇,它們大可與茶小蔥等人繼續糾纏;若為了搬救兵,它們應該往山坡上去才對。逃?這又是為什麼?
茶小蔥抬手指向身後,卻見兩道深刻的劃痕,碾平了遠方的草木,顯然這兩條水蟒走得倉皇,竟連騰翔之術也沒用,巨大的蟒尾在地上拖行,刻下兩道觸目驚心的壕溝。
「看來本公子得推翻之前的結論。」婪夜摸了摸下巴,習慣地瞇起了眼睛。
「不管怎麼樣,先上山。」暮雲卿雖也感到事有蹊蹺,但他對那兩條水蟒絲毫不感興趣。
茶小蔥也是懷著一樣的心思,反正那倆大傢伙別再來找麻煩就行,既然婪夜已經拿到了金婆草,那接下來得干正經事了,救人要緊。
三人拋開紛繁的思緒,向山頂進發。
這座山不高,但是夠綠,那種綠是悠然的,帶著些稚嫩,更摻雜著些許脫離塵世的華美……茶小蔥站在半人高的花海中,看三五彩蝶在身邊漫漫飛舞,似才真正理解到「仙境」的含義。
坡上微風陣陣,抹了開濃郁的花香,茶小蔥腰間的折心柳微微顫動,似也在欣賞這等人間美景。茶小蔥摸了摸腰間的佩劍,又看了看有些異樣的折心柳,最後仍舊是把手放在了佩劍上沒動。按照返香的說法,這把劍是有靈氣的,所以手到之處,陣陣靈息傳來,竟可探知一股幽幽的冷意……這股冷意是折心柳所沒有的,木靈之氣似乎更為平和,安靜。
酷愛冷兵器的茶小蔥對折心柳沒太多好感,並不只是因為它沒有劍鋒的銳不可擋,更重要的是,它總是太過主動,有時竟令她無法駕馭,甚至使她心頭慌亂。茶小蔥有時候會分不清這是自己的想法,還是折心柳獨自的打算,但馭靈御物,最重要的還是駕御法器的能力。
茶小蔥在折心柳面前,總有一縷晚輩站在前輩面前的自卑,不知該如何綴述。
翻過了山坡,迎面是一片綠葉盈盈的闊葉林,樹海聽濤,彷彿置身於大海之中。
這裡靈氣攢動,氣流走向各異,被山風吹翻的樹葉下隱隱露出一條羊腸小道。
折心柳在這股氣流的慫動下微微顫慄。
茶小蔥又一次感受到了折心柳的亢奮,不覺暗暗心驚。看來返香的囑咐是有原因的,從這根破柳條的表現即可觀之一二。她強自定下心神,用意念壓制住折心柳的不安,隨著婪夜一道向山下走去。
樹下果然有路,只是那路上過往行人太少,被一層厚厚的落葉遮住了,就連樹下高調綻放的花朵都被那些壯觀的落葉吞埋了一大半。按理說,樹葉年深日久,應該會腐爛,會發臭,集結潮氣會使**的落葉變成蜈蚣、蚯蚓的溫床。但這兒沒有,落葉只是落葉,它們保持著飄零後的灑脫與恣意,就那麼安靜地躺著。
腳踩在青蔥的落葉上,發出好聽的沙沙聲,像初春的蠶寶寶啃噬桑葉的輕響。
小道延續了之前的山腹迷宮風格,依舊是極少分岔,層層鋪開,但要通向何方,卻是無法得知。由於腳下浮起的綠葉瞧不出深淺,三人心中均不大踏實,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要走出這片密林並不難,但茶小蔥等人一徑步步為營,耗掉了不少時間。
等到茶小蔥再次迎頭看天時,太陽已然升空,地面上白晃晃的一片,不似水,不似雲,而是一片細膩的白沙。而這盤細沙中間豁然出現了一小塊綠洲,其間立著一排小柵欄,內裡搭建有三間小竹屋。
白沙浮土之際,綠光環繞,引起了折心柳更強烈的共鳴。
綠蘿仙子的居所並不隱蔽,但因為這層結界,始終無人得見,看得出御華派的門人皆極自負,御華仙尊如此,綠蘿仙子亦是如此,他們對自己的法力有相當的自信。茶小蔥輕輕吐了口氣,卻不免對得這流動的光咒產生一絲鄙夷,這份鄙夷顯然是從她的過往經歷中得來。
折心柳顫抖著,扼緊了茶小蔥的腰,茶小蔥正欲拔劍,卻被突然收緊的柳枝掐疼,她冷抽了一下,拚命攝住心神,卻不想那折心柳像是吃了興奮劑似地,使勁扭動,活像條發情的蛇妖。茶小蔥本擬要揮劍劈開結界,卻因為那破柳條三番四次地扭動而搓痛了髖骨,她深吸一口氣,突然伸手將柳條一把扯下,丟在了地上。
此刻,茶小蔥的面色有些發白,額上竟然還出了點虛汗。她沒有感覺錯,就是剛才,折心柳不但沒幫她,反而吸走了她積攢下來的所有氣力。若不是她反應快,只怕要立時癱軟在地。
「怎麼了?」茶小蔥的異常舉動,引起了婪夜的注意。豈料被茶小蔥拋出去的折心柳撞在結界上,不但沒有被彈飛,反而以更快地速度疾馳而進,「啵」地一聲,似氣泡裂開,幻光瞬間隕滅。腳下細沙滾動,露出了下方佈滿碧綠符紋的小徑。
「何人在此,竟敢擅闖我御華派幻光陣?」一聲清叱自屋中響起,轉眼間院中多了三條人影。
茶小蔥看向其中一人,不覺驚聲叫道:「是你?」
那人黑衣黑髮,顏白勝雪,一張精緻周正的俏臉上便是一點血色也沒有,她漆黑的眸子如暗夜裡的兩顆寒星,點綴著一絲冷漠的睿智,不是凌仙子卻又是誰?
凌瑛見到茶小蔥亦感意外,但驚訝之情轉瞬即逝,她淡淡地道:「綠蘿仙境乃是靈山地脈的中心,你們硬闖進來,意欲何為?」
茶小蔥想了想,繞過了對那些八卦是非的好奇,上前有模有樣地行一禮:「凌仙子。」
她打量著凌瑛的臉色,見其並無怒意,便才又繼續道:「晚輩陡來此境,並非有意冒犯,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仙子姐姐,我們有位朋友不慎為仙狐族九黎之毒所傷,性命堪憂,但解毒之中有一味藥,須得綠蘿靈山的仙子露為引,晚輩為朋友擔憂,一時情急才……」
「九黎之毒?哼,沒想到天下居然還有人能解此毒?」凌瑛傲然道,「我冒昧問一句,你那朋友,是何來歷?為何竟連歸元仙露這種尋常丹藥都沒有?」
茶小蔥一怔,卻由婪夜在一旁截去了話茬:「區區仙名不足掛齒,他不過是一介散仙,並無師承來歷,是以傷患之際,只能求諸於外。敢問凌仙子,綠蘿仙子她……」
凌瑛暼他一眼,臉色微變,勾唇冷然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名動六界的婪夜公子,幸會。」
「不敢當。」婪夜客套之際有點愣神,他沒弄明白這個「名動六界」是什麼意思。
茶小蔥恰好想到了自己那本暢銷六界的**漫畫,心裡不知不覺打了個等。
凌瑛雖然外表冷漠,對人卻不算疏離,她轉過身走向那置於白沙間的小屋,道:「仙子露之事我做不得住,師伯她昨晚出去了,不知何時得歸,你們若是有心可以在這裡等。不過不能呆太久,師伯她一向不太喜歡外人。」
她一偏頭,沖身邊兩位靈山小仙微一頷首:「你們兩個好好招呼客人,沒有事不必來煩我。」
言罷,竟獨自走向西首的小竹屋,反手將門關上了。
這凌仙子的性子是真孤僻!話不說盡就閃人!茶小蔥正自腹誹,卻被婪夜推了一把。
一名小仙撫肩一禮,道:「各位請進屋裡稍候。」
另一名小仙在屋裡翻找了一陣,拿兩碟堅果置於桌上,順手還添了兩個水果一字兒排開。
茶小蔥抽了抽嘴角:仙人就是仙人,一點俗務都不懂,這哪裡是給人吃的,分明是放在城隍廟裡用來拜拜的,唉。
沒來得及環視四周,茶小蔥便一屁股坐下,正想問問綠蘿仙子將於何時歸來,卻不想目光所觸,陡令她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