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從來不知自己在六界已經變成了香餑餑,還是一塊被炒餿掉的香餑餑。要說她沒有一點好奇心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如墜霧裡的日子過久了,麻木了,自然也就認為自己的事也變成了別人的事,前面的路怎麼走,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似乎她想擔心,也擔心不來。
這些仙人都是假仙吧,她站在門外「大大方方」地偷聽了那麼久,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
茶小蔥半死不活地「翻」過半人高的門檻,「飄」了進來,那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雲堆上,滋味當真**……
關於處罰暮雲卿的來龍去脈她不甚瞭解,只是一聽到對方是御華派的一肚子火就燒上來了,歷經磨難之後,她對人、仙、魔三界幾乎沒有一點好感,偏卻讓她從這三界之中選一處棲身,真是難為了她!
穿越之初,她被人類當成異類,整天頂著個「醜八怪」的帽子流離失所,自願加入「丐幫」這麼久,一點人間溫暖都沒感受到,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以前看到過的在天橋底下苟活的「丐幫」同門一年四季都掛著一雙死灰的眼;這個仙界嘛,一個一個只會裝十三,她那天親眼見到,以多欺少對付晚輩還沒勝算,那仙尊大人的眼睛敢情是長天花板上的,害她丫差點就成了掌下亡魂;至於魔界,不說了,見過幾隻半魔、全魔,全如同焦炭一般地黑,津巴布韋的人也沒有那麼黑的,當然也有極個別的例外……
嘛,還有一個妖界,妖皇魁麟她沒見過,聽說公母關係不大清白,算不得有什麼好印象,語翠是他親身製造出來的,所以好不到哪裡去,家教問題吧,不過牛仵作倒是個絕頂的好妖,她來到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時光就是從蟠龍鎮那座義莊開始的,但她顯然修不成「人妖」,所以作罷。
而孔雀帶領的羽族和婪夜帶領的仙狐族,她就不大會分了,有人說他們是妖,也有人說他們是仙,還有人說他們是神族的後裔……不知道他們是哪路浮雲。
茶小蔥至今的認知跟一般人認為的不一樣,在她的理解當中,六界倒像是六個不同生活習性的國家,本質上並沒有什麼正邪之分,之所以會有戰爭,不過是誰都想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爭強心理作祟,極其淺顯的道理。
六界孰強孰弱,最終還得看六界領袖的能力,她對魔界、鬼界並不瞭解,但看人、仙、妖三界,就四字可以概括,一盤散沙。不管在什麼樣的政權裡,都是由制度來維護其族群的發展壯大,換言之,這就是遊戲規則。如果人界不是一盤散沙,人界就不會對妖魔鬼怪完全束手無策,甚至坐以待斃;如果仙界不是一盤散沙,眾真仙就不會在一些小事上狂打口水戰,而她茶小蔥,也不會有現在的可趁之機;如果妖界不是一盤散沙,妖皇魁麟就不會把大把的時間與精力浪費在內耗上。要做到六界至尊並不難,但是要六界首領們懂得連橫合縱的道理卻是不大可能。
說出來的理由再冠冕堂皇,不過也是為了給自己的行為找借口,至少茶小蔥認為御華仙尊是絕對有私心的。作為一個陰謀論者,她寧願選擇相信那個神秘美青年給出的原因,自古神仙多寂寞,誰能保證幾千年不犯錯呢?回想起凌仙子在含雪樓沈府宴的複雜表情,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很明然,凌仙子決心出嫁,根本是在逃避某些人……
茶小蔥心思百轉,卻只在一念,自從被糊里糊塗一掌打昏之後,她想過了很多,仙門辛辛苦苦地找她,未必是想收她入門,從返香的漠然以對,慕容芷才的鬼鬼祟祟,元掌門的糾結無比,更可窺得一般。可是,好機會,得自己把握!她雖懶惰,但在求生第一要務上卻不能懶,就算要她死也得死個瞑目,眼下她連在這齣戲裡演的是忠是奸都還不知道,怎麼能就此掛掉呢?
於是茶小蔥笑得輕飄飄的,與她腳底的虛浮形成了統一,她踱至御華派的兩名弟子面前,悠悠地道:「如今徒兒犯錯,作為師父,我自然不會輕饒他,但仙尊那日錯手將我打傷,這錯處又該怎麼算?」
元掌門沒想茶小蔥這麼快就把兩件事串了一起,心思機敏,與之前全然判若兩人,不由呆住。
御華派弟子自是不依,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正色道:「一事歸一事,仙尊為當日之過自責至深,至今閉關面壁未出……」
「閉關回壁?這倒是個好辦法!」茶小蔥回頭沖暮雲卿一咧嘴,也不管是否僭越,一派閒適地道,「乖徒兒,人家把為師打個半死不活,害為師足足昏迷了一百多天,現一句閉關面劈就解決了所有的問題,那為師也罰你閉關面壁好了,你自己且去找一間舒服的房間住下,早晚有人送食送水,不過是寂寞了一點,好過杵在這兒被人欺負。」
「他不過一個小輩弟子,怎能與我御華派仙尊相提並論?茶仙子如是裁決,豈非欺人太甚!」
一聲「茶仙子」喚得茶小蔥五臟慰貼,雖然聽得出人家心裡是萬般不願,她還是免不了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仙子」總比「靈女」好,有台階可以下,也就有台階可以上,她拿捏住了對方的心思,點了點頭:「嗯,兩位師侄這樣說,也不無道理。」
她拿腔拿調,平白就比人家高出了一輩,御華派弟子的臉早已擱不住了,但是元掌門沒有否認,他們也不敢造次,明知道茶小蔥不過是**凡胎,便是連半仙之體也沒有,卻不得不在表面上服了軟:「既然茶仙子也這麼認為,不如……」
「不如將我徒兒的劍也折斷,讓你們打得他重傷不起,如何?」茶小蔥瞇了瞇眼,無聲地看向元掌門,後者神色一凜,卻未出聲反對。倒是良未插言的返香,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她領了「小師妹」的尊位,這場面就全權交給她了,御華派這兩名弟子也看得出此刻她是唯一可以做主的,另外兩位掌門前輩不出聲,也就默認了她的地位。兩位弟子沒聽出茶小蔥接下來要表達的意思。
暮雲卿倒不怕被罰,但聽見要折劍賠罪,便立即將右手按在了劍鞘上。
茶小蔥伸手,悄悄拉住了暮雲卿,微微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不過……師侄們也說,一事歸一事,不如這樣,你們回去讓御華仙尊也將自己打得重傷不起,昏迷一百日可好?不對,身為仙盟之首,理應作作表率,那昏迷個兩百日,不算過分吧?」
御華派弟子萬不料她會如是說,立即面色鐵青,再顧不得風度禮儀:「茶仙子此舉未免欺人太甚!」
茶小蔥閃身護在暮雲卿面前,傲然道:「當師父的哪個不護短?教出來的弟子是什麼樣的心性,師父又豈會不知?我說過一碗水端平,就那麼簡單,什麼時候御華仙尊讓我滿意了,我這乖徒兒便讓你們滿意。如果御華仙尊只願面牆思過,那我徒兒也只能面壁思過,你們若是敢傷他一根寒毛,休怪我墮入魔道,永世與仙盟為敵!」
最後一句話,她是衝著整個仙門說的,她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威脅之意十足,連元掌門在一旁聽到都不覺臉色大變,他趕緊出言阻止:「不過一場誤會,又何必將局面鬧僵?不如且聽老夫一言,既然雙方都是無心之過,只會平添怨氣,倒不如想想如何補救,老夫這兒有仙丹九粒,能的起死回生,增補修為之奇效,就此贈予兩位是師侄,權當是替雲卿貴派賠罪。」說著已從袖中變出一方錦盒遞了上去。
那兩名御華派弟子對望一眼,由之前說話較多的那一位上前去接過。誰知那名弟子將丹盒收好,突然又道:「仙尊令元掌門好好照顧茶仙子,可並未知掌門對其如此厚待,著實令人意外!」語畢,卻又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未說過話的返香。
元掌門對此事亦是未決,同樣盼著返香出面解圍。
茶小蔥總算是看明白了,端極派應該是仙門七大派當中最弱的一支,整個內部也是亂得可以,連大掌門說話都沒有決斷力,而返香,此真仙一向沉默寡言,對人情世故極其漠然,看樣子也是個容易得罪人的,御華派這兩名弟子話中帶話,兩位掌門不是聽不出來,而是根本不好解釋,而問題的最終,依舊是落回到了茶小蔥本人身上。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返香臉上,情緒各有不同。
返香的目光依舊是沉斂得完全沒有波瀾,只是空氣中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壓力,罩在各人頭頂。
良久,清越冷冽的聲線緩緩響起:「兩位師侄如果對我派此舉有異議,大可回去向貴派掌門提及,但事關我端極派內務,爾等似乎沒有資質問於我派。既然我派的仙丹兩位師侄也都已受了,那麼就此作別,請回!」廣袖一揮,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元掌門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吐不出來了。
茶小蔥也很意外,從御華派這兩個弟子的話裡,她聽出些端倪來,原來作為仙盟之首的御華派對她投入端極派之事甚有微辭。轉臉看到元掌門面有慚色,本以為返香會出言解釋,卻不想他這般冷漠,居然廢話不到兩句就要趕人家出山門。
御華派的弟子雖然趾高氣昂,但在輩份上終究是差了一截,見返香說得乾脆,也不好再多言,齊齊向元掌門、返香以及茶小蔥作了一禮,氣鼓鼓地衝了出去。
等兩位弟子走遠了,元掌門首先回過神來:「師弟,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此事原本就是我們不對,若是其他門派知道,我們……」
返香抬眼看向茶小蔥:「就當是天意。」
元掌門立即面如死灰。
返香轉過身道:「我意欲接受天劫,如無意外,將獲金仙之位,師兄不必忌憚他人心中所想。」第二件事,更將元掌門劈得一臉焦黑。
元掌門完全無語了,呆了半晌,他猛一跺足,似橫下心來:「罷了,師弟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返香不看他,卻朝暮雲卿一撩下巴:「你,隨我來。」
茶小蔥緊張道:「剛才說過了不罰雲卿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返香轉身走出大門:「這個定然!」暮雲卿經過茶小蔥眼神授意,緩緩鬆手,隨他一起出門。
門外慕容芷才向返香行禮道:「師父!」
返香的聲音轉眼已經遠了:「好好看著她!」
茶小蔥回身,慕容芷才正好緩步走來,不知是否錯覺,她居然看見了那雙如水的眸子漾過一絲華彩。
慕容芷才在元掌門面前跪下,叩首道:「弟子慕容芷才見過元師伯。」行完禮就站起來,筆直地面對著茶小蔥。
元掌門不理他是跪是站,衝到大殿的柱子前猛撞頭:「天意,天意,你那個師父定然是發瘋了,我不過是信口說說,他卻當了真,還說這是天意,這些也倒罷了,居然還同我說要去應天劫,他就不怕被劈焦了……就像這可憐的烤鵝一樣……」說著,他袖口一抖,反手接了一隻烤全鵝出來,抱在懷裡,兀自搖頭歎氣。
茶小蔥的思緒原本還在雲裡霧裡飄蕩,突然發現他的那看起來不顯眼的袖子裡居然藏了那麼多好東西,立即回過神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邊的燒鵝上。
元掌門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猛然發現茶小蔥殷切的目光,總算是有了點掌門的樣子,他猶自揣著那只烤鵝,指著茶小蔥跺腳:「都怪你,全都怪你!」
茶小蔥看慕容芷才一眼,慕容芷才默然不語,兩人均是做聲不得。
元掌門氣飽了,勾手指了下慕容芷才:「你,跟她說說是怎麼回事,氣死我了,我且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