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這話說的不是別人,正是黃祖。
對於荊州使者團而言,此番前來最大的弊端恰恰就是甘寧曾是黃祖手下逃出來的叛將,如今又要把人召回去,試問這種招降,如何好做?
劉備雖然事前曾言明可以犧牲黃祖換甘寧歸順,但面對東吳之人,這話焉能擺在明面上說?
偏偏魯肅還提了這個茬子,頓時只把伊籍憋的滿面通紅,不知如何應對。
伊籍說不出話,他的身邊,卻有崔鈞出手了。
崔鈞避重就輕,不言甘寧與黃祖的恩怨,而是把話題轉到了另外一個層面上。
「在下崔鈞,久聞魯子敬先生大名,今日幸得一見。」
魯肅拱手還禮:「不敢不敢,先生之名,如雷貫耳,肅甚敬之。」
崔鈞微微一樂,也不謙虛,道:「久聞子敬先生高才,在下有一個問題,想向先生討教,還望先生勿要吝嗇。」
魯肅知道崔鈞要擺難題,隨即道:「先生賜教?」
「敢問先生,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若選歸宿,首當看何?是兵勢,還是地盤?」
魯肅搖了搖頭,道:「兵勢地盤,乃在其次,若要擇選好的歸宿,需看主也!」
崔鈞笑了笑:「子敬先生說不得不錯,這事看不得別的,當看主,主弱,則有百萬之眾亦如虛無,主賢,則身無一物則必成大器,孫仲謀乃是能主,這一點我不否認……」
魯肅心頭一跳,暗道糟糕,他大概瞭解崔鈞想要說什麼了。
「不過能主之外,更有其上者!吳侯雖能,但比起我家主公來嗎…………卻是差了一點。」
崔鈞微微一樂,邁了個關子,環視眾人道:「試問在座的各位,若論賢能,孫權設立招賢館,廣納四方能士,然我主奔走四方,屢次遇危,其下關張等蓋世猛將卻是不離不棄,以賢能論之,不知何人為上?」
荊州使者團一方盡皆點頭,魯肅則是沉默。
「若論堅韌,孫仲謀年紀輕輕,承父兄基業,得以立足江東,我主奔波流離,居無定所,卻終憑自身之能,成天下英雄之名,不知何人為上?」
「…………」
「若論身份,孫權雖貴為吳侯,不過是江東孫氏郡吏之後,我主堂堂漢家帝胄,得天子按譜查證,親拜皇叔,不知何人為上?」
「…………」
「若論功業,孫權年紀輕輕,偏安江東,從未經風浪,我主身負漢家衣帶詔,承擔復興漢室,剿滅群賊之重任!不知何人為上?」
「…………」
「論仁義,我主輔劉荊州於重病危難之間,不知何人為之上?」
「…………」
「論武事,我主征討四方,久經沙場,曹賊束手,民心歸附,世人皆稱之為蓋世英雄,兩相比較,何人為上……」
崔鈞的話沒說完,周泰終於忍不住了,放聲怒道:「何人為,何人為,為你個屁啊!你家劉備奔走四方屢戰屢敗,好不容易殺了曹操還他娘的是搶奪河北袁尚的功勞,你顯擺個鳥蛋!在瞎絮叨,老子一刀劈了你!」
崔鈞身邊,黃忠冷然一笑,道:「哪裡來的後輩,口氣如此張狂?莫不是視老夫如無物?」
周泰聞言怒道:「老子他娘的就是瞅你們不順眼?咋地,不服單挑!」
黃忠哼了一聲:「匹夫,今日就讓你知道老夫的厲害。」
二人正要動手,卻見魯肅一抬手,笑道:「周將軍,不必動怒,無事。」
崔鈞亦是搖頭:「漢升勿惱,不可失卻咱們漢家正統體面。」
魯肅正視著崔鈞半晌,點頭道:「先生適才所言,不可說沒有道理,但未免有強詞奪理之嫌。」
崔鈞聞言一奇,道:「在下如何奪禮?還望賜教?」
魯肅微微一笑,道:「先生適才說言,玄德公奔走四方,得眾將不棄,是為賢,然以肅度之,此非賢……玄德公四處奔走,丟地陷城,證明其非安邦定國之才,卻仍舊負隅,耽誤手下前程,此乃為私也。」
崔鈞聞言不由一愣。
「先生說玄德公奔波流離,居無定所,卻終憑自身之能,成天下英雄之名,此為固執好名利,談不上堅韌。」
「…………」
「先生說玄德公為皇叔,我主身份不及,此乃稚子謬論,高祖出身不過一亭長,而終得天下,先生但憑身份之尊論事,焉能得成大事?」
「…………」
「先生說玄德公身負衣帶詔重任,然以肅觀之,玄德公身負重責至今卻是仍救不出天子,只顧與諸侯相爭,謀取私利。此為失責,如何還好拿出來言論?」
「…………」
「先生說,玄德公輔劉荊州於重病危難之間,可在肅看來不過是藉機**,謀奪他人基業,如何談仁?」
「…………」
「先生說玄德公征討四方,久經沙場,曹賊束手,民心歸附……真是好笑,劉玄德起兵多年,與曹操對持,可謂屢戰屢敗,一戰而未勝,最終不過是借袁尚之手而刃得其首級,這不過是竊據他人之功,何足道哉?」
「你!」崔鈞的臉色有些白了。
甘寧不由砸了砸舌,轉頭對著司馬懿低聲說道:「這魯肅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實則深謀遠慮,言語珠機,真是不簡單啊!」
司馬懿點頭道:「不錯,確實是個人物。」
甘寧低聲道:「那咱們該如何做?究竟該投誰?」
司馬懿暗中瞥了一眼冷眼旁觀的袁尚,道:「老大且不著急,現在還不到咱們表態的時候,一會需要表態了,我自然會暗中提醒您,您隨時留意我,到時候應和我就行。」
甘寧聞言,恍然的點了點頭。
司馬懿悄悄看著袁尚,心中暗道,此等情況,卻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做?
不管了,反正他不動,我也不動,他不表態,我也不表態,他早晚有憋不住的時候。
魯肅與崔鈞唇槍she劍,往來駁斥,甘寧司馬懿靜觀其變。
李松那邊卻是對袁尚道:「三兒啊………」
袁尚渾身一抖:「李公,麻煩您不要這麼叫我……」
「三兒啊,東吳魯肅好像佔了上風了,若是這樣下去,甘寧說不定就要投吳了,如真如此,咱們便可高枕無憂矣。」
袁尚笑了笑,低聲道:「不行啊,李公,咱們此來,雖然暗地裡是要攪合劉備收服甘寧,但表面上,咱們還是得站在崔鈞的一方,這一場爭奪戰下來,咱們一句話也不表態,傳了回去,只怕黃太守在劉備那沒法交代,如此又給劉備落下一個把柄。不可為之也。」
李松聞言恍然,道:「那三兒,你打算怎麼做?」
袁尚微微一笑,道:「差不多也是時候了,李公,現在的情況,得看咱們立功表現。」
李松聞言一愣,道:「如何表現?」
「李公,你附耳過來,我教你……」
李松隨即附耳過去,但聽袁尚一番話之後,面色頓時變得煞白。
「三兒啊……這,這主意能行嗎?你……你這不是毀我麼?」
袁尚搖了搖頭,道:「李公,話不能這麼說,你仔細想想,自打我認識你,可曾有一件事給您辦叉劈過,此乃李公露臉之天賜良機,不能錯過!」
「可是,我總感覺這招不靠譜啊!」
「放心吧,李公,我在旁邊幫襯著您,這事絕對是萬無一失!您一定要相信我!」
李松聞言,猶豫道:「相信你……三兒?」
「李公,你要堅信,小三兒也是有愛的。」
「…………」
水寨之中,魯肅和崔鈞唇槍射擊互不相讓,周泰和黃忠怒目而視,只待噴火。
然而,就在這個緊急關頭,卻見江夏的李松施施然的走了出來,往大廳當中一站,抬頭望天,露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牛逼表情,衣衫飄舞,格外風騷。
李松這一出,頓時將幾幫人全打懵了。
甘寧愣愣地瞅著李松:「李松,你要幹啥?尿急憋得慌?」
李松不屑地嗤了一聲,抬起手來,用手指長長的畫了一個圈,點撥過魯肅,崔鈞等眾人,撇嘴道。
「說來說去,竟是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哪條能打動甘頭領了?一點都不實際!這人招的一點都沒意思……忒沒勁!」
崔鈞見這個黃祖派來的副手舉手投足之間突然竟變得如此牛逼,不由有些詫然,道:「李松,你啥意思?」
但見李松將一根手指伸出,高高指天,用一種土豪般的語氣高喝,王霸之氣外漏!
「甘寧,廢話不多說!一萬錢,買你歸順,幹不幹?要是答應就痛快地給個回應!江夏郡許多政務等我處理,著急呢。」
「啥?」
眾人聞言都不由得長大了嘴巴,驚的舌頭都掉出來了。
唯有袁尚,急忙出班,衝著李松拱手讚歎道:「李公豪言壯志,一語定乾坤,實在令屬下敬佩啊!什麼賢能啊,仁義啊,英雄啊,都是扯淡,哪有錢來的實在,甘頭領,一萬錢啊,不便宜了!」
袁尚如此一表現,司馬懿頓時如福臨心至,哪還能不明白,眼珠子一轉,當即呼應。
「不錯,老大,劉備孫權,半斤八兩,英雄狗熊就是那玩意了,誰給咱當主公不都是那麼回事了,這關鍵還得看誠意,光說不練算什麼本事?給東西才是真章………我看荊州使者團的誠意就很足嘛,一萬錢雖然不多,但好歹也比啥都不給,光拿話敷衍咱們強!」
甘寧見司馬懿說話了,心裡雖然不曉得是咋回事,但自己的智囊給了自己暗示,他也不能質疑,隨即應和道:「二弟這話……頗有些道理。」
荊州使者團那邊,崔鈞,伊籍,黃忠頓時喜上眉梢。
荊州使者團一喜,魯肅那邊不幹了,但見他急忙起身,伸出了兩個手指。
「甘頭領,一萬錢不是事,肅願代表江東吳侯出兩萬錢,請甘頭領入東吳為將!」
甘寧見狀一愣。
袁尚聞言長歎口氣,轉頭看荊州代表團道:「我說,人家那面可是兩萬錢了……咱咋辦啊?」
崔鈞何等聰明,焉能不明袁尚之意,隨即重重的一拍桌案,道:「魯肅,兩萬錢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我荊州物產無數,地廣民富,何懼你之有……我代表劉皇叔出十萬錢,請甘頭領入駐荊襄!」
司馬懿聞言一喜,笑道:「十萬錢,大哥,這事靠譜啊~~!」
甘寧重重的點頭,應和道:「靠譜,靠譜……」
魯肅眉頭一皺,哼道:「肅在投吳侯之前,也算是一方之富,家財萬貫,十萬錢還真不放在我的眼裡,我出三十萬錢!」
袁尚砸吧砸吧嘴:「三十萬錢!看起來東吳比荊州寬超。」
「誰說的?!」
崔鈞面紅脖子粗的起身,咬牙切齒道:「荊州別的不行,比錢,沒輸過!魯肅,咱今兒就槓上了,我代表劉皇叔出五十萬錢,砸都砸死你!」
魯肅冷然一笑,不屑道:「五十萬錢?小家子氣,肅出七十萬錢!我就不信這個邪性,你荊州再富,還能富到哪去?」
甘寧聞言,眼睛不由瞪的渾圓。
司馬懿暗自感慨,道:「子敬先生財大氣粗,實乃耍錢界的一代翹楚,我馬袁長這麼大,還真就是第一次碰見您這樣的,服了,服了!七十萬錢啊……我代表我家老大跟你混了!」
袁尚瞅了瞅崔鈞:「大人,打道回府吧,東吳太有錢了,**裸的土豪啊!」
「嘿!我這暴脾氣!」崔鈞使勁地一挽袖子,呲牙道:「小樣的,魯肅,我就不信了,七十萬……七十萬……七十萬你裝個狗屁,我們劉皇叔出一百萬錢!一百萬錢!你有本事再往上抬,我今就是把荊襄九郡都壓在裡頭,也絕不認這個慫!」
「一百萬?」袁尚倒吸了一口冷氣:「崔大人,您太有票了,我這輩子啥都不服,就服有錢的,您可真是我的偶像啊!」
魯肅聞言急了:「一百萬能咋的,肅還能往上叫。」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只見司馬懿重重的清了清喉嚨,道:「一百萬封頂了,不能抬了,再抬就不切實際,變慪氣了……現在,我宣佈,荊州使者崔鈞,以一百萬錢買斷我家老大和我家老大的水寨……這生意——成交!」
崔鈞哈哈大笑,一副得意神色,魯肅則是臊眉耷目,很是頹然。
袁尚快步走向崔鈞,拱手道賀。
「恭喜啊,崔大人,一百萬買個水賊頭子,這生意,划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