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緩緩地從袁尚的府邸行駛而出,慢慢地朝著鄴城北面行駛而去
馬車之上沒有別人,只有袁尚和夏侯涓默默地坐在車的兩側,袁尚面色平靜,頭望車頂,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而夏侯涓則是低著頭,面色忽紅忽白,一雙藏在水袖當中的芊芊素手緊緊地攥著,似是神遊天外,心神不寧,腦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夏侯涓的緊張情形在不知不覺間落入了袁尚的眼簾,他輕輕地低下頭來,默默地瞅了夏侯涓一會,方才開口詢問。
「怎麼,感覺很不習慣?他是你的叔父,你的親人,雖不是親生父親,卻勝似親生父親,難道去見一個這樣的人,你還這麼緊張?」
夏侯涓搖了搖頭,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不是這麼回事,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有什麼面對不了的?很難嗎?」
夏侯涓苦笑了一下,道:「以我現在的立場,河北之主袁尚的夫人…….曹氏和夏侯氏仇敵的夫人…你說我能怎樣?」
袁尚搖了搖頭,道:「涓兒,你想多了,那些畢竟是男人之間的事情,與你們女人無關係,不管我和夏侯淵打成什麼樣子,你終歸都是他最疼愛的侄女,無可比擬,血親勝過一切,相信我,夏侯淵不會那麼不懂事的。我保證!」
說話之間,馬車已經開到了地方,這裡是鄴城北城的一個小宅院,地處幽靜,外面明裡暗裡的,都有袁軍重兵守衛,但他們只是守衛,絲毫不去影響到院落中人的生活,僅此而已。
袁尚扶著夏侯涓下了馬車,然後就要領著她向院落中前進,剛到了宅院門口,卻見身後的夏侯涓猛然矗立於原地,堅硬的猶如一根木頭樁子,似是不知道該怎麼動彈了。
袁尚無奈地搖了搖頭,用他寬厚的臂膀摟了夏侯涓一下,似是在給她力量,然後用手緊緊的攥住了夏侯涓的手,慢慢地將她拉入了宅院之中。
宅院之內的環境很好,有花,有樹,有假山,甚至還有一條人口挖的小池塘,當中養著一些小金魚,忽聚忽散,忽團忽簇,來回的緩緩游動。
夏侯淵站在池塘邊上,身上沒有袁尚往昔與其見面時的戰甲,只是一身淡藍的青麻布衫,頭系一抹方巾,看似與他滿面虯鬚的大臉好不搭調,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池塘中的魚身上,雙眸迷離,似是在想什麼想的出神,對於袁尚和夏侯涓的進入毫無所覺。
夏侯涓一看見夏侯淵,渾身頓時一顫,細小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似是想說些什麼,但彷彿又被什麼不知名的力量給壓住似得,又無法張得開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去吧,打個招呼……」袁尚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勵著言道。
夏侯涓慢慢地轉過了頭,看了看袁尚的眼鏡,似是從自家男人的眼中找到了力量,她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默默地走到了池塘邊上,鼓足勇氣,終於是緩緩地開口。
「叔父…….」
這一聲親切的稱呼,似是將神遊天外的夏侯淵給拉回了現實,他轉過身來,疑慮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瞧到了夏侯涓面頰的那一刻,不由得頓時渾身一顫,長大了嘴巴,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涓…涓兒!」夏侯淵的面色驟然露出了袁尚從來沒有見過的欣喜,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夏侯涓抱在懷裡,顫抖著開口:「涓兒!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叔父…叔父終於又再見到你了!」
經過了夏侯淵這一抱,夏侯涓終於克制不住內心的情感,淚水順著面頰如開春細雨般的炯炯流下,根本無法克制。
「叔父!娟兒…娟兒….娟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叔父!」
夏侯淵雖然沒有流淚,但一雙虎目也是微微地有些泛紅,這位以火爆而聞名的當世名將此刻留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傻孩子!什麼再也見不到!叔父這不是好好地!叔父身子骨硬朗著呢!活他個七八十歲根本沒有問題!倒是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河北,還過得好嗎?袁…尚他有沒有欺負你?」
夏侯涓躲在夏侯淵的懷裡一邊哭,一邊使勁地搖頭:「沒有,沒有,夫……夫君他對我極好…真的極好…還有小袁怡…已經兩個月大了…叔父…我有孩子了…有孩子了……」
夏侯淵重重地點頭,感慨萬千:「好,好啊!我們的小涓兒都有了孩子了…都是當娘的人了……袁尚那小子…對你好就行…算我當初沒有看錯他,看你如今相夫教子,過得這麼好,叔父我就放心了……也算是我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叔父對得起他們了。」
叔侄倆感慨萬千,相擁而泣,袁尚在不知不覺間悄悄的走了過來,笑著沖夏侯淵拱了拱手,道:「丈人,涓兒她在我這裡,你儘管放心,我不但會現在對她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多少年都會一樣,如出一轍,我不敢保證讓她一輩子順風順水,但我一定會做到讓她一生快樂,您儘管放心就是。」
夏侯淵抬眼瞅了一眼袁尚,地點了點頭,似是對袁尚的話很是滿意。
不過,他口中的話,就似是不那麼中聽了。
「你來幹什麼,滾犢子!」
袁尚的臉色頓時一誇。
「哎~!你這人講不講點道理啊,我剛才跟你好說好商量的,你怎麼這麼說話呢?知道什麼叫禮貌不?再說,剛才是你自己說沒有看錯我的,怎麼這麼一回就翻臉了?」
夏侯淵冷哼一聲,道:「我是說沒有看錯你,但我卻沒有說會喜歡你,接納你,有意見嗎?」
「丈人,您這話是前後矛盾,自欺欺人啊。」
「誰是你丈人爹?滾!」
「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你是涓兒如親生父親般的叔父,涓兒是我的妻子,按照道理來排,你就是我的丈人,無可厚非。」
「丈你妹啊!滾!」
袁尚微微一笑,道:「丈人妹的話,我應該叫一聲小姑,您要是願意,我這麼叫也是無所謂。」
「你…….」夏侯淵臉色一紫,指著袁尚,想罵兩句髒話,偏偏就是罵不出來。
「叔父,別!」夏侯涓急忙走到二人的中間,用懇求的目光盯著夏侯淵。
夏侯淵一看夏侯涓,心頓時就軟了。
「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涓兒的丈夫,我這個做長輩的,若是一味的跟你過不去,豈不落了下乘…….」
說到這裡,卻見他的口氣又忽然轉硬。
「但是,你若想憑借涓兒就讓我投降,我告訴你,辦不到!不可能!」
袁尚搖了搖頭,笑道:「我從來沒有說讓你投降,也從來沒有想過利用涓兒來逼迫你歸順,我只是想告訴你,在戰場上我們是敵人,但在這裡,我們是一家人,我跟娟兒今天來這,是想以女兒和女婿的身份,請您到我們府上,吃一頓團圓飯,順便讓您看看你的小外孫女,這點,不過分吧?」
夏侯涓點了點頭,道:「是啊,叔父,夫君他晚上在府內設宴,都是我們自家人,沒有外人,還有他的母親,也會到場,叔父,您是我唯一的長輩親人,自打我成親後,咱們還會會過親家呢,是不是?」
夏侯淵聞言一愣,默默地瞅了瞅夏侯涓,又看了看袁尚,道:「真的…就是吃閤家飯?」
袁尚無奈地一攤手,道:「放心吧,就是閤家飯,沒別的,不逼你投降,不逼你為我效力,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頓飯而已,再說袁某手下兵強馬壯,猛將如雲,你想過來,我還得琢磨用不用得上你呢。」
「放屁!」夏侯淵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後轉頭看了一臉期待的夏侯涓一眼,道:「那….你們等會,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袁尚聞言楞了:「吃飯而已,用不著這麼講究吧!」
「廢話!我第一次見我外孫女,不得整裝齊備了?你愛等不等,不愛等就滾,讓涓兒一個人在這裡候著便是。」
袁尚噗嗤一笑,無奈道:「哎呀,怕了您了,您快點去,洗澡的時候清點搓著,別搓禿嚕皮了。」
夏侯淵狠狠地剜了袁尚一眼,隨即轉身,向著自己的後院去了。
夏侯淵回屋之後,夏侯涓隨即轉過身來,用感激的目光看著袁尚,輕道:「夫君,謝謝你,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袁尚笑著一擺手:「甭謝我,我就是不跟他一般見識……這也是我能為你和家裡團圓所做的唯一一點事了…….」
說到這裡,袁尚的臉色卻是突然黯淡了。
「夫君,你怎麼了?」
袁尚仰頭望天,神思不屬,口中自言自語。
「我們團圓了,可是司馬懿呢……我不相信他死了……可這王八蛋究竟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