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東南角,瓦格莉的別墅燈火通明。
寬大的客廳中央凝固著立體的畫面,赫然正是地下室裡可怖的場景的回放。
瓦格莉盯著這幅畫面,眼睛眨也不眨,臉色極為嚴肅。
馬克斯遠遠地站在客廳與樓梯的交接處,神色不豫,猶豫了很久,終於開口說:「關上畫面吧,小姐。」
瓦格莉往後一仰,冷冷笑了起來:「你也覺得這畫面可怕嗎?冷血馬克斯?」
馬克斯聳聳肩:「長期看這樣的畫面,對心情和食慾都有不良影響。」
瓦格莉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冷冷地說:「這樣的場景,對象是四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孩子……而且,它就發生在學校裡,就發生在『我的』學校裡!」
馬克斯點頭說:「你說得對,小姐,這是對蘭格雷家族的極大挑釁!」
他的臉上也出現了不滿的表情,卻與瓦格莉所指的方向完全不同。她的臉色更加陰鬱,沒有說話。
突然,瓦格莉的聯絡器在響,她按開一看,驚訝地坐直了身體:「舒宇?」
舒宇的表情非常嚴肅:「公主,現在有時間出來一趟嗎?我在進化基地。」
瓦格莉毫不猶豫地說:「好,我馬上出來!」
馬克斯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說什麼。
瓦格莉看也沒看他一眼,穿上外套就出了門,腳在地上輕輕一跺,整個身體輕盈地騰了空!
她飛到進化基地時,看見大廳裡光幕流動,在夜晚看起來,流光溢彩,分外有一種美感。在流水一樣的光芒中,大廳的窗邊坐著一個少年,光線不斷從他身上滑過,他的面前擺著一個壺和兩個杯子,正在期待她的到來。
瓦格莉低落的心情突然平復了許多,她微微一笑,輕盈地落地,片塵也不沾。她進門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舒宇仰頭向她一笑,拉過杯子,給她斟了杯茶,騰騰的熱氣混著茶香,氤氳在空氣中。
兩人相對,沉默地喝完一杯茶。瓦格莉並沒有問他為什麼叫自己出來,舒宇也並沒有立刻回答。
等到茶盡杯乾,舒宇突然開口,聲音沉穩:「非物宿舍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瓦格莉伸向茶壺的手一頓,縮了回來:「是。」
舒宇開門見山:「今天晚上,我跟法斯特一起去那裡看了一下。」
聽見法斯特的名字,瓦格莉的眉毛擰了起來。
舒宇繼續說:「從現場看起來,雖然還存在疑點,但很像是獵人幹的。」
「獵人?」
「你該不會不知道獵人是什麼人吧?」
「不,我當然知道,我只是不清楚,你……你們是怎麼做出這個判斷的。」
舒宇平靜地把理由說完,瓦格莉的眉毛擰得更緊:「然後呢?」
舒宇停頓了片刻,直視著瓦格莉,鄭重地說:「我覺得法斯特的嫌疑非常大!所以,我也直接問他了!」
「直接問他?」瓦格莉微微瞠大了眼睛,有些啼笑皆非,但隨即又正下了臉色,思忖著道:「這樣也不錯,這個人表面看上去溫文而雅,實際上卻有一種瘋勁……我也說不上來,也許你這樣單刀直入,效果反而更好。」
「哦?」舒宇有些疑惑,「你們倆不是朋友嗎?」
「還算不上朋友吧。深海家族家大業大,雖然祖上還有一些關係,但現在早已沒了聯繫。這次他要過去地球,路過我們這裡,這才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
她說得有些含混不清,言下有許多未盡之意。已經沒了聯繫,為什麼還會特地路過莫恩星?為什麼會特地過來與瓦格莉見面?
舒宇沒有多想,似乎有些迴避一樣地問道:「他是真的要去地球嗎?」
瓦格莉撇了撇嘴,這個表情讓她顯得有些孩子氣:「誰知道,誰管他!別提這個了,你直接問他,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他的原話是什麼樣的?」
「你猜呢?」
「這有什麼好猜的?」
「我是說,他的原話就是——『你猜呢?』」
這回答實在是太狡猾,也太輕佻了!瓦格莉方才舒展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卻聽見對面的舒宇問道:「公主殿下,也許不是很合時宜,我想問你一句話。」
瓦格莉抬頭,疑惑地看他。
舒宇像喝咖啡一樣,勺子在杯子裡攪了攪,之前漏出來的一片茶葉在杯子翻滾起舞。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把那句疑問說出了口:「如果真是法斯特干的,你會怎麼做?」
雖然他那樣說了,也不代表就是他做的吧!公主剛想衝口而出,突然又看到了舒宇的表情。凝重、正式,說明他是深思熟慮之後,才問出這句話的。
瓦格莉又一細思,眉毛擰得更緊了。
如果真是法斯特干的,我會怎麼做?
法斯特身為深海家族繼承人,這次來家族領地作客,引起了極大的哄動。老實說,能這麼快把這次動亂的後續平復下來,也多虧了法斯特的隨手幫忙。但藍海星群與太陽系的距離這麼遠,法斯特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他自稱是去地球觀光,但幾乎沒人會相信這一點。於是,在深海家族以及關係頗深的家族內部,流傳起了一個極為可信的消息——
法斯特來太陽系,也是為了選擇未來的伴侶!
身為準s級異能者,出了名的美女,年齡也與法斯特相當,家世雖然已經敗落,但祖上也有過不小的輝煌,在許多人看來,她也是深海家族主母的優秀候選人之一。
法斯特本人完全沒有流露出這個意思,對她的態度一向是不溫不火,點到為止,但他的隨從對她卻多少有些親近。而自己這邊的,包括馬克斯在內,都把法斯特當作了一個大好的金龜婿。如果不是他還有對集體變異事件有所企圖的嫌疑的話,蘭格雷家族的人沒準兒都會把自己的詳細資料打包送上,以供法斯特·深海閣下選妃了!
在他們看來,與深海家族聯姻,尤其是嫁給深海家族手握大權的家主本人,對蘭格雷家族來說,是一個大好的發展機會!
但瓦格莉本人卻完全不這樣認為。
首先,她極度厭惡把自己當作貨物交易的這種情況……雖然自從背負上振興蘭格雷家族的重擔之後,她就再沒有了多餘的選擇……
然後,她非常瞧不起包括馬克斯在內的這些人的短視!蘭格雷家族現在並不強大,深海家族卻是一個龐然大物。這樣的聯姻只會出現一種可能!蘭格雷家族將成為她的陪嫁,被深海家族完全吞併!
不過即使拋開對這件事本身的厭惡與不認同,她也從來沒想過,如果深海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即將登位的家主在莫恩星上出事,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蘭格雷家族將遭受深海家族如雷霆般的打擊,從而一厥不振吧?甚至有可能從此從銀河系連根拔起,再也不復存在!
自己這樣一個准s級的進化者,就已經是族內的最高武力之一,深海家族的實力根本就無法估計……法斯特本人的父親,可就是個超s級的進化者!
總歸而言,身為蘭格雷家族的負責人,她在一瞬間就可以判斷出,即使這事真是法斯特做的,她也只能以禮相待,送他離開!
可是……
瓦格莉又想到了非物宿舍地下室那副殘酷到驚人的場景……剛才她出門前才關上投影,還狠狠地盯了它一眼。那種淋漓盡致的冰冷與無情,彷彿現在也留在她的視網膜上。
五個女孩子就這樣死去,真的能夠就這樣輕輕地放過真兇嗎?就因為真兇家大勢大,自己完全得罪不起?
突如其來的豪氣又滿溢在胸中,她很想拍桌子大喊:如果這事真是法斯特·深海干的,我會直接處決他!
但一想到蘭格雷家族,她又猶豫了。從出生起就不斷受到的教育,把對家族的責任深深的烙進了她的骨子裡,幾乎無法擺脫。
她的表情瞬息萬變,舒宇緊緊地凝視著她,一分也沒有錯過。
最後,當瓦格莉的臉色漸漸疲憊下來時,舒宇的臉上也露出了濃濃的失望之色。
果然,直到最後,瓦格莉終於搖了頭,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舒宇,如果這事真是深海閣下做的……」
她對法斯特的稱呼就已經充分表明了她的想法。舒宇揮手打斷了她,搖頭說:「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瓦格莉果然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轉頭看向窗戶,疲憊而無奈地重複了一句:「對不起。」
舒宇沉默了下來,杯中的茶水漸漸冷去。
他恍惚間憶起,當年殺死妹妹的那個人,似乎也是個進化者?後來他怎麼樣了呢?舒宇怎麼也記不得了。
過了良久,舒宇把杯中的冷茶一飲而盡,眼神漸漸清明起來。
他抬起頭,望著公主,淡淡地道:「算了,你也有你的立場。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他諷刺地一笑,「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