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師徒相見(2)
「風少主請！」蕭陌狄拱手。
「請！」白衣男子淡淡的吐出一個字，音色綿長而悠遠，如那九天之上的瓊音。
夜曼殊的心顫了顫，這聲音，怎麼那麼像？
話音方落，只看得見場中兩道白影在空中劃出流利優美的弧度。
夜曼殊心中越發的驚疑，她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目光直直的盯著其中一條身影，心中不停的問：是他嗎？是他嗎？
場中兩人互擊一掌，一圈白色的靈力噴薄而出，兩人身形齊齊的向後一退，這一退，便拉開了距離；這一退，便暫時的止住了身形；這一退，蕭陌狄恰好背對夜曼殊，而白衣男子恰好面對夜曼殊……
夜曼殊的眼裡滿是驚疑和不信，她搖頭，踉蹌的倒退一步，撞在椅子上，他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他為何如此憔悴？為何他的眼神那般死寂無神？曾經那燦若星辰的雙眸哪裡去了？
場中兩人身形又動。
「住手！」夜曼殊厲喝一聲。
場中兩人停止比試，抬頭看夜曼殊。同時，無數道目光都齊刷刷的看過來。
夜曼殊步履零亂的，一步一踉蹌的走向比武場。從她坐的看台到比武場，不過百米之距，但是她卻覺得這短短的百米距離，是如此的漫長。
她走得很艱難。
場中眾人不解，都看看她，又看看場上的兩名美男。
蕭陌狄不明白夜曼殊為何如此情緒失控，但是，她看見了夜曼殊的目光，那目光越過他，飄到他的身後，停在白衣男子的身上。
白衣男子看著離比武場越來越近的身影，他的眸光閃了閃，帶著驚濤駭浪的震驚，帶著深信不疑的篤定，帶著劫後餘生的驚喜，帶著滄海桑田的感慨。
他亦一步一步的走向夜曼殊……
蒙著面紗的神秘女子，翩然如仙的白衣男子，終於在眾人關注、好奇、驚訝的目光中走到了一起。
山風從天際吹來，跨過萬里長空，越過江河湖海，拂過世間萬物，最後，吹在霧月山頂相視而望的兩人身上，掀起他們的衣袂糾纏。
「師……傅……」夜曼殊手指撫上男子雪白的發，眼圈又開始泛紅。師傅瘦了，臉色蒼白憔悴。
「殊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男子捉住夜曼殊的手，放在唇邊，親了又親，感覺到手中和唇下那溫軟的觸感，他終於舒了口氣，真的是他的殊兒！她沒事，真好！
場中眾人驚悚！這、這、這也太驚心動魄了吧，這女人不是蕭陌狄的女人嗎？怎麼又和「神仙公子」扯上了關係？有沒有搞錯，她魅力有那麼大嗎？
眾人看看黑臉的蕭陌狄，再看看情意款款的另外兩人，舉目，望天，今天看來要有一場驚世大戰可看了。
「師傅，你的頭髮……？」夜曼殊眉頭緊蹙，秋波含著感傷。她不知道，因為誤以為她死去，男子一瞬白髮。
「沒事，這樣也挺好的！」男子笑了笑，笑容和煦。只要他的殊兒沒事，就算讓他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蕭陌狄終於看不得兩人眉來眼去，你儂我儂，風一般的捲到夜曼殊身旁，聲色俱厲的道：「風逸軒，放開她！」
蕭陌狄喝聲極為響亮，尤其是風逸軒三個字，他咬得極重。
果然，夜曼殊的身子顫了顫，她眼中流露出慌亂的神色，風逸軒？風逸辰？師傅是風逸軒，殺死爹爹的是風逸辰！
風家，她的仇家！
他是風家少主！他參與了那場陰謀的策劃嗎？他事先知道這些人要對她和爹爹下殺手嗎？夜曼殊不相信他會這麼做，他是那麼疼她……
她不願相信他對她的好都是偽裝出來的！
夜曼殊只覺心像被千萬條小蟲啃噬一樣，如果他真的參與了那場陰謀，她是不是也應該殺了他，替爹爹報仇？可是對這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僅次於夜嵐風的男子，她下得了手嗎？
風逸軒的手也顫了顫，自從他與夜曼殊告別以後，他回到靈術界，便一直閉關，直到那日萬仞崖之事發生，他感覺到夜曼殊有難，才強行破關而出。
事後，他才知道，他的哥哥，親手殺死了夜嵐風！又逼得夜曼殊跳崖。
他憤怒，他悲慼，他痛恨自己！他和他的哥哥大打出手，那一戰，幸得家裡的好幾位長老出手，才堪堪的攔了下來。從此，他的心死了，他無心於修煉靈術，無心於家族事務。
他不止一次的到懸崖下去尋夜曼殊，他幾乎翻遍了整個崖底，都沒有見到夜曼殊的身影，他惶恐，難道她被那些野獸吃掉了？
於是，他一個野獸巢穴又一個野獸巢穴的搜尋，但是，還是沒有發現諸如血衣之類的東西。
他尋不到夜曼殊，心急如焚，憤怒中的他，做了有生之年第一場血腥的殺戮——萬仞崖下的野獸，被他一怒之下斬殺了大半。
那日，萬仞崖下，野獸嘶喊震天，橫屍山谷，遍地零落殘肢，野獸的鮮血匯成了潺潺流動的小溪。那血紅的小溪晃紅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冰冷了他的情。
他第一次發現，他原來也是這麼狠毒的惡魔，他殺不了自己的父親，殺不了自己的哥哥，他沒辦法替夜曼殊報仇，他恨他自己為何是風家之子！
風逸軒無奈的苦笑，終是放開了夜曼殊的手。
如果說以前的他因為隱忍而錯過了夜曼殊，那麼現在的他是不是要因為殺父之仇而永久的失去她？
他只覺自己沒有顏面再出現在夜曼殊眼前，於是，他頹然的轉身。
「不是你，對嗎？」夜曼殊語帶哭腔，仰頭望著日光中那個蕭瑟的背影，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風逸軒搖頭。殺人的不是他，但是，卻是生他養他，血濃於水的骨肉至親，他也逃脫不了干係。
「你撒謊，你沒做、沒做！」夜曼殊聲嘶力竭的大吼，眼淚簌簌的留下。
風逸軒身形一滯，呆呆的站在那裡，背對著夜曼殊。
「告訴我，不是你，不是你……」夜曼殊手指摳在地面，指尖深深的嵌入泥土之中。
風逸軒聽到夜曼殊帶著無助，痛苦的乞求語氣，他只覺心中氣血翻湧，忽覺胸口一熱，一股股腥甜之氣從胸口冒出，直竄上喉嚨，然後一點一點的從嘴角溢出，再滴在他雪白的衣衫上。
「為什麼不回答我？你回答我啊！」夜曼殊又吼。
蕭陌狄伸手去扶夜曼殊，他已猜測出，風逸軒定是傳授夜曼殊靈術的那個人。而他看見夜曼殊對風逸軒的態度，他的心沒由來的慌亂，那樣的夜曼殊，是他從來不曾見到過的。
「別碰我！」夜曼殊大怒之下衝著蕭陌狄吼，「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你知不知道我還不起？」
蕭陌狄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
「你告訴我，不是你，你說啊！」夜曼殊跌跌撞撞的起身，朝風逸軒走去。
風逸軒把湧入口中的腥甜吞入腹中，緩了口氣，道：「就算出手的不是我，與我自己做的，又有什麼分別？」
夜曼殊腳步頓止，是啊，就算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他什麼都沒做，她若要報仇，便要殺了他的親人，到時，他會袖手旁觀嗎？就算他能袖手旁觀，那麼她和他，他們兩人之間，最後又要如何相對？是師徒？是仇人？還是……？
「殊兒，我等著你來報仇。」風逸軒苦澀的笑了笑，能死在她的手中，或許是對自己最大的解脫吧，「到時候，千萬別心軟！」
「不，我不要！」夜曼殊大步走過去，從身後抓住風逸軒的衣袖，她不要和他為仇，「你為什麼不替自己辯解？難道，你連對我解釋都不屑嗎？」
風逸軒痛苦的閉上眼，淡淡道：「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解釋，有用嗎？」
他不是不想解釋，只是，他解釋了，她能原諒他嗎？就算她能，他自已卻原諒不了自己。
他勉力壓下口中的又一股腥甜，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
「師傅……」夜曼殊輕喚。
風逸軒肩頭微微顫動。
「我不相信是你，」夜曼殊頓了頓，又道：「師傅，和我一起走，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