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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古寺冥夜 第186章 楊柳岸曉風殘月(上) 文 / 飛天

    第186章楊柳岸曉風殘月(上)

    以手術刀在全球盜墓界的盛名,他探索尋福園別墅的方法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並且他的目光極其敏銳,往往可以在普通人渾然不覺的時候,便已經發現了大多數問題的癥結所在。

    我明白蕭可冷的意思,尋福園別墅那邊,再搜索下去也只是白費力氣,似乎不必在投入大量的精力進行深度挖掘。

    「那麼說,除去掘地三尺之外,再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做了?」

    我記起關寶鈴最初要收購尋福園時說過的話,把別墅拆了建成水渠,就能把大亨中的「黑巫術」解除。那樣的破解方法,在很多老江湖們看來,簡直可以說是天大的笑話。

    黑巫術的起源地遠在危地馬拉,而腳下的這片土地卻是屬於東亞的日本,隔著浩渺廣闊的整個太平洋遙遙相對。如果硬要把兩者之間扯上「破解」的必然關係,無異於緣木求魚,或者是多元方程式裡的無解命題。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關於尋福園的秘密,手術刀先生去世後,我跟蘇倫姐在電話裡交談過數次,最後的結論,也是要徹底分解這座建築物。不過,她一直強調這件事要由您來決定,任何人無法代替。」

    她認真地舉起那張紙,輕輕一彈,發出「吡」的一聲脆響。

    關於我的真實身份,目前只有蘇倫一個人知道,而且她是守口如瓶的人,絕不會隨意洩露給外人知道。別墅是大哥楊天留下來的,當然只有我才具備處置它的權力。

    「那尊抱著座鐘的青銅武士非常沉重,依照我的意思,想把它仔細切割開來,看看內部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既然是要給別墅動大手術,任何可疑之處,我都希望能剖析一番——」

    蕭可冷的敘述簡明扼要,非常有條理,肯定是此前已經做了大量的調查和計劃,才會有如此周密的安排。

    我抬起手,略微有些不悅:「小蕭,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地關注著別墅?渡邊城、黑夜天使、甚至赤焰部隊——我們把別墅開膛剖腹,豈不正是給予了別人坐享其成的機會?這件事,我會再跟蘇倫通電話,做一個詳細的發掘計劃再說。」

    蕭可冷的越俎代庖令我有些不快,她站在親神槍會的立場,一旦有所發現,第一個獲利的將是孫龍,而不是我跟蘇倫。

    一個小小的北海道,已經被「日神之怒」與「大殺器」攪得不得安寧,若是事情再生出其它分支變化來,只怕會讓局勢直接導向複雜難解的戰局,沒人能控制最後的結果。

    蕭可冷覺察出了我的情緒變化,沉默下來,把石島畫的那張拙劣的蓮花撕成碎片,當然寫在正面的電話記錄也毀滅了,不留任何痕跡。

    「明天上午,我會打電話給蘇倫,一切從頭商榷。」我的語氣越來越冷淡,不想讓蕭可冷牽著鼻子走。目前的楓割寺裡,除了關寶鈴之外,我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意見。

    蕭可冷看了看腕表,歎了一聲:「已經凌晨一點鐘了,時間過得真快!再下去半個月,便是中國的農曆新年——」

    每個中國人對於辭舊迎新的來臨,都會在內心裡情不自禁地發出感慨,從古至今,歷來如此。

    我聳了聳肩膀,皺著眉苦笑:「每過一天,『大七數』的日子就會逼近一天,這麼清醒地面對即將到達的地球毀滅,真是一件殘忍之極的慘事。所以,我希望地球上所有清醒的科學家們,能迅速弄清扭轉『大七數』毀滅的方法,合力拯救地球。」

    沒有人想死,特別是對未來世界充滿信心和憧憬的年輕人。

    蕭可冷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緩緩地念了下面的句子——

    「大七數輪迴完結之時

    相互殘殺發生了

    它發生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

    那時地下的死人將破墓而出。」

    這是《諸世紀》的中文翻譯版本,我能倒背如流。

    從很多頗具權威性的宗教分析文章裡可以總結出,「死人破墓而出」指的是埃及金字塔裡的法老復活,而時間是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也即是時間剛剛轉入二十一世界的前幾年。

    至於「相互殘殺」的句子,無論是「一戰」還是「二戰」,都絕對稱得上是人類社會的大規模相互殘殺。如果預言家們明確指出未來仍將發生同樣的循環事件,代指的肯定是第三次世界大戰,也就是各國政治分析家、軍事分析家們口中的「核戰爭」。

    「呵呵,什麼意思?你對這些話有什麼高明見解嗎?」我忍不住笑了。歐洲各國都有專門的《諸世紀》預言研究組織,我希望蕭可冷會有什麼推陳出新的個人見解,雖然那種可能非常小——畢竟當一本書供全球高手參悟的情況下,所有章節含義都被發掘一空地公諸於眾,已經到了人類思索的窮盡極限。

    蕭可冷淡淡一笑:「人總是要死的,只有看不開、放不下的那部分人才有對死亡的恐懼。如果看透一切、無牽無掛,今天死或者千年之後再死,有什麼不同?」

    她的話,跡近佛家「四大皆空、萬事皆空」的頹廢理論。

    「蘇倫姐還說過——唔,算了,還是明天在電話裡由她親口向您說吧,我不想再做無意義的傳聲筒了。」

    蕭可冷有些掃興,似乎對「生與死」的話題意猶未盡。她還這麼年輕,如果不是有金純熙「功高震主」的遭遇在前,她正該是盡情享受生命和愛情的花樣年華才對。

    我指著房間裡唯一的一張床,盡量拋開那些沉鬱厚重的心情:「小蕭,天快亮了,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明天再談——」頓了一下,我接著補充了一句:「謝謝你能過來,謝謝你向我坦誠一切。」

    她的身世是個巨大的私人秘密,事關自己的未來生死,能向我說出來,可見對我的信任。

    我走出房間,反手關門時,不免一下子想起在埃及沙漠裡,與蘇倫同處一個帳篷,對床而眠的日子。在男人眼中,蘇倫堪稱是個百分之百完美的女孩子,漂亮、睿智、富有、果敢,幾乎融合了男人們欣賞的全部優點。唯一的遺憾,她始終不能讓我怦然心動,偶爾的幾次,也只像微風拂過湖面,漣漪起落,最長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

    她很好,我也喜歡她,但卻絕不是大學時憧憬過的狂野熱烈的愛情。

    關寶鈴的房間依然亮著燈,她側坐的剪影清晰地打在紙門上,把門扇上原來繪著的一幅山水櫻花圖襯得黯然失色。

    我靜靜地站在台階下,看著她的影子。她是第一個令我剎那間心動的女孩子,越是無法得到,心裡的渴望便越是加倍熾烈。

    她忽然站了起來,緩緩地踱到門邊,抬手搭在門扇拉手上。一瞬間,晦暗幽深的天空,彷彿一下子變得清新高遠起來,讓我有與紅顏知己「秉燭夜遊」的衝動,甚至忘記了大亨、蘇倫或者蕭可冷的存在。

    「如果她出來,我會不會徹底地向愛情投降?吐露自己的心聲?」一遍遍地在心底裡問自己,掌心裡突然變得汗津津的,喉頭也情不自禁地連續哽動著。我承認自己非常緊張,因為馬上要面對的,可能是自己今生不該錯過的一次姻緣際會。

    她並沒有真的開門出來,隔著門扇上糊著的那層淺褐色的木桑紙,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轉身回去,從桌面上拿起了什麼,再次回到門前。

    我看懂了,她拿的是一隻纖細的毛筆,沉思了一會兒,灑脫地揮筆,一行草書躍然於紙門上。傳媒方面,曾無數次以激賞的口氣報道過她在書法、古體詩、填詞作曲方面的天賦,並且港島的富商豪紳,往往會附庸風雅地到她的寓所去千金求字,藉以討好大亨。

    這行字寫的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出自北宋柳永「雨霖鈴」詞裡的一句。我忽然領悟了她此刻的心思,心裡一會兒是迷惘無奈,一會兒又是激動難抑。「雨霖鈴」是深情描述男女離別時依依不捨之情的千古絕句,她能寫這一句出來,無論本意是不是寫給我看,都能代表她此刻悵惘依戀的心情。

    一分鐘後,她退回桌前,燈忽然熄滅了。

    蕭可冷那邊的燈早就熄了,此刻的我,忽然陷入無邊的黑暗裡,凝立不動,腦子裡反反覆覆吟誦著那首「雨霖鈴」的一字一句。陷入單相思的兩個人,中間相隔的阻礙,大概就像眼前的這層木桑紙一樣,一挑便破,但任何一方卻都沒有挑破它的勇氣。

    我突然想高歌狂嘯,把這些年老成穩重的外殼偽裝全部脫掉,拿出年輕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勇氣來,向關寶鈴表白,把大亨拋到一邊去,只求片刻間兩情相悅的歡愉。

    空氣中若隱若現地飄浮著一種淡淡的甜香,我分辨不清香氣是否來自於關寶鈴或者蕭可冷身上的香水味道,猛然吸了吸鼻子,腦子裡竟然有了輕微眩暈的感覺,頓時飄飄然起來。

    那是一種奇異的花香,春天尚早,北海道最負盛名的櫻花還沒有孕育花苞,哪裡來的花香?並且這種香氣有讓人莫名亢奮的感覺,雖然熬了大半個通宵,身上卻突然間充滿了年輕激盪的活力。

    我忍不住跨上台階,把手伸向關寶鈴的門扇把手。那扇門想必是沒有反鎖的吧?如果她也對我有情,應該會給我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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