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里的狂奔,風雪交加,日行夜宿,李恆的身體快熬到極限了,全靠一股意志撐著,才沒有倒下。
後營子依稀在望。
風雪已經停息了,日頭掛在中天,空氣依舊徹骨嚴寒。
三丈高的旗桿立在柵門,鐮刀錘子的圖案清晰可見,幾個士兵巡視著柵門,仔細檢查為數不多的行人。
嗡的一聲,李恆愣住了,腦子停止了轉動,手腳變得冰涼。
後營子丟了,中央在蒙古的駐軍只剩下烏里雅蘇臺和科布多城的兩個騎兵連,用不了一個月,外蒙王公就會全部知道這個消息。
手插到懷裡,撫摸著帶著體溫的手槍,李恆握住了槍柄。
自殺是他唯一的選擇。
「不,我要把消息傳到北京去,段總理一定還不知道。」
一個念頭升起,李恆暫時放下了自殺的想法。就算是死,他也要在把消息上報之後才能死,這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後的事情。
中央必須趕在所有人前面知道這件事,不能讓蒙古在起亂子了。
庫倫。
陳毅看著李恆,冷漠、苦澀。
李恆的手槍插進來嘴裡,手指扣在了扳機上。槍裡有七粒槍彈,每一粒都能奪去他的生命。
少將、都護副使、佐理專員,一連串的官位,都要成為過去了。搞不好,他還要背負國賊的惡名。
「砰」
家人、朋友、同僚都成了過去,隨著這一聲槍響,所有的事情都和李恆再無瓜葛,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了,也感受不到。
「死了好啊,可蒙古怎麼辦?」一聲長歎,陳毅有些羨慕李恆,至少他能自殺,什麼都不用管了。
論起民國諸雄,皆是褒貶不一的人物,有人攬權,有人擅政,有人**,有人貪財,有人無賴,有人無臉,有人短視,有人心傲,萬般人物,諸般心思,無一完人。
可是談起民國,就繞不過北洋;說起北洋,就少不了袁段曹馮幾位。
袁世凱又創立民國之功,卻也毀了民主,褒貶自不用說。段祺瑞在北洋中,是繼袁世凱之後,絕對的掌權者,也是北洋政府的頂樑柱。
以皖系之力控制中央八年之久,期間雖有動盪,卻無意穩定了國內大局,使得中國有國泰然。
蒙古之事,是袁世凱留下的,急於稱帝的他,沒有心思徹底平定蒙古之亂,只是勉強維持了形勢統一。自袁死後,段祺瑞就開始謀劃收復蒙古,讓它歸於中央治下。
陳毅是袁世凱派遣的,繼承的是前都護使陳篆的職位,和段祺瑞並不是一條心,可恰克圖的六個連確實實實在在的北洋軍,第四師和第七師,雖都不是皖系,卻是中國在蒙古的最強力量。
根據當初中、俄、蒙三方簽訂的協議,中**隊不得進入蒙古,只有在烏里雅蘇臺和科布多、恰克圖存在駐軍,其中恰克圖是最強主力,擁有六個騎兵連,而烏里雅蘇臺和科布多都是只有一個連的駐軍。
現在,恰克圖、後營子先後失陷,六個騎兵連蕩然無存,蒙古之事,中央基本沒有插手之權。
北京,中華民國國務院。
總理段祺瑞的辦公房間佈置簡單,雖談不上簡陋,卻也可見清樸之氣。
一個年輕氣壯的中將步伐有力,走到門前,輕輕的推開了總理的辦公室。
「總理!」
「又錚來了!」段祺瑞指著桌案上的電報,歎道「看看吧,蒙古這次出大事了。」
徐樹錚,今年不過三十七歲,中華民國中將軍銜,陸軍次長,北洋政府頂尖的實力派人物。聽起來這些似乎還不夠吸引眼球,那他三歲識字,七歲能詩,十三歲中秀才,就顯得有些不俗了。可這些還不算什麼,畢竟蔡鍔、吳佩孚、蔣百里都曾少年中秀才,尤其是蔡鍔、吳佩孚,和徐樹錚一樣,都是十三歲中了秀才。
在崇尚神童的清朝,官府對少年考生格外的優渥,少年秀才層出不窮。這個經歷同樣不能讓徐樹錚成為耀眼的明星,可是從軍七年成為中將,這就足以讓所有人都羨慕嫉妒死了。
作為段祺瑞最親近的屬下,兩人有種君臣相得的意思。好像三國裡的劉備和諸葛亮,親密無間,都視對方為至交。
徐樹錚很清楚段祺瑞的抱負,知道他的憂心所在。
除去段祺瑞性子上的毛病,以及這個時代特有的無奈,段祺瑞絕對算得上是真正的愛國者,在民國政壇的聲望,比共和國的周總理不相上下。
「李恆該死,路邦道該死,王廷蘭該死,席旦林該死……」一連串的將恰克圖所有軍政官員下了定義,徐樹錚氣息未平。
「李恆吞槍自殺了,路邦道應該失陷敵手了,王廷蘭和席旦林生死未知,這些都不重要了。關鍵是蒙古啊,當初那些王公就很是不忿,現在沒了兵力威懾,難免他們要起別樣心思了。」
閉目思索了一下,徐樹錚自信道「總理不要太過擔憂,現在孫大炮惹了眾怒,國內局勢很快就會平定。到時候咱們的參戰軍也就編練成軍了,趁著俄國國事未平,我們有的是時間收拾那些王公。」
點了點頭,段祺瑞歎道「美國都參戰了,歐戰大勢已定,那些人還是不願意讓咱們出兵歐戰,這樣下去,將來分利益的時候,就不好說話了。」
徐樹錚知道,國內掣肘太過,便是總理權重,也難以改變太多。
「總理,其實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考慮一下了。」
端著杯子抿了一口水,段祺瑞隨口應道「什麼事?」
「激黨!」
身子一滯,段祺瑞苦笑著放下了杯子,「又錚啊,你是看不到我清閒兩天。」
「你不會真的以為那些俄國革命黨,會把帝俄割占的我們的國土還回來吧?」
「他們不會,可我們能奪!」徐樹錚虎目含光,低聲道「當初辛亥革命的時候,咱們國內可是亂了好一陣子,多虧了袁大總統,才穩住了大局。」
「我遍觀帝俄國內,無一人有能力控制局勢,激黨靠著一群工人和逃兵佔領彼得堡,可歐洲還有數百萬大軍,加之激黨主張過激,若是不出意外,俄國必然要發生內戰。那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段祺瑞看著已經興奮起來的徐樹錚,歎道「這些事以後再說,你還是想想,我們怎麼面對國民的質問吧。」
歐洲,彼得堡。
列寧已經就任了全俄蘇維埃人民委員會主席,整天到處進行著演講,鼓舞工人們和士兵們的情緒。
彼得堡及周圍數百萬人,需要麵包,而偏偏糧食都在農民手中,為了糧食,各地甚至出現了叛亂。
布爾什維克的優秀成員都已經進入到了各個重要崗位,革命的力量在向全俄放射,可是十月革命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歐洲的戰事未停,數百萬俄軍在德軍嚇得向兔子一樣,一遇到德軍衝鋒,無論有多少士兵,俄軍總是會逃跑,他們已經忘記了抵抗,就算是手裡有了步槍和麵包,還是在潰逃。
統領俄軍的總司令還不願意放下武器和談,戰線每天都要吞噬大量的麵包和補給,蘇維埃已經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了。
再宣佈過《和平法令》後,助長了士兵逃跑之風,歐洲戰線很快就會全面崩潰。得寸進尺的德軍肯定不會停息的,列寧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新生的蘇維埃政權,必須聯絡一切力量,一切能夠威脅到蘇維埃的力量。
「鐮刀錘子旗在恰克圖升起,在蒙古境內升起!」列寧一下子被打蒙了,現在的蘇維埃最怕招惹的就是中國和日本,西伯利亞幾乎沒有駐軍,萬一哪裡出現戰爭,俄國幾個月之內就可能丟掉半個,甚至整個西伯利亞。
「不能,我們現在不能向中國對抗。」
「哦,哥爾布諾夫,請你立即去找托洛茨基同志,讓他向中國政府表示,我們無意侵犯中國的權益,並且電報舒米亞茨基同志,詢問恰克圖是怎麼回事?」
「好的,烏裡諾揚夫同志。」哥爾布諾夫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要去離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了個一下腳步。
「烏裡諾揚夫同志,我好想聽到過恰克圖的事情。」
列寧轉過身子,好奇的看著哥爾布諾夫。
「烏裡諾揚夫同志,我想你可能忘了,恰克圖是一個來自中國的布爾什維克在領導者,他叫柯…柯……」哥爾布諾夫想了半天。
「是柯達斯?」列寧提醒道。
「哦,對,是的,是柯達斯,是柯達斯·鐵克,我記得他的名字還加了蘇維埃。」
「對,是的,他還是我親自介紹進布爾什維克黨裡的。」列寧也完全想起了莫然,回憶起了那份近乎完美虔誠的入黨申請書。
列寧皺了一下眉頭,感覺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那麼糟糕。至少那個布爾什維克,很堅定的在積極革命。
「哥爾布諾夫同志,我想你應該控制一下修辭,盡量不要用激烈的詞語詢問舒米亞茨基同志,我們不能影響布爾什維克黨員們的革命熱情。」
「好的,烏裡諾揚夫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哥爾布諾夫點了點頭,再次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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