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微笑的送走老掌櫃,莫然心中樂開了話,他頭一次知道這位的傳奇經歷,憑他的威望,在晉商中絕對能夠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績。
光緒年間的大盛魁的一任總號大掌櫃,這身份,實在是太強橫了。
單論身價之富,估計沒幾個人能超過未衰落的祁縣喬家,尤其是喬致庸統領喬家的時候;可若是論起商號勢力之強橫,大盛魁絕對是晉商中的頂尖,壟斷蒙古境內的商貿,單是這份名頭,它就足以無可爭議的排進三大商號之列。
和其他晉商商號不同,大盛魁是王、史、張三家共有,或者說他們共同是商號的東家。大盛魁不設財股,但是有人力股、財神股、狗股三項,人力股給予商號中的掌櫃和老夥計;財神股相當於股池,只入不出;而狗股則是大盛魁的傳統,外出的商隊和駐守的商號都好養狗,依次來傳遞消息。
在茫茫的蒙古草原上,一旦下了大雪,馬匹和駱駝都無法動顫,這個時候狗狗就成了傳遞消息的不二之選。在大盛魁的歷史上,多次出現狗狗讓商號盈利或者得益的事情。這也是李二為什麼對三條高加索犬這麼癡迷的原因。
有人說,富不過三代,這話有些絕對,但是道理確實不差。開創基業的先輩總是能夠勤勉、節儉、謙卑,這才能夠聯絡商號上下,讓所有人共有一心;到了開創者過世之後,新長大的一代多少見識過創業之艱,或者有老輩人扶持,勉強能夠維持基業,若是教育得當,出現中興也是有的;到了後來,老輩人先後離世,驕奢淫逸之心就無法遏制,家業敗壞就開始了。
大盛魁的前幾代東家還好,總號的大掌櫃能夠總攬商貿,只需要每年交賬、分利就行。到了後來,鴉*片橫行,三家後人難免也染了這種「富貴病」,幾十年敗壞之下,三家的分支越來越多,積蓄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手中短錢的後人對商號的干涉加重,大掌櫃也更加難做了。
李順廷堪稱一代俊傑,自他執掌大盛魁,大力革新,使得整體陷入頹勢的大盛魁有了一絲生機,只是時運不濟,再加上大盛魁內部鬥爭不斷,李順廷不得不提前退休。
疾病纏身,身體漸不如過去,步入老年的李順廷竟然雄心未減,再次出山。只是因為一個少年時飄渺的夢。
生在山西,很難不知商貿,生在祁縣,很難脫離商號。
十萬祁縣人,有兩萬在經商,一半人家有從事商業的人。李順廷自然也有自己的夢,大盛魁就是夢的依托,眼看著它慢慢衰落,這對於半輩子都投入到大盛魁中的李順廷來說,有些難以接受。
有這樣一個名聲在外的大掌櫃牽線,相信那些晉商的商號會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什麼,他這是要吞併我們錦泰亨,我絕不同意!」年輕氣盛的曹三直接跳了起,他是曹家的少爺,雖說不是嫡系,卻也算是個東家,自然更加在意錦泰亨的權益。
「我的本意是同意這件事的,段掌櫃哪裡我會去說,大盛魁或許能夠靠著這條路子走出困境也未見得。」老掌櫃的聲音不急不躁,卻讓所有人都必須沉思一下。
大盛魁現任總號大掌櫃段履莊可是為強人,從夥計到掌櫃,他只用了十年,而且年富力強的他,直接把自己的老師李順廷,也就是老掌櫃頂了下去。**立的時候,他單槍匹馬就說服了一個內蒙古騎兵連,免了一場小戰事。並且以此進入袁世凱的眼界,得到了北洋高層的看重。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段履莊雖然頂了李順廷的位子,卻並沒有因此折損兩人的感情。李順廷心有怨氣是指向三家股東,而不是自己的徒弟。段履莊也是個尊師敬老之人,每逢年節,有了機會,他就回去看望李順廷,敬之如父。這也是李順廷為什麼能夠在商隊擁有如此權利的緣由。
「一個勾連俄國、蒙古、和內地的大洋行,這對我們來說確實是一個機會!」大升玉的賀掌櫃道「現在買賣城已經大不如前了,若是咱們在固守思路,確實不利於商號的發展。」
「老夫在東家面前還有幾分薄面,「玉」字號大致同意加入蘇氏貿易公司。」
有了賀掌櫃的表態,常家的幾家「玉」字號,立即就符合響應了,這下子,其他幾家都不得不衡量一下,自己的商號能不能擋得住他們的排擠了。
「我們璧光發是家洋行,牛東家八成會同意這件事,只是那個俄國股東不太確定,我需要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璧光發的鄭掌櫃一臉和善笑容。
曹三悶哼一聲,他可是清楚,璧光發是正兒八經的山西商號,所謂的俄國股東,不過是個笑話。那只是為了避免「恰克圖條約」的束縛,才拉進來的,俄國股東在洋行裡,連他這個掌櫃都不如。
晉商最大的特點就是掌櫃的權大,這種權利比起後世的那些總經理還要強一些,只要不是威望特高的老東家,一般的小字輩,根本沒資格在掌櫃面前說話。名義上,掌櫃只是打工的,可是沒一家商號真的把他們當做隨時可以撤換的夥計。
掌櫃是一個商號的靈魂,在生意上,有權作出任何決定。可以說,在座的一眾掌櫃,絕對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商號加入或者不加入商貿公司。只是涉及到買賣城的商號所有權,他們才不到這些思量一二。
「明白告訴諸位吧,過來今天,買賣城就會**新的規定,凡是僱員超過七人的,都是資本家,商號是要被封查的,搞不好還要抓人槍斃,尤其是東家!」
曹三猛地一哆嗦,在座的諸位,甚至是買賣城的所有人,除了他勉強能夠稱得上是小東家,其他的都只是掌櫃,頂多也就是有著分紅的權利。
「他們不會動真格吧?」曹三顫聲道。
老掌櫃的冷笑,「前營子的俄商好幾十家,你可見到一個了?」
「那不是還有一個利塞特夫人嗎?」有人提道。
「蠢貨,你難道不知道那人現在已經是民族事務人民委員了嘛?」老掌櫃氣急「她壓根就是莫然的探子,根本不是什麼俄國貴夫人!」提起這件事,老掌櫃就一肚子的憋屈,本來他都要到庫倫了,卻因為一個謊言又跑了回來,別提多憋屈了。
沙皇俄國是個發展極度不平衡的國家,烏拉爾山的重工業區,莫斯科周圍的紡織工業,還有歐洲零散的製造業中心,可以說,俄國除了在烏拉爾山以西,幾乎再也沒有重工業了。西伯利亞最多的是沿著大鐵路開發的一些煤礦,再就是遠東極其誘人的金礦。
在後貝加爾生存,莫然必須考慮各種物資的補給,糧食和皮革或許夠用,可除此之外,那怕最簡單的成衣,這裡都無法大量提供。再就是茶葉、棉布等,都太過依賴歐洲了,沒有自己的物資補給線,想打仗或者發展都必須依靠一個國家,中國?日本?這兩個一個是沒有能力,一個純粹是吃肉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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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加古慶衙門,一張邀請函就把十八家門面最大的掌櫃、經理都請來了。
何三義一臉笑瞇瞇的和每個人聊天問好,等到眾人情緒都舒緩一些的時候,何三義才走到檯面上。
「諸位,首先感謝大家到來,蘇氏貿易公司今天正式開業了!」
台下一片寂靜,一時都忘記了喝彩。
「賀掌櫃,庚子年俄商欠了大升玉十四萬五千三百九十八盧布(有實據),這事屬實吧?」
賀掌櫃一驚,背後有種涼颼颼的感覺。大升玉的賬目保密,就算是上報過朝廷,也僅有寥寥數人知道,而且多是密使和高官,旁人絕難看到一絲半字。
「何兄弟了不起,連這些陳年舊事都知道的這麼清楚。」賀掌櫃強裝笑顏。
何三義笑意更濃,「小弟不僅知道往事,還知道這些年常家的「玉」字號在俄國折損不下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可為傷筋動骨啊!」
賀掌櫃的汗珠順著臉頰就向下淌,這個數字他剛剛得出沒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外人知道了,不管怎麼說,他都必須給總號一個理由。
「庚子年的事情都是往事了,各家都沒少被坑,不管那些俄商都被法庭審判了,現在是賠不了大家了。」
「不過現今蘇氏貿易公司有小弟做主,絕不會讓諸位失望的。」
「我手裡有一張單子,只要大家同意加入蘇氏貿易公司,這筆生意就交予大家。」
……
來時緊張,去時更加緊張,兩萬雙靴子和八千件棉衣,再加上動輒上千過萬的物資,各家商號都要忙上一陣子了。
「老掌櫃留步。」何三義一招手,兩名士兵抬過來一個箱子「這是一百萬金盧布,算是我們兄弟報答老掌櫃的。」
「這是?」老掌櫃心中有些不安,總感覺這不是好事!
「二哥哪裡也有十萬。小子在此拜謝老掌櫃了。」說著,何三義就是躬身一禮。
都是精明人,老掌櫃如何不明白,這是何三義要用錢了斷恩怨,以後便是陌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