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福園。
陳夫人面色恭敬的親手捧了茶給楊老夫人,「老夫人您用茶。」
「嗯。」
從鼻孔裡輕唔一聲,楊老夫人眼皮不抬的接了茶。
這個媳婦也不是個安生的,若這回不是她看在劉府帶來的利益份上。
她又怎麼會如她的願配合著她的行動?
屋子裡靜了一下,老夫人靠在窗前的大榻上咪了眼由著平嬤嬤給自己揉肩,過了好半響才掀起眼皮撩向坐在錦凳上面色平靜的陳夫人,瞟了她一眼之後老夫人心裡頭頓時就是冷冷的一哼,即然她想在自己面前玩花樣,那咱們就看誰笑到最後,伸手讓平嬤嬤退下,她歎口氣這回終是把眼神轉向了陳夫人,「哎,人老了,這出去一趟啊,腰也酸的腿也痛的,真真是不如你們年輕人嘍。」
「老夫人您說笑了呢,前個兒還有人說您保養的好面色也極好呢。」
終究是多年不曾說這些討好曲意奉承的話,陳夫人一句話勉強說罷自個先紅了臉。
「行了,你也別在這裡誇我這老不朽了,去通知一聲柳氏,就說六丫頭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你和她商量一個好日子過來給我看,然後你再和劉府那邊合計一下,把該定的事情都定下……」老夫人說到這裡聲音微頓,眸中陰鷙浮過,幾十年精明果斷練就的殺伐決斷之氣驀的迸發來,看著微垂著眉狀似畢恭畢敬卻實則心裡小算盤小九九打的歡的不得了的兒媳婦冷冷的一笑,一錘定音般的冷聲道,「各色事備好了,早點把六丫頭嫁過去吧。」
「老夫人說的是,媳婦也是心疼六丫頭,整日睡不好,這會總算是……媳婦也可以安心了。」
「嗯,你下去吧。」
擔心,心疼,安心……
陳夫人福身退下,背影消失在屋子裡,楊老夫人吃的一聲冷笑。
素顏只在家裡自在的過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楊老夫人不會罷休,可是那又如何?
這一次她是絕不會再妥協的。
以後……也不會!
在書房裡看了一上午的賬冊,素顏回過神已是在書房裡坐了足有小兩個時辰了。
總算是把那些賬本都理清了頭緒。
大數目是沒什麼問題,而且也都基本在她的掌控之中。
劉先生選的人都很好能力也不錯,加上她隔三差五的去轉轉,又有一位類似於顧問的劉先生在……種種現像總結下來,目前她的幾處產業都還算是賺錢的,雖然酒樓那邊好像這個月少了那麼幾百兩的進項,但歸根結底也沒出什麼大漏子……
按道理來言這幾個月下來應該有不少的銀子進賬了。
只是沒有人知道她是賺的多,轉手花出去的也多。
前段時間她讓人在郊外靠進上京二百餘里的地方買了棟莊院。
莊院附近是良田百畝。
最最吸引素顏,並讓她最終決定以不菲的價格買下此處的原因卻是這莊院附近靠山。
而那山角下有一處溫泉水!
這可是在現代想都想不到的享受,為什麼不買?
她賺錢雖然是為著自保和以後的生活,但可不想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吝嗇鬼。
而且,狡兔三窟啊。
之前不管是院子還是生意上的事她依靠的都是柳府給她的人來辦理的。
雖然現在這些人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裡。
這長時間觀察下來平日裡也都極是忠心的,可素顏卻還是存了一份小心。
見多了見利忘義的人,記憶裡電視小說沒少寫這些啊。
外甥和舅舅翻臉算什麼,親爸親媽親兒子還栽髒陷害無所不用其極呢。
為的不就是權錢名利?
她不是不信任他們,更不是懷疑柳府,不過是未雨籌謀罷了。
有朝一日若用上了不是更好?
若用不上,只當自個多了份產業,日後請大家去莊子上住幾天,泡泡溫泉不是也好?
伸個懶腰走出書院,便有碧柳迎上來,「姑娘,該用午飯了。」
「好,我這就去,讓她們擺在偏廳吧。」
轉身吩咐了小丫頭去傳話,碧柳回身嫣然一笑,「姑娘我扶您。」
「我們的碧柳什麼時侯也開始有向管家婆發展了?」
「姑娘,您又娶笑奴婢。」
兩人慢慢的走在鋪了青石子的小路上,不時的調笑幾句。身後有跟著的幾個小丫頭眼底閃過幾分羨慕和嚮往,什麼時侯她們也能如同碧柳姐姐那樣的地位就好了,不不,不用和碧柳姐姐一樣,碧柳姐姐是早早跟著姑娘的,主子都說將來一定要給碧柳姐姐找個好人家嫁的,還要送好多的陪嫁,她們這些人只要向離草姐姐那樣就好了呢,十餘歲的幾個丫頭跟在素顏碧柳兩人身後勾了嘴角輕輕的笑著幻想著末來……
老夫人走後的第十天。
柳大在一個朝霞滿天的傍晚親自被素顏召到面前問了話。
連碧柳茴香幾個丫頭都被趕了出來。
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們談的是什麼,只是在第二天一早便有吩咐下來。
凡是那邊楊府的人除了柳夫人母子之外餘者一概不許放進來。
也不用稟報,直接攔人就好……
也就是說,素顏直接把楊府的人列為了拒絕往來戶!
早上睜開眼,素顏慵懶的打個呵欠,因為尚醒過來,微咪的眼帶了幾分紅暈的臉頰,一頭青絲就那麼披在身後,偶爾幾縷如同調皮的孩子垂至額前耳側,比之白日裡幹練淡定的韻味不同,竟多了幾分嫵媚的風情,輕輕一笑嘴角微勾,如同被雨水滋潤過的海棠花,嬌艷媚麗!
只看的為她梳洗的碧柳閃了閃眼神,「姑娘笑起來真好看。」
「我們的碧柳也好看,嗯,這就是大姑娘了,不知道明個兒會被誰家娶了去。」
「姑娘。」
碧柳臉微紅,嬌羞的跺了跺腳,若不是這會正幫著素顏梳洗早轉身羞跑了。
素顏卻是看了只覺得大樂,這古代那些個男人雖然左擁右抱風流紈褲。
但逗弄逗弄這些小姑娘卻極是可愛的。
她玩心一起正欲再說什麼,外頭傳來外面離草的聲音,「楊管家,這麼早可是有事來找姑娘?」
「離草姑娘,請問姑娘一會可是要用早飯?」
「正是,不過……」
離草皺了下眉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這會回事也太早了吧?
裡屋子裡隔著簾子素顏已經揚聲吩咐了起來,「離草問問楊管家什麼事。」
有幾個字眼模糊的傳過來,好像是什麼離開這類的。
她咪了下眼,誰要離開嗎,所以才讓楊管家這麼急的過來稟報?
湘竹簾微微一晃,窗了綠色比甲的離草已是福了身,「姑娘,是那位周公子,說是要離開三五天,這幾天便請姑娘不用麻煩準備夜宵點心等吃食了。」
原來是那位周公子。
素顏輕輕一笑,那位周公子自打住進來之後便每日的早出晚歸。
直接的把這裡當成客棧般的存在。
而素顏畢竟是個女兒家,自不好主動去打招呼,她不在意不代表人家周公子不介意。
更何況身邊還有碧柳離草柳嬤嬤等人?
再說,素顏也覺得沒那必要。
她不過是看在戰驚寒的面子上招待他,他要住,他便好吃好喝當貴客般的招呼著。
餘下的再有什麼……
在她看來純不過是交淺言多,徒給別人增笑料給自己添煩擾罷了。
只是想起那位如同透明人般的周公子,素顏心頭一抹淺淺的疑慮劃過。
戰驚寒只說是朋友,周子默自承是辦事,處理一些生意上的麻煩。
可她卻覺得有些不對。
那樣謫仙一般,又帶著天地初開一般的滄桑之氣的男人。
會是一位生意人?
她搖搖頭驀的失笑一下,周子默如何和自己有什麼干係?
她現在想的可是如何避過楊府的這一樁事。
自打那天把楊老夫人氣走她便知道事情不會完,可沒想到楊老夫人直接採用這樣強硬的手段,她真的以為自己不敢反抗?眸中精芒微閃,素顏心頭全是冷意,這次若是不能善了,她不會介意好好讓楊老夫人嘗嘗什麼叫做切膚之痛!
九月份的天還很熱,素顏帶著碧柳離草兩人走在街上給沈夫人選生辰禮物。
大舅母下個月過生辰,是十月初八的那一天。
她除了在怡人閣特意定制了套衣衫之外,又自個畫了圖樣讓銀樓的人趕製了一副頭面。
當然了,沒有忘掉柳氏和三舅母盧氏的。
幾位舅舅則全選的是親手縫製的三件直裰……
當然了,浩哥兒和表弟則是在四海閣訂製的筆墨紙硯和筆筒。
同樣的款式和質地,精緻又頗有興趣。
想來兩個正跟著老師上課開蒙的他們是用的著的。
怕各方面出了錯,素顏又覺得在家裡悶的慌,又想著茴香自打接了怡人閣的活竟有小半月只吃住在繡坊了,她和碧柳離草一時間也有些想她,便索性帶了幾個人出來逛逛,先去了四海閣看了自個訂的東西,之後在銀樓裡看了一番首飾,幫著碧橁買了只步搖給了離草一根赤金如意釵,素顏只在後面空出來的作坊裡和幾位老師傅細細分說了一番樣式,便帶著碧柳兩女辭了銀樓掌櫃的,準備向繡坊趕去。
出了門才發現日頭已是到了正頭頂,該是用午飯的時侯了。
想著這裡離酒樓不遠,素顏索性吩咐馬車向著酒樓方向走地過去。
「咱們先在酒樓用了飯,下午再去看茴香吧。」
兩婢自是以著素顏的吩咐為準,更何況也確實到了用飯的時辰。
酒樓離著這裡極近,馬車不一會便停了下來。
兩女扶了素顏下了馬車,便有一臉堆笑的夥計迎上來,「姑娘您裡面請。」
生意還不錯,廳裡都坐滿了人。
此起彼伏的聲音裡夾雜著夥計慇勤的笑,「姑娘您是在包間還是……」
那邊掌櫃的忙裡偷閒抬頭便是一怔,趕緊走過來,直接把那夥計支走。
「你去忙,這位貴人我親自招待。」
樓下有為素顏親自預留的房間,一般不輕易向外人開放。
掌櫃的親自奉了茶,又低聲讓夥計去備菜,他則帶著幾分恭敬的看向素顏,「姑娘您怎麼來了,是查賬嗎,我去把這幾天的賬本拿過來……」周掌櫃是劉先生和素顏親自選出來的人手,而這麼長時間經營下來他也確實沒有辜負素顏對他的重托,把生意處理的很好,處事圓滑卻又不失分寸,而且賬目極清楚,從不曾有半點疏漏,這也是素顏幾個掌櫃裡最為欣賞他的,這會看著周掌櫃轉身要去拿賬本,她不禁搖頭一笑,「周掌櫃的你又忘了,我已經說過外頭的事先由劉先生過目,再讓他每半月或是一個月拿給我看,下次可不能再犯了啊。」
「姑娘說的是。」
「你自去忙吧,這裡有她們兩個,不用理我。」
「是。」
周掌櫃的臉上一紅,他以為素顏是背著劉先生過來搞突襲。
只是這樣一來心底對於素顏的印像卻是更加好的。
言出必行,又行事極有原則,獎罰分明,又能做到真正的放權不管。
便是一般男子也做不到這麼好吧?
用著一種極是複雜的眼神看了眼素顏,周掌櫃的低頭退後兩步,恭敬卻不失端正的微微一拱手,「那姑娘想來是偷閒用飯的,在下馬上幫姑娘準備您愛吃的飯菜,茶已備好,請姑娘慢用……」
上菜的速度極快,估計是開了後門的。
茶也是上好的她愛喝的茶,看著碧綠的茶葉在滾燙的水裡來回翻騰舒捲著。
素顏的眸子咪了咪,人生或者就是這樣吧。
有屈有伸。
有舒展更有一些不如意的退縮……
一桌子菜擺上來,素顏咬了下唇,她剛才忘記交待別上那麼多菜了。
眼下這一桌子別說是她們三個女孩子了。
怕就是再來三個也吃不完呀。
苦笑一下看向兩側還站著的碧柳兩女,「你們還站著做什麼,坐下來吃飯啊。」
「可是姑娘,您是主子……」
「你看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吃的完嗎,我可不想打包回去,更不想當那個浪費可恥的人。」素顏笑著招呼兩女坐下,「好了這裡沒外人,都坐下一起吃,這一桌子的飯一會吃不完的讓掌櫃的拿個食盒你們給家裡那幾個小丫頭帶回去吃。」
「那五兒丫頭怕是要高興壞了。」
因為知道素顏的性子,兩女便在她的堅持下坐了下來。
沒有外人,素顏是不會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只不時逗著兩個小丫頭幾句,主僕兩人倒也有說有笑的吃的極是開心,碧柳只是咪了眼看著自個愛吃的燜蝦直樂,回頭卻是向著身側的離草挑挑眉,「茴香那丫頭也是愛吃的,可惜她今兒個卻是沒這福氣了。」
「怎麼沒有,一會讓掌櫃的再做一份就是了。」
素顏笑著轉身吩咐門外的小夥計,「照著這個燜蝦再來一份。」
雖然這裡的菜錢算起來是有些貴的,可素顏現在卻並不少這些錢。
而且身邊三個丫頭各有千秋,對她又是極為忠心。
或者說心裡頭她對於碧柳偏向幾分,但表面上卻是素來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比如說剛才在銀樓給兩個丫頭買了首飾,她也沒忘讓離草幫著茴香挑了枚玉釵。
門外,待得夥計應了是走後,離草卻是誠惶誠恐的起身代茴香道謝。
一臉的感激,心裡頭對於素顏的感動再加了幾分。
端著茶輕抿的素顏眸子微微一咪,心頭卻是無聲的歎了口氣。
看看看看,收買一個小丫頭的心就這麼輕易不是。
只是呵。她什麼時侯竟然也變成這樣隨時想著耍手段的人了?
飯罷,兩女幫著素顏添了茶,小坐了一會便到了一樓廳裡。
柳大派來跟著素顏出門的人早迎了過來,「多謝姑娘賞賜,姑娘這會可是要回了?」
剛才他們被留在了樓下,但素顏卻仍是叫了一桌上等的酒菜,並不曾慢怠他們半分。
「去繡坊看看吧,然後再回去。」
吩咐了人去準備車子,素顏由著碧柳茴香兩女穿過一樓廳裡向樓外走,那邊廂的櫃檯前,周掌櫃的被一位狀似發酒瘋的客人攔住,一臉的無奈卻只能更加陪著更加小心的笑,「這位公子真的很抱歉,咱們店裡白日裡只有說書評彈,真的沒有歌舞戲曲,自打開張以來都是晚上開演,這是鄙店東家的規定,您就別為難小的了,要不,我晚上幫您留個好位子?」
啪的一聲,周掌櫃的臉上挨了一掌,「爺用你給爺留位子嗎,爺是什麼身份你算老幾。」
「是是是,公子您說的是。」
周掌櫃的面色不變,只是小心冀冀的陪了笑,「要不這樣,公子您這餐算是小店請您的如何?」
那位卻仍是不管不顧的罵罵咧咧的抬腳要踢,「爺吃不起一頓飯嗎,爺像是要吃白飯的?」
這人近似於無賴的行為讓店裡不少人看過來。
他卻大大咧咧的把手在半空一揮,張嘴就是一嗓子,「看什麼看,不吃就給爺滾。」
素顏腳步頓下來,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在她看來這已經近似於找碴了。
更何況那個正站在那裡撒酒瘋的人也是她所熟悉的?
她臉上笑著走過去,壓著怒意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響起來,「我看是該滾,不過卻不是他們,而是你。」素顏面上的笑容愈發燦爛明媚,可眼中卻是不帶半點溫度,抬手一掌重重打在對方臉上,她揮了揮手拿了帕子拭了兩下把手裡的帕子嫌惡似的丟給身後的碧柳,不屑的吩咐道,「去把他給我抬了丟出去打斷了手腳,就說他吃飯付不起錢,又打傷了咱們店裡掌櫃的,讓他家裡的人拿五百兩來領人,不然下次斷的就不是手腳,說不定就是脖子了!」
她冷哼著轉身,安慰周掌櫃的幾句,才想著走人,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立著的一身白色麻布長衫嘴角含笑的周子默,如精緻的琉璃雕刻出來的面容,星海般無垠的雙眸,不笑卻也含笑的神情——
有一種人你不能不承認,哪怕是把他她丟到萬千人海裡。
可他僅憑一眼一個動作或是舉止自然便能讓人看出他的獨特與風采。
因為他們天生是屬於上天的寵兒。
如戰驚寒,如那位雖然極是不肖但卻實能和美男掛得上鉤的李逸塵。
又如,眼前的這位周子默!
就是有這麼一類人,他們天生是屬於聚光體,走在那裡身上都帶著一種屬於上天贈給他們的榮耀的光彩和光環,讓他們哪怕就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不言不語也不動,什麼都不作便自然而然的區別於周圍身側的人。
哪怕是站在這人聲鼎費的嘈雜酒樓裡,可他偏偏能讓人覺得他似站在那九天之上的神詆。
或是站在眾人仰慕,崇拜而尊貴威儀如天的皇家大殿上。
他們偏偏就有這樣的一種本事。
比如說,周子默!
「姑娘……」
耳邊傳來碧柳低低的聲音,素顏回神,揚了揚眉才待出聲,便看到對面周子默白衣翩翩神情自若悠然自得的漫步而至,迎著午後鋪就的一身金紗般的陽光,優而貴氣的一彎眉眼,清風拂面般的笑,「楊姑娘,好巧……」
「好巧,周公子……」
彷彿被那一身陽光給照到,素顏咪了咪眼,唇角也跟著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