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的心境已達到了什麼樣的高度,他更不知道,那個地方,還有沒有他的存在。
阿姮不再愛他,不再把他當一回事,從此對他視若不見勢同陌生人,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噩夢!
景扶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神色張皇,不再遲疑地衝上去,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她的腰身,將臉深深埋入她的後頸,近乎貪婪地呼吸著獨屬於她的氣息。
「阿姮,不要這樣對我,不要我受不了,一點也受不了!」
葉姮緩緩放鬆僵硬的身體,心臟如外面的空氣一般稀薄寒涼,她冷冷道:「放手。」
「不放,阿姮,我放不了。」
感覺到他抱著的力道不松,反而愈發的收緊,葉姮皺眉,用力掙扎起來,「我讓你放手聽見沒有?還是你也跟我一樣,瞎了聾了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得了?」
景扶緊緊貼著她,雙手箍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阿姮,我不放手,死都不放手!」
他若放手了,誰來放過他?
沒有阿姮的阿末,靈魂是不完整的,是空虛的,那種虛空太恐怖了,他承受不住,一點也承受不了!
葉姮見如何也掙不開他的桎梏,一怒之下,轉了一個身,反手就往他臉上狠狠摑了一巴掌。
心裡懷著十足的怨怒,這一巴掌下去,絲毫不含糊,她彷彿能聽見那清脆的聲響傳至了室內的每個角落。
葉姮勾唇笑著,聲音卻冰冷而刻薄,「你不想要我了就隨意踐踏,現在高興了又想要抓住我了,你真當我是阿貓阿狗,任著你揮之則去,呼之則來嗎?」
景扶驚愕地看著她一臉的恨意,待反應過來,忙用力將她擁住,「阿姮,我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阿姮,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會對你好,我以後只對你好,再也不傷害你,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葉姮第一次慶幸自己失明失聰,如此,便不用再看他虛偽的嘴臉,不用再聽他如何的虛情假意,也不用再對他心軟。
是他親手將他們之間的愛撕碎,現在又想來彌補,他以為,她永遠都會站在原地等他嗎?
她忽然笑了笑,往後伸手,將他放在後背的手緩緩地掰開。
景扶為她這不明意味的笑容所迷惑,不清楚她意欲何為,雙手毫無防備,就這麼由著她拿開。
葉姮身上的禁錮得以解開,就往後退去,唇角依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若她沒瞎,景扶一定能從她的眸光當中,窺視出其中的決絕。
她一直往後退到牆面,伸手往旁邊摸了摸,順利摸到那個插著遒勁梅枝的瓷瓶,驟然高高舉起來,用力向地面砸去。
只聽見「光啷」一聲,整個瓷瓶化作支離破碎的碎片,梅枝被彈出去,毫無生機地躺在牆角的一側。
景扶怔愕地望著這一幕,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已是脫掉鞋,毫不遲疑地赤著腳踩了上去。
頃刻間,殷紅淋漓的鮮血自她的腳底瘋狂湧出,滲入碧色的地毯當中,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可她,卻如家常便飯一般,雙腳血淋淋踩在玻璃碎渣上,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景扶只覺得,那些碎渣扎入的,不是她的雙腳,而是他的心臟。
他衝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拽出來,紅著眼睛嘶吼:「你瘋了!」
葉姮揮開他的手,唇角噙著寒涼的笑,「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就像一個瘋子?你是沒見過我真正瘋的時候,當我醒來後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當我發覺自己連梅花的香味都已經嗅不到,當我發現哪怕是含入一大口的鹽也品不出一點鹹味,當我發現自己甚至連喝上一口茶水都能嘔吐半天,我就已經在地獄裡,我就已經瘋了!你說愛我,卻利用我來剷除異黨,殺我敬愛的兄長!你說定不負我,卻給我送來一杯斷腸的鴆酒!你說我是你指路的星星,你說願用整個江山換我,卻親手將我推下地獄!雙腳割破算什麼?流血算什麼?與我每天所經歷的痛苦與恐懼相比,這不過算是皮毛!」
景扶低頭,見她往後退著,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印子,只覺得心如刀絞,眼睛一陣陣脹痛。
一滴眼淚,自眼角悄然無聲地滑落而出。
「景扶,是你將我們的愛情毀掉的,是你先甩手不要的,現在又來假惺惺地挽回,只會讓你自己顯得虛偽!」
葉姮唇角依舊帶著一絲冷笑,神情流露出報復的快意,「當然,我也不是那種不留一點餘地的人。別說我不給你留餘地,所謂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你若能讓這個破碎了的瓶子變得完完整整毫無裂痕,你若能讓我腳下流出去的血倒流回去,我便給你一次懺悔的機會。」
景扶狼狽而逃,葉姮一天的好心情也因他的到來而被破壞得徹底,以至於午膳晚膳的時候,沒吃兩口飯就又狠狠嘔吐了起來。
打開折窗,她站在窗前,窗外的寒風凜冽,迫不及待從這個小小的窗口灌進來,冷意侵肌蝕骨,彷彿能將她全身所有的動靜脈凍結。
不是她狠心,而是她連自己都拯救不了,還怎麼有餘心餘力去拯救他?
他亦是受害者,他為了復仇不擇手段也無可厚非,但她是他報復的對象,她被他一下子從雲端打下萬劫不復的地獄,至今她仍在地獄的烈焰當中垂死掙扎,她根本做不到站到他的角度上去體諒他。
或許,當她有一天完全放下了,她會嘗試著去原諒。
只是,卻再無力氣去愛。
她正陷於深思,冷不防感覺到有人挨著她,卻是伸手將那折窗放下。
寒冽徹骨的冬風,被阻絕在了窗外。
彷彿隨著室內變得暖和,她的心也是一暖。
葉姮回頭,佯作不悅地挑了挑眉,「你還敢來?居然敢擅作主張點了我的睡穴,我還想著怎麼跟你算賬呢,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如常的沒有得到回應,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在這深宮禁苑來去自如,想來輕功定是不弱,我今兒個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帶我出去外面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