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說這番話時,他們已經奔赴在遠離風焰寨,前往南嶽城的寬敞大道上了。
至於風焰寨的命運未來會如何,已不在她關心的範疇之內,她只有一個心願,那便是希望那個自小經歷了諸多生離死別的可憐男孩,從此無憂無慮。
葉姮往後倒躺在丘石上,雙臂枕頭,凝望著滿空閃爍的星辰,道:「吶,阿末,看來我真是天煞孤星,不過短短的兩個月,就有那麼多人因我而死了。」
阿末在她身側躺下,循著她的視線仰望天際,「可是,阿姮卻救了我啊。」
葉姮微怔,沉默半晌,轉過臉注視著他輪廓如畫的側臉,「如果我說,我救你,只是為了減輕內心的罪惡感呢?有人因我而死,我就想以拯救另一個人來獲得救贖,看吧,阿末,我並不是一個好人,就連救你也是有條件的。」
阿末側過身來,與她咫尺對視,眼睫濃密,明眸如墨,「不管是為了什麼,阿姮還是救了我啊。」
「傻瓜。」
「我不傻,我只是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阿末牽住她的手,唇角蜿蜒著如水一般柔和的笑意,「阿姮憑著一己之力將我從地獄之門拉回來,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對我而言可謂恩重如山,可你知道,為何我只在第一天對你道過謝之後,就不再與你說過這類的話?」
葉姮捏捏他的手,「還能為什麼,因為你忘恩負義唄!」
他莞爾,反握住她猶在作惡的手,指尖在她手掌心似無意地摩挲,「因為,言謝這種生分客氣的話,是對陌生人說的。我明白自己心底想要的什麼,阿姮,我想要的,並非與你僅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聞言,葉姮心裡一動,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她眼睛一瞪,佯怒嗔道:「呵,敢情你還在記恨我上次說你是陌生人的話呢!」
他頷首,「嗯,我一直記得呢,當時就在想,這世上怎會有這麼狠心的女子?」
「說誰狠心呢?」葉姮手臂一伸,朝著他的腋下就抓去,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撓癢作惡,「你說誰狠心?嗯?再說一遍,誰狠心了?」
阿末最怕癢,渾身一顫,不斷地往旁瑟縮躲避,大笑著求饒:「是我,是我狠心!阿姮最善良最溫柔了,怎可能與狠心扯上關係?」
兩人打鬧嬉戲了一番,大笑不止,等再次躺在山丘上,已是筋疲力盡。
葉姮不停地喘著粗氣,可以清晰聽見他的喘息聲就在旁邊,微微起伏,卻再無了先前的悸動,而是不約而同保持了緘默,各懷心事。
望了許久的星星,她側過臉,注視著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阿末,你可知道……莫情是誰?」
阿末聞言,眉心一動,薄唇微抿,眼睛一瞬不瞬地仰望著浩瀚的蒼穹,彷彿完全沉浸於宇宙的無垠飄渺當中。
就在葉姮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他緩緩地開口了,聲音很輕很輕,似乎隨時都能被這清涼的夜風吹散。
「阿姮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梅殺宮的四大護法?」
「……記得。」
「上次追殺我的人中,有梅殺宮四大護法當中的無影和緋月,我沒有跟你說,梅殺宮的另兩位護法,名字叫椴塵和……莫情。」
「阿姮,若你是莫情,那麼,那晚出現在你房中的男子,應就是椴塵了。」
葉姮轉過臉去,望著頭頂一望無際的夜空,臉色微微煞白。
明明宇宙這麼大,為何這個世界,卻這麼小呢?
莫情居然是梅殺宮的四大護法之一,阿末為梅殺宮所追殺,卻被她陰差陽錯中救了……若是被她那個所謂的主子,也就是梅殺宮的宮主夜殤知道,她必死無疑罷?
不,這不對,全不對!
那是莫情,梅殺宮的護法是莫情,不是她葉姮,她沒有必要背負她的命運!更沒有必要承受她的痛苦!
她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縷孤魂,沒有根,沒有血親,沒有主子,更沒有使命。
她是葉姮,只是葉姮!
南嶽城如傳聞中的繁榮昌盛,葉姮終於得以一嘗夙願,近距離見識到了古代街市的喧囂熱鬧。
大街上房屋分列兩排,屋宇鱗次櫛比,擺在街上的小攤所販賣的商品更是琳琅滿目,如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多得令人目不暇接。街市上的行人川流不息,隨著人潮湧動,頗有摩肩擦踵之勢。
葉姮興致勃勃,在大街上蹦跳奔走,這處看看,那邊瞧瞧,什麼東西都要拿過來看一下,卻只看不買,到底還是招惹了不少商家的白眼以待。
一直逛到下午,肚子飢腸轆轆,她才終於想到了用晚膳。
「我們先去找個客棧住下吧。」阿末回頭,勾唇,對她溫柔一笑。
她垂眸,低低地應了一聲,依舊做不到坦然面對他。
縱使他說過相信她,可她畢竟不是他心底的蛔蟲,根本不清楚他在心裡是否真正已釋懷。這一路,她忍不住常常在想,他面對著她,會不會聯想到梅殺宮,繼而聯想到那些追殺他的殺手……
她是葉姮,不是莫情,她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不知為何在知道真相後,面對他,會產生一種心虛的無力感。
她答應將他送至南嶽城,現在他們已經身處南嶽城,接下來,是否就該分道揚鑣了?
忍不住抬眸偷看他,注視著他柔和而美好的臉部線條,心裡莫名的不捨。
她畢竟是具備了七情六慾的凡人,與他相處了那麼久,在一起歷過風風雨雨,在一起開心玩鬧過,就這麼突然分別,以後可能再無重逢的機會,她會有所不捨和留戀也無可厚非。
冷鶴霖給她的金玉很有用,她只要持著這玉到當地的藥鋪出示給掌櫃,再提及到冷鶴霖的大名,便可隨隨便便得到少則上百兩的盤纏。
所以,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兩。
在當地最豪華奢侈的來悅客棧住下,葉姮和阿末一起下樓用膳,隨意點了一些菜餚,在等上菜之際面對面坐著,卻一時四目相顧無言。
葉姮覺得二人就要離別了,繼續這麼不冷不熱下去真不是個事兒,於是乾咳幾聲率先打斷了沉默,「阿末,現在已經到南嶽城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那阿姮接下來有何打算?」阿末凝視著她,以往純淨如玉的眸底隱隱壓著不悅,不答反問:「是否接下來,就要與我道別,成為那所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