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末知道葉姮心裡有氣,一路上心裡忐忑不安,總帶著幾分刻意的討好,主動給她遞乾糧遞水,看到她嘴上不小心沾了餅屑,也不嫌髒立即用自己清爽乾淨的衣袖給她擦掉,看到她累了便主動喊不舒服,將她誘至車廂裡面歇息,還屢次提出由他來趕車,只是都被她一口拒絕了。
他幾番帶著討好的意味與她說話,她都是愛理不理,一路上更不曾用正眼看過他。
阿末倍感失落,突然有些羨慕自己懷裡的小白兔,至少,這一路走來,她已經用了無數個白眼瞪視過它。
老白蜷縮在阿末的懷裡,眼睛瞇著,懶洋洋的,一臉的愜意,肆無忌憚地享受著美人的軟香溫玉,卻絲毫不察美人的憂忡與落寞。
又連趕了兩個時辰的路,葉姮終於不堪疲憊,精疲力竭之下,在官路邊的一個小茶肆旁停下了馬車。
彈身跳下馬,她回頭掀開車簾,往裡面看去。
原本阿末是微闔眼眸躺在裡面的,一聽到這細微的聲響,眼睫一顫,倏而睜開眸,唇瓣蠕動,墨玉般的清眸盯著她不苟言笑的俏臉,眸底深處的期盼和小心翼翼隱藏在山水明淨之間。
心底驀然湧起一股無力,葉姮微微歎息,對他說道:「我們到茶肆歇一會兒,你自己能下車嗎?」
阿末澄淨如水的墨眸驟然一亮,掩飾不去滿心的歡欣,對她頷首,微揚的唇角蔓延開一抹迤邐的艷色。
她唇角微揚,不禁也輕笑,聲音聽上去不再那麼冷冰冰,「下來吧。」
見她一掃這兩日的陰霾,阿末一臉喜悅,忙輕扶著車轅,慢慢向她挪步過來。
見他走到車頭,伸出腿要下來,她忙攙扶住他,助他小心著地。
老白不甘寂寞,也從車廂裡面跳了出來,在腳下圍繞著阿末歡喜地蹦跳著,結果被葉姮嫌礙眼,提拎著它的長耳朵將它給扔得遠遠的。
阿末見狀,忍俊不禁,低笑出聲。
葉姮瞪了他一眼,「明知道自己長得不俗,就不要太過招搖,以後不許對我這麼笑!」
阿末抿唇,長長的黑睫毛顫了顫,看上去有點無奈,有點委屈,只是流動的眼湖深處卻隱著不易發現的笑意。
葉姮猛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管得太寬,已有霸道之嫌,尷尬地低低乾咳一聲,自圓其說,「我逗你玩兒的,別放在心上。」
言罷,逕自走向路旁的茶肆。
阿末垂下眼睛,唇角悄無聲息地上揚,慢慢地跟隨而上。
「二位客官,來點什麼?」見二人就坐,茶肆的店小二忙上前來招呼,用抹布簡單擦拭桌子,樂呵呵地問道,乍見到阿末那張臉,不由失神地愣了愣。
葉姮蹙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店小二回過神來,有些臉紅,尷尬地道:「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公子長得太過俊秀出塵,小的一時不留神,多看了兩眼,唐突了二位客官,委實不該!」
「少廢話,給我們準備兩碗涼茶……對了,你們這兒可有果腹的米飯或是牛肉?」自從離開十里塢,她就一直在啃那乾巴巴的饅頭。好不容易在方老頭家裡嗅到了肉香,也如願嘗到了肉味,只是好景不長,出了村子之後,便又恢復了干啃饃饃的日子。
說起來,還真是懷念熱乎乎的米飯。
「這位女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因這兒只是個小茶肆,主要供茶,故而客官您提及的米飯和牛肉,店裡並無準備,不過倒是有熱蒸的包子,您看要不要來幾個?」
葉姮用眼神詢問阿末,見他微微頷首,便對那店小二道:「那就來四個包子吧,要有肉餡的。」
店小二離去,葉姮和阿末面對面坐著等候,生怕再惹得她不快,他一直低垂著眼睛不看她,唇瓣微抿,溫順地保持著緘默。
葉姮其實更怕看到他這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她雖然在前世已經活了二十幾個年頭,心理年齡確實比他大了不少,但是她現在的這具身體,最多也就十六七歲,確確實實是個比他還小的少女來著,她可不能小小年紀就母性過度氾濫,一看到他這張無辜的臉便不可遏制的心疼。
正仰首四處張望,便見兩名青衣的年輕男子自遠處馭馬馳來,二人下馬後將韁繩扔給店小二,大步流星走了進來,在他們隔壁的桌子上大方落座。
葉姮心中戒備頓生,全身發僵,左手情不自禁握住右腕。
阿末看出了她的緊張,朝她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阿姮莫驚,他們是瓦薩人,並非追殺我之人。」
聞言一怔,她抬眸審視向那二人,骨骼強壯,長相一般,長得並無特別之處,不由狐疑看他,「你怎知他們來自瓦薩?」
阿末勾唇,「你看他們的腰繩。天暄的例法規定,但凡行過加冠禮的男子,腰繩需綁蝶結,可這二人只隨意綁了一個結,顯然不是天暄人。還有就是天暄成年男子習慣束冠,常年奔波於外的,頸後一般都會有曬跡,可這二人後頸卻與脖子一樣光潔,顯然是長年披髮戴帽所致。最後,你看他們袖子下面露出來的右腕,隱隱可窺見一個蛇頭刺青,瓦薩將士手腕皆有這種刺青。」
「那刺青,是玄武?」葉姮眼睛一亮,在心底卻不禁吃驚,萬萬沒有想到阿末竟心細如針,明察秋毫,遠非她能及。
阿末點頭,垂下眼眸,「如若沒有猜錯,獨孤牧敗戰,此次派兵潛入天暄,應是與早有異心的朝臣接應勾結,商議對策。」
葉姮凝視著他,眸光一深,「阿末可是一直記得之前的事?」
阿末微怔,「為何不記得?」
「沒什麼。」葉姮垂眸,搖了搖頭。
他對以往的事情記憶如新,也就說明他並非梓綺……其實從他平日的談吐,還有那溫和安靜的性子,她就已經有**分肯定他不是梓綺了。只是沒想到如今一旦確定了,心情卻意外的感覺到了失落。
難道,在她的心底深處,其實在期望他便是梓綺?難道,她其實希望,與自己糾纏一生的人,會是溫潤而澤的阿末?
其實,她會有這種心理也屬正常,一個是可怖的大魔頭,一個是溫順的小白兔,任誰都知道該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