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男子邁步走出,高大挺拔的身體立在門邊,身姿風華,他身後,是明亮星閃的星輝,屋內安詳靜謐。
    美好的夜晚被破壞,慕容睿心情並不好,一向沉靜的面色攜一縷冰霜,黑眸凍結了夜色,如鷹銳利。
    一身青衣,染上了斜飛入廊的冰雪,大風呼呼,擦著尚有餘溫的手,如刀割裂。
    一道強烈的視線破空而去,冷凝的面容在雪光映照之下,更加的蒼白冰冷,隱隱散發著森然寒氣。
    「車小姐,有什麼事?」淡淡的語氣,一如漆黑的寒眸,拒人千里之外。
    車子美一愣,身子似支撐不住一般,猛然後退,多麼熟悉的語氣,多麼淡然的疏離。
    夢中的男子,就站在面前,她卻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連回答的勇氣都沒有了。
    眼眶,忽然就濕了,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嘶聲力竭,換來的就是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心,忽然感覺到累,窒息般的痛蔓延全身,身體被冰冷的湖水覆蓋,一次又一次**著鮮血,無聲吞著苦澀,在漫無邊際的路上走,如行屍。
    四周的護衛慢慢放下戒備,看著大雪中落寞而站的女子,心中說不出的感覺。這是大瀚海國車丞相的妹妹啊!
    「如果沒事,就請離開吧,不要打擾朕的寶貝休息!」提到他的寶貝,男子眼中一片柔和,凍結的堅冰,就那樣融化,深黑的眸光,暈開一層光暈,閃閃亮如晶瑩雪花。
    眾人幾乎是同時渾身一震,目光看向這個傳言溫潤的盛天皇上!皇上似乎依舊溫潤,漆黑目光中,卻沒有風雪站立的水藍女子,即便對方為了他,不顧一切的闖入皇宮,發了瘋,也絲毫不為所動。
    對有些人,愛得那麼熱烈,對有些情,卻拒絕得那麼徹底。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盛天皇上啊!
    「他的寶貝。」軒轅天湛輕輕開口,喃喃低語二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不是你的孩子!」車子美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眼中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
    眾人一愣,卻是默然,這一切情感的糾結,早已經分不清對錯,誰負了誰?
    極冷的聲音從女子口中吐出,身體也像是虛空了一般,車子美搖晃著身體,站起身來,長歎一聲:「終於死心了。」
    是的,在嘗過了那麼多的心酸滋味,如何能不死心?
    自從聽到他的傳言,毅然從瀚海國離開開始,她付出了多少,追逐了多遠,如今,卻空流餘恨。
    滴血的長劍凌空而起,女子毫不猶豫的揮刀,砍向自己的脖子,她太累了,受了太多的束縛,一刀下去,就能斬斷所有吧,包括那個夢!
    一條紅色的織錦,迎空飛來,空氣劇烈的震顫,而與此同時,幾道黑影飛身而上,直奔森然長劍。
    這一刻,同時出手的人,就有五個,雲飛香和軒轅天湛,軒轅望月,獨孤飄劍……即便沒有和車子離的交情,也不能眼看著一個女子看輕自己的生命。
    當然,還有戰北野,他比所有人都快。
    「如果你想離開,就帶我一起走,我說過,生生世世不離開你,即便要終結,我們也要一起。」戰北野的手,抓住鋒利的劍刃,五指發白,骨節分明。
    掌心的血,順著劍滴落下來,滴答滴答,滴在潔白的雪地,鮮血沒入雪中,瞬間凝固,就如這一刻的空氣,與冰寒一體。
    「阿野…。」車子美的眼中,終於恢復了一絲的清明,她顫抖著鬆開雙手,帶血的長劍落到地上。
    「阿美……」男子望著面前女子,眼中是深愛的無悔,無盡的心痛。
    他伸出帶血的雙手,想觸摸女子的臉,最終,看到掌心的血,大手停在空中。
    「還記得嗎?前年冬天,我們在赤焰國的冰湖上滑冰,一起摔倒在湖上,你笑著說很快樂。還記不記得湖邊有一種花,越是是極寒的冬天,它開得越旺盛,阿美,還記得嗎?我把花戴在你的發上,你眼中看到了什麼?」男子輕言輕語,如情人間的浪漫回憶,他看到透明的冰湖之上,水藍色的女子翩翩起舞。
    「我……我看到了冰壺中我的倒影,身邊站著你。」女子蒼白的唇輕啟,像是回到了當初,觸摸到冰湖旁邊盛開的水藍冰花。
    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欣慰,他不介意她記得慕容睿,他只希望,她的記憶中還有他,在最艱難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能想到他。
    「還有,記不記得去年夏天,我們在叢林賽馬,縱馬揚鞭,一起飛奔,穿越叢林的感覺。」那是盛夏,叢林中響著叮噹的流水,歡快的鳥兒鳴著歌。
    「嗯。」女子點點頭,眼中的淚,順著面頰流下來。
    「可是後來,你渴了,我去找水,回來的時候,你不見了。還記不記得,你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麼?」
    「我們的家,小,但是溫暖。」有什麼東西,像是刻在心底一般,脫口而出,與腦中的另外一股記憶交匯,融合。
    「記不記得,你除了水藍色的裙子,還喜歡什麼?」戰北野眼中的光芒,逐漸點亮,就像沒有誰能體會到他看著自己的妻子不顧一切的找尋夢境之時的感覺一樣,沒人能體會到他此刻的欣喜。
    「水藍色的珠釵。」女子摸了摸頭髮,取下一支釵,金色的釵上鑲嵌著水藍色的寶石,在雪光燈光之下,散發著絕美的光。
    「還記不記得,這釵是……」
    「是我們大婚之前,阿野送我的定情禮物!」女子滾燙的淚珠,落到男子手上,與鮮血混在一起,終於忍不住,抓住男子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記得你送了我什麼嗎?」他也顧不得手上的血,回握著女子的手。
    空落的心,在慢慢被填滿,瘋狂過後的阿美,又回來了。她還是戰北野的妻,還是一個被人無盡寵愛的女子他會不顧一切,保護她,愛護她,惜她,疼她。
    「一方手帕,上面繡了……」女子說到這裡,大顆的淚珠掉落,如斷線的雨水,她的雙眼究竟被什麼蒙蔽,看不到面前的幸福。
    男子從懷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在女子面前展開,淡藍寧靜的碧波湖面,飄著一對交頸而吻的黑色天鵝,黑天鵝旁邊,是幾隻毛色深灰的小天鵝。
    多麼和諧幸福的一家!
    雲飛香一眼望去,看到車子美手上的水藍朱釵,還有戰北野手中的黑色天鵝手帕,頓覺眼角濕潤。
    這一對歷經磨難的人,終於將對方深深的印在了腦海裡,滄海桑田,永不相忘。
    ……
    時光,總在靜靜地飛逝,歲月如梭。
    一身雪白的男子,高大挺拔,俊美沉穩的容顏,染上幾多愁色,他站在煙霧繚繞的譚邊,手中捏著剛收到的信。
    信上只有寥寥幾字,卻讓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雲飛鴻本以為那醋罈子也就是開開玩笑,卻沒想到,這真的是唯一的解毒辦法。
    「在寒譚裡……」信上說。
    甚至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就這四個字,雲飛鴻卻明白,通過極寒的寒譚水,壓制住落燕身上的熱毒,然後,兩人身心交融,分擔熱毒。
    他願意分擔,可是,卻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本以為,會有一天遇到自己心愛的女子,自然而然的,卻不曾想過,那樣的美好,變成了解毒的方式。
    寒譚中,女子似乎陷入了沉睡,長長的睫毛如羽絨般,輕輕覆蓋住眼瞼,深黑的發,被寒水打濕,貼在光滑的脖頸,蜿蜒向下。
    雲飛鴻目光不敢再向下看,他知道,女子未著寸縷!
    半月時間已到,今日是最後的期限,愛也好,不愛也罷,不過是一種責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至於今後,順其自然罷了。
    男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手中信封一擲,飄飄搖搖的飛向一旁,寬大的外袍下落,大皇子勻稱誘人的身材,讓人忍不住讚歎。
    雲飛鴻總覺得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抬頭一看,寒譚中的女子依舊閉著眼,還在沉睡。
    他一層層解下衣衫,極力的調節著呼吸,卻發現呼吸越來越亂。
    終於,障礙盡除,寒譚的水,果真比冬天的風雪更加嚴寒,如果不是體內蓄積了內力,他絲毫不會懷疑人會被凍得四肢殘疾,也難怪醋罈子的屬下各個都是絕頂高手,原來都是經過了這樣的磨練。
    他劃著水,慢慢靠近沉睡的女子,卻陡然發現,女子的額上,竟然還有晶瑩的汗珠。
    昏昏沉沉中,雪落燕感到有人靠近,這情景,像極了當初在雪地溫泉中沐浴,遇到了讓自己交心的男子。
    她記得,他抱起了她,然後,觸及到她光滑的肌膚,面色緋紅。
    可是……
    「唔……」他什麼時候吻過她了?女子驚訝的抬頭,看到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一定是在做夢,他從來不曾吻過她,四周還是晶瑩雪白的雪地,雪地中,是一片神奇的溫泉。
    寒譚冒著縷縷寒氣,雲飛鴻猶如被凍結了一般,他閉上眼,吻上女子的唇,卻觸及到她的火熱。
    極致寒冷的寒譚中,她卻依舊承受著熱毒的侵襲,神色掙扎著。
    再也不猶豫,男子欺身而來,寬大的身子覆在女子身上,便是狂吻起來。
    她的身體很熱,卻是寒譚中唯一的溫暖,這溫暖,讓人想要揉進懷中,極盡交融。
    雲飛鴻終於有些明白那句話「在寒譚裡……」
    所有的理智,在寒譚的冰火交融之中,變成聲聲低喃,耳鬢廝磨。
    雪落燕想要睜開眼睛,周圍的雪地似乎不是雪地,面前的溫泉不是溫泉,似乎有個冷冷的身體,抱著她,攫取溫暖,而她自己,是火源。
    「飛鴻……」她尚未睜開眼睛,口中卻無意識的叫著,像是從心底而出的名字,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猶豫,就那麼的,脫口而出。
    「嗯?」男人渾身一震,聽到這聲帶著極濃愛戀的呼喚,驟然抬頭,這樣的聲音,即便是風流瀟灑的大皇子,也忍不住心動。
    「飛鴻,留下來。」女子還在說,雙手攀著他的背,緊緊貼上了他。雲飛鴻忽然覺得,這情景,似乎和五年前在雪落族的雪地溫泉有些相似,原來,竟是那時開始,她就深深的眷戀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