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神無月羅剎,尹劍上車後打開自動航行模式,磁浮吉普車冒著風雪朝「維京號」停泊的觸角灣飛去無雙劍聖。
路上無意間想起羅剎給他的那枚念頭,查看過後方知是兩段靈術解析陣,都與「血盟神咒」有關。
尹劍早就聽風華姐說過「血盟神咒」的來歷,這門源自血盟蟲族的秘術能夠從子嗣(或信徒)那裡吸收信仰靈能,轉化為自身靈根。
乍聽起來好像沒什麼了不起,跟他自己煉製的「祖神雕像」差不多,但是仔細一分析就發現兩者存在天淵之別。
「祖神雕像」好比一隻儲物櫃,只有在接觸之後才能取回信仰靈能;「血盟神咒」則沒有上述限制,學成此術後根本不需要借助神像作為媒體,直接可以從信徒那裡吸取信仰靈能——哪怕相隔上千光年。
虔誠信徒在祈禱時念頭轉化為靈根的比率約為千分之一,祖神雕像只能暫時保管信仰靈能,不具備提升信仰靈能轉化比率的功能;血盟神咒的轉化比率則為(=星級),比前者高出數倍,而且能夠隨著修煉者的靈能段位提升增大轉化比率。
血盟神咒原本是蟲族的禁法,人類無法修煉。但是神無月兄妹的父親,二十年前神隱星著名的考古學兼民俗學家,歷經十年鑽研,用他天才的頭腦對血盟神咒加以改造,最終創造出一門適合人類體質的改良版血盟神咒,而這也為他招致殺身之禍,引出今日的末世教團……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現在是時候了結這段因果了。
神無月夜叉死後,神無月羅剎成為這門秘術最後一個人類修煉者,直到此刻,尹劍也獲得這一秘術的傳承。
神無月羅剎傳給他的這兩段靈術解析陣,前者是解封「血盟神咒」的密碼,後者是「血盟神咒」的衍生秘法,叫做「信仰轉注契約」,只能在兩個都修煉過「血盟神咒」的生物之間締結,其中一方若是另一方的信徒,便可將自己吸收的信仰靈能按照比例轉贈給另一方。
神無月羅剎將「轉注契約」的比率設定為100,也就是說她把自己從信徒那裡吸收的信仰靈能絲毫不加保留的贈給尹劍,相當於一個替他吸收信仰靈能的人形容器。
這種不求任何回報的愛深深打動了尹劍,趕緊動用契約主的權限把轉注比率調整為6。身為神無月羅剎的「偶像」,他不得不享有多過對方的份額,這個法則細究起來頗有些類似「控股權」。
車到觸角灣,尹劍離著老遠就看到一艘藍色金字塔形戰艦停泊著在岸邊,不由暗自訝異,沒想到阿爾卡娜女王為了接迪奧和可兒回家,擺出這麼大的排場,連旗艦「塔羅號」都開來了。
登上「塔羅號」與女王母女見面,他才得知「塔羅號」此行並非專為接迪奧和可兒,「維京號」的船員也將全體搭乘「塔羅號」離開南極。
「維京號,怎麼辦?」尹劍問可兒。
「大叔,你自己過來看。」可兒拉著他的手來到舷窗前。
儘管已經有所預感,可當尹劍親眼目睹「維京號」被鑿沉,徐徐沉入大海,仍然感到無比震撼,禁不住渾身微微戰慄。
這艘「海底航母」曾經無數次下潛,這一次卻再也浮不上來了……
在他周圍,原「維京號」船員自加隆船長以降,全都默默向沉沒中的潛艇敬禮,含淚目送他們在南極漂泊十多年的「家」回歸海神的懷抱。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維京海盜團」。
瑪麗塔·貝奧武甫,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海盜大姐頭,第一個敢於駕駛蟲戰機「紫水晶」的人類機師,此刻已是泣不成聲。
就連可兒這個淘氣包也為眼前這悲壯的一幕感染,禁不住淚流滿面。
這裡沒有人捨得「維京號」以這樣殘酷的方式退役,但是他們心裡明白,這是她最好的結局。
迪奧從船長室出來,走到尹劍身邊,面向沉船敬了個軍禮。
「你能說服貝奧武甫家族上岸,這真不可思議。」尹劍低聲說。
「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迪奧悵然一笑,「我向他們許諾……今天帶領他們離開大海,明天將帶領他們去征服星海。」
尹劍點了點頭,換做他是加隆船長,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極地蟲族覆滅,末日教團內訌元氣大傷,南極的局勢逐漸明朗。
有句老話說得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維京號」參與了「巴別塔」之戰,功勞不可謂不大,但它畢竟是非法的海盜團伙,遲早會與在南極大陸扮演警察角色的「秘銀兵團」發生衝突,此時若不急流勇退,日後想走都來不及。
告別迪奧與貝奧武甫一家,尹劍開車返回斷頭谷基地。
「維京號」的自沉對他內心造成巨大衝擊,使他從伴隨連番勝利滋長的浮躁心態中警醒過來,反思這段時間南極各方勢力的變遷,發現自己對未來南極局勢的預測有些過於樂觀。
伊娃大公的帝國崩潰以後,極地蟲族不足為慮,如今「維京號」自沉,海盜勢力也大為受挫,只剩下「巴別塔」和「秘銀谷」兩大勢力,而前者的生存空間完全建立在後者的支持之上。
方少雲在任期間「巴別塔」可保無憂,但是方少雲已經積累了不少戰功,達到鍍金的目的,方家不會允許他常年滯留南極,一旦秘銀兵團易主,換一個不那麼容易打交道的新師長,神無月羅剎及其教眾恐怕處境堪憂。
在政治語境裡,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貝奧武甫家族正是預見未來處境才毅然自沉「維京號」,追隨黑太子遠赴阿瑟嘉德,羅剎教派若要生存下去,終將效仿貝奧武甫家族,離開這片冰雪大陸。
「南極不是久居之地,未思進先思退啊……」尹劍雙手枕在腦後,躺在軍營屋頂自言自語,琢磨為羅剎教派尋找一處真正能夠安身立命的所在。
「什麼進退?」小蝶從他領口探出頭來,身上只穿一件單薄的天行衣,臉兒被他體溫烘的紅撲撲的。
「沒什麼」尹劍親親她的額頭,悠然道:「下周就要回學校了,往後很難有機會再看到南極夜晚這美麗的星空。」
小蝶聞言臉色一黯,埋頭聆聽他的心跳。
這兩個月的實習生活頗多波折,還險些送掉小命,但她並不後悔來到南極。她在這裡實現了最初的目的,與尹劍捅破那層窗戶紙,成了她的枕邊人,在這片冰雪大陸上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回到學校以後會怎樣且不去想,至少在這片美麗寧謐的星空下,他還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人生苦短,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只要能夠把握眼前的幸福,盡情燃燒生命,不讓青春留下遺憾,就算沒有虛度此生了。
這樣想著,小蝶又將他抱緊。
「塔羅號」離開南極第二天,尹劍又忙起來了,帶領「曙光騎士團」參加追剿極地蟲族殘餘勢力的後續戰鬥。
方少雲在司令部提出一條明確的戰略方針,絕不能給蟲族留下喘息之機,否則以它們恐怖的繁殖速度,難保若於年後不會出現第二個伊娃大公。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這是人類與蟲族長達兩百多年的戰爭史上,無數先烈用鮮血換來的慘痛教訓そ
戰場上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到了七月初,尹劍等實習生收到返校通知,明天一早將結束實習,乘坐軍機返回夏日炎炎的天都市。
臨別在即,尹劍的心情有些低落。兩個月過去了,他對南極大陸惡劣的環境氣候仍然很不習慣,難以割捨的,是留在這片土地上的那些故人和往事。
離別前夜,司令部特地為尹劍等實習生舉行了盛大的送行宴,其中最令大家期待的節目便是授勳儀式
喬飛、莊小蝶、米小松、顧駿、馬修、奎斯特、艾倫、蘭比斯等八位「曙光騎士」全都記一等功,頒發聯盟銀星勳章,晉陞少尉軍銜。
尹劍記特等功,獲得金星勳章,晉陞中尉軍銜
要知道他來實習之前還只是一個士官生,短短兩個月過後搖身一變晉陞中尉,軍校還沒畢業就享受連長待遇了,簡直是火箭式躥升
但是沒有人認為他配不上這身榮譽。
在這短短兩個月裡,尹劍的所作所為已經征服了身邊的戰友,成為他們心目中的少年英雄,軍銜和勳章遠不足以表彰他親手創造的那些奇跡。
秘銀兵團全體官兵深信不疑,在未來的日子裡,尹劍同學還將締造更為輝煌的傳奇。
或許有那麼一天,當他們年華老去,退休在家,拿起這張授勳儀式上的合影,藉著老照片追憶往昔崢嶸歲月,都會露出自豪的笑容,告訴他們的兒孫輩,自己曾與一位傳奇人物並肩作戰。
他們對此深信不疑
帶著勳章與戰友們的祝福,尹劍一行踏上歸途。
軍機起飛的時候,他看到方少雲、老虎大叔、瑞克少校和6中隊的全體官兵都來到在停機坪前,列隊為他們送行。
喬飛、米小松、馬修、顧駿、奎斯特、歐、艾倫和蘭比斯的眼圈都微微泛紅,小蝶更是偷偷拿手帕擦拭眼角淚花。
他們眼含熱淚,與送行者隔著舷窗互敬軍禮。
不能怪他們多愁善感。
極地高原上的暴風雪見證了少年們的成長,把他們鍛煉成堅強的戰士。
任誰在這裡流血戰鬥過,都會深深愛上這片寒冷而又充滿激情的土地。
尹劍心裡也有些空落落的,然而比感傷更強烈的是一種莊嚴的使命感。
戰爭是軍人的成人禮。
在南極這兩個月,他收穫的不止是肩頭的軍銜和胸前的勳章。
他以一介新兵的身份,親手主導了這場席捲南極洲各大勢力的戰爭,最終完美實現了所有戰略意圖。
「曙光騎士團」的赫赫戰功證明了新一代陸戰機甲「無名」的絕佳性能,在與「狼人」的正面交鋒中佔據上風,距離全軍列裝的目標更近了一步。
伊娃大公野心破滅,連同「瓦爾基裡計劃」的遺產「極地鬱金香」,一同埋葬在冰海深處。
神無月夜叉眾叛親離,在「千尋號」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神無月羅剎登上「巴別塔」教宗寶座,開啟了末日教世俗化改革的新時代。
王家黃道集團偷雞不成,倒賠上大將貝爾蒙特和一部完整的「狼人」。
黑太子迪奧·齊格菲爾德率領以貝奧武甫一家為首的維京海盜團回歸無垠星海,南極大陸重歸安寧。
比上述成果更大的收穫,是他對戰爭的理解。
無論浪漫抑或殘酷,正義抑或邪惡,流血抑或不流血,所有形式的戰爭說穿了都是人與人的博弈。
當利益的天平發生傾斜,敵人有時候會變成朋友,朋友未嘗不會變成敵人
尹劍從前
只是一個戰士,經過這場戰爭的洗禮,他成長到一個新的境界,看到一條閃耀著無數將星的道路——
那條流血與光榮的荊棘路,便是他未來前進的方向。
(第十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