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偏西,昏黃的霞光籠罩著一個破敗的小山村。
這個小山村名喚十里村,是涼國偏遠地區的一處窮鄉僻壤,十里村居住著一百多戶莊戶人家,家家均不富裕,隨處可見的都是泥巴起的土胚房。
而在眾多的土胚房之間,一座稍微體面的青磚瓦房赫然而立,這座宅子正是十里村衛家的祖宅,衛家祖上曾經出了一名縣太爺,所以境遇比一般的莊戶人家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而已。
日落時分正是燒火做飯的時間,昏黃的霞光之下,家家屋頂上炊煙裊裊,狗吠聲,雞鳴聲,迴盪在阡陌交通的田野之間。
此時,通往十里村的黃泥道上,一對中年夫婦正風風火火的趕著去衛家。
砰砰砰……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中年夫婦趕到衛家,那婦女一陣擂門。
「來了,來了,殺千刀的,這是要拆門嗎?」
衛家長房媳婦姚春花聽到擂鼓般的敲門聲,罵罵咧咧的趕去開門。
姚氏將門打開,就瞧見中年夫婦不悅的臉色。
「誒喲,親家,你們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就來了呢,」姚氏見到門外的中年夫婦,先是一陣意外,後才勉強的拉起一張笑臉。
這可是做晚飯的時間啊,這兩口子專挑這檔子時間上門,鐵定是想要賴著留下吃晚飯。
姚氏雙臂叉腰的擋在門口,壓根就無意請那對夫婦進宅子。
「哼,誰是你親家,我們今兒就是來退婚的,」那男人冷哼一聲,伸手推開姚氏就自個進了院子。
男人的力氣很大,姚氏被推了一個踉蹌,趁著空檔,那女人也繞過她,隨男人走進了院子。
這戶人家,正是姚氏為四房女兒衛長蕖尋的一門親事。
衛家老爺子一共養育了三兒一女,兩位老人如今跟著大房一起住,老二是個閨女,早年就已經出嫁了,老三娶的媳婦,肚子不爭氣三胎生的皆是閨女,衛家二老重男輕女,左右瞧三房不順眼,三房也是個有骨氣的,硬是一氣之下攜妻帶女離開了衛家祖宅,獨自外出謀營生。
四房衛文遠是個有出息的,是十里八鄉出的唯一一名秀才,哪曾想衛文遠卻是個福薄命短的,考中秀才不久便散手人寰,留下三個孤兒寡母。
衛家二老痛心疾首,大罵四房媳婦江雲霞是個剋夫的煞星命,並將江氏趕出了衛家。
江氏被趕出衛家之後,便留下一雙孤苦伶仃的兒女,由於江氏的原因,衛家二老連同兩個孩子一起厭棄,衛家老爺子便隨便做主將四房的兩個孩子寄在了大房的名下。
奈何,大房的姚氏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四房一對水靈靈的孩子,硬是被她折騰成了一對瘦猴。
這不,四房的女兒衛長蕖才剛滿十四歲,還未及笄就被姚氏許了人家。
那對中年夫婦是臨近八里村的人,男人姓吳,喚著吳癩子,是一個殺豬匠,吳癩子與自家婆娘生養了一個兒子。
姚氏自然是沒那麼好心給衛長蕖尋一門好親事,那吳癩子的兒子天生殘疾,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討到媳婦,姚氏就收了吳癩子家的幾扇豬板油,便將衛長蕖許給了這麼一個人。
姚氏一聽,吳癩子兩口子是上門來退親了,當下就急眼了。
若是衛長蕖那死丫頭嫁不出去,家中始終多一張嘴吃飯,況且她還白白收了人家的幾扇豬板油,這入口的東西,她可不打算再吐出去。
「我說,吳家兄弟,這門親事可是咱們之前定下的,你怎麼能說反悔就反悔呢。」
「好你個姚春花,你這是安的什麼心,居然將一個剋夫煞星的閨女說給我兒子做媳婦,要是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吳癩子的婆娘也是個潑辣戶兒,一聽姚氏不肯退親,也不管此刻是在衛家還是吳家,立馬就叉腰擺了架勢,劈頭蓋臉就將姚氏大罵一通。
「臭婆娘,你這說話,嘴咋那麼臭呢,也不看看你兒子那幅狗模熊樣,活該到現在還討不到媳婦,就你兒子那幅狗模熊樣,也只能夠配長蕖那樣的賤丫頭,否則就活該打一輩子光棍。」
姚氏在十里村是出了名的嘴厲,豈能在口頭上輸給了吳癩子的婆娘。
「好你個歹毒姚春花,居然這樣做賤我兒,看我今兒不撕爛你這張臭嘴。」
吳賴子的婆娘挽袖就要撲向姚氏,她可是時常幫吳癩子幹些殺豬按豬的活兒,那可是有兩膀子的力氣。
雖然姚氏也是個莊戶人家,但是卻是個好吃懶做的,能讓衛長蕖干的活兒,她是從來不沾手,那殺豬匠家裡常年油水充足,力氣豈不比姚氏大了去。
衛家宅院裡,兩個女人很快扭打成了一堆,姚氏被吳癩子的婆娘狠狠的按壓在地,兩人又是抓衣服,又是扯頭髮的,打得不可開交。
「誒喲,打死人呢,快來看吶,打死人了,」姚氏頂著一頭蓬鬆的頭髮,不斷大聲的潑喊。
這個時間,家家戶戶都正忙著做飯,誰有功夫管衛家的閒事,而外人又深知姚氏是個愛搬弄是非的人,更不愛蹚她這一檔子渾水,任她喊破喉嚨,隔壁鄰舍硬是沒有一家出現,衛家的的男人都上地幹活還未回來,衛家宅子裡就剩下些老老小小。
吳癩子的婆娘死死按住姚氏,半分不肯鬆手,她一邊與姚氏扭打,一邊與自己男人道。
「當家的,你快去將東西拿了,咱們也好早些趕回去。」
「誒,」吳癩子聽了自家婆娘的話,應了一聲,就跨著大粗步就朝衛家的廚房而去,他氣勢洶洶的衝進廚房,七翻八找,得見了衛家那隻大油罈子,便強行將那只油罈子抱了出來。
「大叔,你……你不能將這壇油抱走。」
衛長蕖正在廚房裡燒飯,她看見吳癩子奪門而進,凶神惡煞,抱了油罈子就要走,雖然她有些害怕吳癩子五大三粗的模樣,但是還是忍著害怕,顫顫開口,那可是滿滿的一壇豬油,要是被人搶去了,大伯娘肯定會剝了她的皮。
吳癩子瞧著衛長蕖面黃肌瘦,骨瘦如風的樣子,根本就未將她放在眼裡,一個小丫頭片子,莫不是還想攔住他的去路。
吳癩子絲毫不理會衛長蕖,他抱著那罈子豬油,幾大粗步的邁出了衛家的廚房,衛長蕖緊跟著,追了出來。
「大叔,這是我家的油,你不能拿走,」衛長蕖一邊追一邊喊。
一直到了大門口,衛長蕖才追上吳癩子,她傻眼的看著姚氏與吳賴子家的婆娘扭打成一團,兩人都頂著一頭蓬鬆的頭髮,瘋了似的模樣。
「挨千刀,沒用的死丫頭喲,你怎麼讓外人將油給搶出來了,」姚氏瞧見吳癩子手上的那壇豬油,頓時一顆心抽疼,抽疼的,要知道那是整整的一壇油,都夠一家子人吃上大半年了。
「發什麼愣,你這殺千刀的死丫頭,還不趕快將油給我搶回來,」姚氏躺在吳癩子婆娘的身下,朝著衛長蕖潑喊。
衛長蕖聽見姚氏的吼聲,嚇得小身板抖了抖,要是今兒這壇油被搶走,那她和長羽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大叔,你就行行好吧,別將這壇油抱走,」深怕吳賴子將那壇豬油搶走,衛長蕖顧不得其它,上前一把抱住了吳癩子的腿,懇求道。
吳癩子的婆娘瞧見衛長蕖一雙手死死抱住吳癩子的腿,氣得騰地一下,從姚氏身上站起來。
「賤丫頭,喪門星,趕快將你那雙手拿開,別想將霉運過給我家當家的。」
吳癩子的婆娘狠狠瞪了衛長蕖一眼,就要著手去將她拉開。
吳癩子兩道厭棄的目光落在衛長蕖的兩隻手上,隨即他腳下一抬,一腳就將衛長蕖踢倒在一邊。
「姐姐,嗚嗚……」衛長蕖被踢,正好被五歲的衛長羽看到,衛長羽見自家姐姐摔倒在一邊,著急得邁著兩條小短腿就跑過來。
衛長蕖身子瘦弱,哪經得起吳癩子這一粗腳,她趴在地上好半天沒動一下,直到聽到長羽的哭聲,這才努力的支起身子。
衛長羽邁著小短腿跑到衛長蕖身邊蹲下,他伸出兩隻瘦瘦的小手作勢要將衛長蕖拉起來。
「姐姐,你哪裡痛,長羽幫你揉揉。」
衛長蕖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她伸手擦乾長羽臉上掛著的淚珠子,撫摸著他的瘦黃的小臉:「長羽不哭,姐姐不痛。」
「姐姐騙人,那壞人明明踢了你一腳,怎麼會不痛,」衛長羽捏緊兩隻小拳頭,氣得兩邊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那個壞人那麼用力的踢姐姐,他看著就已經感覺到很痛了,姐姐怎麼可能會不痛。
「你這個大壞蛋,為什麼要踢姐姐。」
突然之間,衛長羽甩開衛長蕖的手,邁開兩條小短腿就奔向吳癩子,他很瘦小,小小的身板只齊及吳癩子的大腿處,他揚起兩個小拳頭如撈癢癢般捶打在吳癩子的大腿上。
吳癩子的婆娘見自家男人被一個小孩子捶打,雖然那孩子打不痛,但她也十分惱意。
「小賤種,滾一邊去,打喪門星肚子裡爬出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吳癩子的婆娘,一把將衛長羽推開,她那一膀子力氣,將衛長羽推出好遠,衛長羽倒退幾米,小小的身板晃了晃,最終摔倒在地上,雖然摔得很痛,但他卻咬著牙不肯哭出來。
「長羽,長羽,」衛長蕖見衛長羽摔倒,心疼的輕呼兩聲,著急的撲過去,「長羽,有沒有摔傷,哪裡疼啊?」
衛長羽咬了咬自己的小乳牙,硬是把含著的淚嚥了下去:「姐姐不要擔心,長羽不疼,一點都不疼。」
他不想讓姐姐難過,就算是很疼,他也要忍住不哭,他是男子漢,長大了要保護姐姐的。
吳癩子兩口子拿了那罈子豬油,就作勢要離開。
「誒喲,我這心疼啊,這可咋麼活哦,你這死丫頭怎麼這麼沒用吶,我白白養活了你這幾年,還不如把糧食拿去餵狗吶,是狗它還曉得吼幾聲護著家。」
之前,姚氏被吳癩子的婆娘打得歇氣了,此刻她見著吳癩子兩口子抱著那壇豬油就要離開,不知又從哪裡來的力氣,對著衛長蕖又一陣喊哭怒罵。
姚氏那大嗓門,驚動了正房的衛家老爺子,和老太太。
衛家老太太萬映紅扶著老爺子衛敬山走到前院。
「老大家的,你這不去忙活,鬼喊鬼叫些什麼?」萬氏不悅,皺起滿臉的褶子啐了一句。
姚氏見到老兩口,那嗓門可更加扯開了:「誒喲,我的娘吶,咱們家的那罈子油快被人搶走了,你讓我怎麼不心疼啊。」
姚氏懊惱啊,偏偏這個時候,自個的男人,兒子,媳婦啥的都還在地裡幹活,否則也不能讓王癩子兩口子欺負到這份上。
萬氏聽姚氏一說,兩道視線才移到吳癩子抱著的油罈子上。
誒喲,我的媽呀,那罈子可不正是自家的,那可是整整的一罈子豬油啊,這要是被人搶了還得了,萬氏同樣疼得一顆心,抽呀抽的。
「誒喲,殺千刀的,這些強盜土匪欺負我老婆子喔,居然敢上門搶劫,」萬氏捶胸搗足的潑喊,她放開老爺子,就作勢要撲向吳癩子兩口子。
吳癩子兩口子正走到衛家的大門,見萬老婆子不要命的撲過來,趕緊抱穩油罈子,拔腿就溜出了衛家的院子。
萬氏畢竟年紀大些,腿腳不夠利索,哪裡追得上年輕力壯的吳癩子夫婦。
吳癩子夫婦倆,轉眼就不見了人影,沒了一罈子豬油,姚氏疼得心都快要滴血了,一股子火氣全撒在了衛長蕖的身上。
「你這作死的賤丫頭,那可是一罈子豬油,你說你咋就怎麼沒用呢,一壇豬油都守不好,養你還不如養一條狗,狗還會汪汪叫幾聲吶。」
「什麼,是這賤丫頭弄丟那壇油的,」萬氏聽姚氏的話,一雙老眼狠狠的刮著衛長蕖。
姚氏攏了攏蓬鬆的頭髮道:「娘呢,可不是嘛,養這賤丫頭半分作用都沒有,連壇油都看不住。」
「阿婆,大伯娘,那個大壞蛋那麼高大,姐姐打不過他的,」衛長羽見萬氏,姚氏都責怪姐姐,鼓起腮幫子,有些不滿的抗議道。
姚氏瞪了衛長羽一眼:「打不贏,她不知道咬啊,她這條賤命還真不如一壇豬油來得重要,現在好了,親事也給人退了。」
「衛長蕖,你說你這個死丫頭,就連一個瘸子都不想娶你,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要是顧點顏面的,早去尋一坨牛屎撞死得了,免得活著丟人現眼。」
衛長蕖低垂著頭,默默的掉著眼淚,姚氏罵她不是一回兩回,只要忍忍就過了。
衛長羽卻聽得難受,雖然他年紀小,但也知道大伯娘說的都不是什麼好話。
「大伯娘,是剛才那兩人不好,不是姐姐的錯,你不要罵姐姐了。」
「小賤種,你給我閉嘴,一個賤娘胎出來的東西,都不是什麼好玩意,」當著衛家二老的面,姚氏毫不忌諱得怒罵衛長羽。
衛長羽畢竟是衛家的男丁,想要是平時,姚氏是不敢當著老爺子的面如此做賤衛長羽的,想必是今日丟了滿滿一壇豬油,有些氣得蒙心了。
「好了,都給我閉嘴,這時間了不去做飯,都吵什麼吵。」
果然,一直不發話的衛家老爺子,聽了姚氏的話之後,一聲怒吼。
姚氏被嚇得肩膀抖了抖,立馬閉上了嘴。
「誒喲,殺千刀的,我的那罈子油啊,」萬氏大哭大鬧之後,消停了一陣,此刻又緩過氣哭鬧起來:「老大家的沒罵錯,那死丫頭和她娘一樣,就是一個喪門星,遭一個瘸子嫌棄,這不是敗壞我們老衛家的門楣嗎,想我們老衛家那是出過縣太爺的,怎麼就毀在那死丫頭的手上呢,這是做了什麼孽喲,居然養出了這麼一個禍害精,別以為被人退了親,就可以一輩子耐在老衛家,我們老衛家可不養喪門星……」
「嗚嗚嗚……」
萬氏越罵越厲害,縱使衛長蕖再能忍受,但是萬老婆子那些潑話也不是人聽的。
衛長蕖一直默默的承受著,直到實在忍受不了,掩淚哭著衝出了衛家。
「姐姐,你去哪裡,」衛長羽見姐姐哭著衝出門,一張小臉顯示著心痛又難過,他就要邁開兩條小短腿追出去。
「不許追,」老爺子站在衛長羽的身後,怒吼一聲。
衛長羽被老爺子的聲音震得小身板抖了抖,阿公很少與他說話,他有些害怕,但是他更擔心姐姐,奈何肚子實在餓得慌,兩條小短腿也不聽使喚,剛跑了幾步就沒力氣了,再一看,也不見了姐姐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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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的田園,女主時不時會整出一些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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