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天溪之上,當日劇烈大戰,早將溪中妖眾驚動。那掉落水中之人修殘軀盡皆修煉有年之體骨,內蘊巨量神能元力,為妖、怪、邪、魔等所喜者,此時卻盡為溪中妖眾美餐。有一鱷三丈軀體,妖能三級,力小技弱,爭不到富含天地元力之人修軀體,唯靜悄悄潛水底以待。
其時不足受擊落水,已然昏迷不醒。崖距水面百丈有餘,不足復遭下衝之巨力擊打,入水甚深。那大鱷正張大了嘴,堪堪兒將不足吞入口中。其鱷大喜,張嘴用力咀嚼,卻若口中吞入金石般,居然崩落了數顆牙齒。大鱷吃痛,攪拌一下口中之血食,而後見數妖來搶食,竟然直接將那口中血食吞沒了!一魚妖大怒來襲,大鱷見狀,逆水而上,衝入半里之外岸邊崖側與水面銜接之一座洞中。
此地正是那大鱷之居所,一石突出入水中,巖洞入口隱在石下,於外界觀之,唯一石略凸,哪裡有洞耶?那大鱷入得洞來,掉頭張嘴將洞口守住。那魚妖撲得數下,見攻之不破,便悻悻然而走。
洞中大鱷,腹中食足,便欣欣然睡臥洞中石上,漸漸入眠。
三日後,正當天溪血雨腥風之時,那石洞中沉睡之大鱷卻痛苦難當,於洞中翻滾不絕,口中嗚嗚慘哼。只過得半日,那大鱷張開了血淋淋大嘴,一人形之修出溜、出溜緩緩爬出其大口,靠在大鱷身側,張了嘴,艱難呼吸。其雙目微睜,面目塌陷已然非人之面像;渾體衣物盡失,唯余腰間之獸帶尚存;體表之上創痕密佈,絲絲鮮血滴淋,觀之駭然。
那大鱷見狀,一點一點、小心翼翼、慢慢退出其洞穴,那人卻道:
「孽畜,某家不殺汝,乃是因汝機緣巧合救得某家一命。然若要死,便逃出此洞穴吧!」
那大鱷見其修不能動,雙眼狡黠之色一閃,迅疾脫身,一頭扎入水中,沒命往遠處馳去。一邊不停回視,見其修並未追出,心下大安。然此時忽覺四圍靜寂,除卻水聲滔滔,竟然再無魚鱉妖獸之氣機!正詫異間,突然,其脖頸處一陣生痛,尚未醒悟時,只見一具無頭大鱷之體鮮血狂湧,隨波而下,那近前水流盡數為其染紅矣。
「哪條倒霉孩子,居然首體分離!啊呀!不對,難道是吾的?」
急回視其體,唯余其首,大懼!欲張嘴狂呼,無奈喉管之部位已然隨殘軀而去,唯大張著嘴,思謀那洞中怪人之言語,漸漸閉了雙目。心中唯余一句:
「吾恨!不該不聽聞良言!」
又三日,不足漸漸有了精神。攀爬至洞口水邊,臨水洗漱,總覺其面目生澀,與往昔不一。仔細對水面瞧視,駭然失色。明明那水中便是自己之形容,然殘破唯七竅可辨,肉骨變形,其貌醜陋不及豬犬!
「此已非人之相貌!如此雖留的半命,然這般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之形容,怎能行走人間?」
不足言訖嗚咽垂淚,觀其體表肉失骨折處凹凸不平之狀,便如殭屍般傻坐洞中。
十數天已然過去,東大陸人、妖之間碰撞慘烈,修行之眾對決,死傷無算。其戰波及甚廣,已然有大批凡俗並無知鳥獸死傷。其時對戰雙方高層介入談判。大規模廝殺暫息,然零星爭鬥不斷,相互暗殺者反倒大增。天溪之地已為禁忌,無論人妖守望者眾,入溪者幾乎無有!雖不時有一二人修或妖潛入,然多是尋覓失散親友之死體者。心存僥倖入,號啕大哭出,其狀悲苦難譴,大動人心。雙方高層所遣當值人、妖皆半閉其目,只是當做不知罷了。
不足靜坐半月,頹然太息曰:
「體貌外相,何足道?既有命在,當辛苦掙扎,以求存活。」
遂於腰間獸皮腰帶下掏出一個小包裹。其內石棺半尺見長、其寬若拳般,依然完好。至於嫦兒所留衣物早已被其扮女裝著身上,於爭鬥中撕扯損毀。只一件舊袍,乃是不足入囚仙牢時所換下,嫦兒不忍拋卻,漿洗乾淨收在包袱中。幾件新袍早毀損了,其時渾體幾近**。不足長歎之聲不斷,慢騰騰將石棺藏於腰帶下,卻將數尺大一個包袱裹住下體,而後鑽入那石巖洞口之水面下,入天溪中。
天溪中,唯余滔滔之水波!那萬千妖修並無知魚蝦龜鱉盡數消亡!
「咦!怎得如是安靜?莫非彼等敵修已然回歸耶?然此天溪中妖族怎得也無蹤也?」
不足潛身水底,將識神化塵悄然瀰漫而出,此地方圓百里盡數毫纖在目。只見人、妖之修,三五之數為群,三三兩兩遍佈山間、林地、河網、道岔。再仔細竊聽,才知其中原委。
「原來此事波及如是之廣!人、妖之間已然大動干戈也。如是亂局,倒是某家脫身之良機,不可不用!」
遂於水底仔細思謀。
「乘此天溪之水無修巡查之良機,還是先順此水而下,脫出此要命之絕地,而後再謀之。」
天溪之地夾岸高山,峽大谷深,其水得之於雪峰、高湖,直落而下往古大陸平川而去。縱然河谷寬闊,然其水之流湍急,其勢實不可擋!不足運使神能元力出體,成護體之光罩,於河底順流而下。
月餘時日後,天溪下游,江漸闊而流平,水漸緩而浪靜。正是黃昏時分,大日西沉之時,天邊雲霞似燃,映照平闊如湖海之水上,水天相接,兩道霞光相較,映照八方,萬物如染,盡泛金光,江上漁、客皆似神似仙!奇景如是,美不勝收。更有漁子舟客往來江上,或一兩聲吟唱,或幾聲號子呼喊。其時也,平和如盛世之風;其景也,嫣然似夢中仙境。臨岸江流之一分岔處,江上數艘漁舟,十數漁子捕魚而歸,較大之一條船上五六漁子歡呼喧嘩。
「嘿!阿三,此番歸家大約汝家婆姨便不再罵汝了吧!」
旁邊一小舟上一壯漢大聲道:
「是啊!最近總是打不到魚,家裡的怪吾耍賭,輸了呢!」
「也是!天溪自古為富漁之所,四季如是,從未有聞無魚可捕時!近來倒是極其怪異也!連老輩都不知其然!」
「呵呵呵!天地莫測,便是天溪水干,又有何奇!況無魚也哉!」
大船中行處一人,年近五旬,儒生裝扮,對天光太息道。
「先生這般述說,定然有理!好了,起錨歸家!」
正是此時,突然,大船左近一怪物浮出水面,其貌怪異,狀似人形,然面目凹凸,渾體坑坑窪窪,唯七竅、四肢可辨。
「啊呀!有妖怪!」
「什麼?妖怪?在哪裡?啊呀!娘啊!妖怪呀!」
「眾位哥哥莫慌,某家不是妖······哎呀!哦!莫要打!莫要打!······」
那怪物近旁一舟上,先前名喚阿三之漁子,就手舉起舟楫,死命往那怪物擊打。
「用魚叉!」
那儒生大聲道。
「莫要打!請聽某一語······啊呀!」
眾漁子膽大的撿起魚叉,猛可裡往怪物刺去。
「是妖怪!是妖怪!連魚叉都刺不死!」
「快跑啊!逃命要緊!」
眾漁子舟客四散而逃。
那怪物又復浮出水面,四下裡一瞧,那些漁舟已然遠去矣!
「唉!連人都做不得也!某家淪落至此!」
後,連連歎氣不已。
其人正是那史不足。順水而下,躲躲藏藏月餘才至此地。
「再不能往前行走,彼等數波修眾定然於下游化為凡俗之軀覓某家。卻便在此地順此支流逆行而上,覓一安全所在將息吧!」
遂復潛水底,逆流而出天溪,沿那分岔之河道而走。復行得百十日,至一湖。其湖方圓不足百里,水深不及三兩丈,湖水清洌可鑒。其卵石為底,水草搖曳,魚游水中,倒似是鳥翔晴空,皆若空游無所依。
「此地如是,卻是躲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