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地心洞中。
火光映照著山洞,熾熱的岩漿湖泊中心,有一片小孩巴掌大小的荷花葉子鋪在岩漿之上,老黑將白瓷瓶中的靈界之水小心澆灌在荷葉上,清涼澄澈的水珠落到葉子上,滾了幾滾,荷葉竟然迅速成長,很快就長成蒲扇大小。
一支頂著小米粒大小花苞的莖幹從岩漿裡冒了出來,迅速生長,很快花苞就變成碗口大小。
「靈界之水果然有催促火蓮生長的奇效!」老黑激動得直摸鬍子。
隨著滾燙的岩漿的沖刷,幾片火紅的花瓣緩緩綻開,一道耀眼的金光倏然射出,映照得整個山洞紅色與金色交織,美麗非常,詭異非常。
當蘇月彤來到天牢的時候,凌瑾楓已經落魄得不成樣子,大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被鮮血染紅的中衣,下巴上鬍子拉碴,臉上也有幾道傷痕,像是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流浪漢。
藍玉與他關在同一間牢房,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穿著薄裙薄衫,面容還算整潔,但是衣服上透出的血跡可以看出,她也吃了不少苦頭。
蘇月彤走到兩人面前,凌瑾楓強忍著身上的痛苦站了起來,想要握她的手,「彤彤,你還好麼?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凌瑾楓他們身在天牢,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蘇月彤躲開他的手,淡淡道,「凌瑾楓,我好不好,從來不需要你的關心!」
凌瑾楓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蘇月彤嗤笑,「不認識我了是不是?你不是說我是蘇月彤麼,現在怎麼又不敢認了?」
藍玉突然發瘋一般撲上來揪住蘇月彤,嘶啞道,「我就知道你沒死,你回來報復了,我們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對不對?」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回來報復的。」蘇月彤冷笑一聲,手腕一翻,反手將藍玉的手臂抓住,毫不留情地將她的骨頭掐得咯吱咯吱作響,疼得她滿頭大汗。
「以往是我對不起你,可你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凌瑾楓悲憤而失望地望著蘇月彤。
「對不起我?你以為你犯下的過錯,用這簡單的四個字就能彌補了?」蘇月彤冷笑,一把將藍玉甩開,力道之大,讓本身武功就很高強的藍玉差點跌到地上,凌瑾楓扶住了她。
凌瑾楓沉著臉看蘇月彤,「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傷害她。」
蘇月彤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才指著藍玉,嘲諷地說道,「凌瑾楓,我真是同情你,你被這個女人耍得團團轉,還在護著她,我一定會讓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希望那個時候,你還能義正言辭地說出這番話!」
蘇月彤向他們兩人靠近,渾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她的眼珠已經變成詭異的紅色,湧動著滿滿的恨意。「為了不讓你們覺得冤枉,在你們臨死之前,我會讓你們看看我為何那麼恨你們!」
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憑什麼她要抱著痛苦的記憶生活,而傷害她的人卻毫無知覺地轉世投胎,再以新的身份傷害她所深愛的人?
蘇月彤一揮手,原本空空的身後,竟然憑空走出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來,凌瑾楓與藍玉均是一臉震撼。
蘇月彤一哂,「白叔,讓他們恢復前世的記憶。」
老白頷首,慈祥的臉上一片嚴肅之色,只見他揮了揮衣袖,兩團金光分別向凌瑾楓與藍玉二人頭頂襲去。
兩人抱著頭痛苦地慘叫了一聲,然後同時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一幅幅模糊的景象闖入腦海,凌瑾楓聽到女子嬌俏的笑聲,「昊,我們的大軍又大勝仗了!」
眼前的畫面漸漸清晰,他看到一名長相酷似蘇月彤的少女站在穿著銀色鎧甲的少年身邊,少年的臉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少年側身望著少女,冷俊的臉上浮現柔情之色,他攬著少女的纖腰,說道,「離兒,等班師回朝,我要娶你為妻,你願意嫁給我麼?」
幽離將頭靠在凌昊的肩膀上,美麗的臉龐帶著一抹羞赧,笑容卻很甜蜜,輕聲說了一句「願意。」
凌昊吻上幽離的櫻唇,低聲承諾,「離兒,我凌昊發誓,一定會一心一意待你!」
幽離抱住凌昊的腰,任由他加深這個吻。
大軍班師回朝,凌昊遵照他的承諾,風風光光娶幽離為妻,並且封她為皇后,兩人恩愛無比,羨煞南詔國其他女子。
南詔定國之初,各地戰事不斷,凌昊一直東征西討,幽離一直女扮男裝跟隨在他左右,出謀劃策,盡心盡力,獲得了軍中所有將士的尊重和愛戴。
就這樣過了兩年,南詔國征討一個彈丸小國,那個國家雖然很小,但是擁有豐富的財富和資源,凌昊花費了好幾個月都攻打不下來,突然有一天,小國的王決定俯首稱臣,但前提條件是凌昊娶他的女兒。
幽離雖然不想與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是她從大局出發,不想天下蒼生再遭受戰亂之苦,所以大度地同意了,並且主動勸說凌昊。於是,後宮除了皇后之外,還多了一個蘭妃娘娘。
為了安撫重臣,凌昊開始廣納後宮,幽離雖然傷心,但知道凌昊愛的只有她,她也就忍下了,寬厚地對待後宮其他女人,盡心管理後宮,好讓凌昊沒有後顧之憂。
一幅幅記憶片段都是凌昊和幽離兩人相親相愛的場面,凌瑾楓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叫囂著爆發,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也痛苦地悶哼了起來。
畫面一閃,京城裡突然傳出謠言,說當朝皇后幽離是山野妖精,說她吸食人血,說她禍亂天下,所以南詔國才會戰事不斷,天災不斷。
凌昊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的,但是當他有一天走進蘭妃的寢宮,發現蘭妃驚恐地縮在角落裡,渾身顫抖,尖叫著「妖怪,妖怪」的時候,他有些懷疑了。
因為蘭妃說她親眼看到幽離吸食淑妃的鮮血,淑妃因為失血過多而亡,而國師適時地在凌昊耳邊說幽離是妖怪,是不祥之物。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國師其實是蘭妃的哥哥。
柔弱的女子撲倒在他面前,哭著祈求他,「昊,相信我,我真的沒做!」
凌昊的心痛了一下,他很想忘記她恐怖的身份,將她繼續留在身邊,可是他怎麼對國民交待,對那些與他一起創建南詔的大臣們交待?
他無情地拋開她,用盡全身力氣,拋下一句殘忍的話,「明日午時,上火刑台。」
「不要,昊,我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骨肉!」幽離趴在地上,絕望地哭喊。
他握緊的雙拳,青筋暴跳,背對她的臉上,他的眼淚跌落了下來,他就像**著雙腳在刀尖上行走,每遠離她一步,他的心都在滴血,心痛得簡直難以呼吸。但是為了自己的地位和權力,他最終還是決定拋棄她。
熊熊火光裡,她痛苦的慘叫聲,憤怒的詛咒聲縈繞在他的腦海裡,久久迴響。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凌瑾楓終於醒了過來。
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凌昊的轉世,而蘇月彤則是幽離的轉世。
凌瑾楓深深望著蘇月彤的雙眼,愧疚,痛苦,像狂潮席捲而來,過了許久,他緊抿著的薄唇才吐出幾個字,「離兒,對不起。」
蘇月彤冷冷地看著他,「凌昊,你沒有資格叫我那個名字!」
她瞥了一眼還在昏迷之中的藍玉,說道,「她就是當年的蘭妃,因為嫉妒我受寵,聯合她的國師哥哥造謠生事,甚至將淑妃害死嫁禍到我的身上。她外表柔弱高傲,但你知道她背著你做了多少壞事麼?身為藍玉,她故意放毒蛇咬你的手背,致使你吃痛之下在洪水裡放開了我的手!這還不夠,在知道我活著之後,下毒害我的父親,讓我失去了我的夫君和孩子。憑著這些仇恨,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
這些前世今生的糾葛實在太不可思議,凌瑾楓既不想相信,但真實的記憶存在著,又讓他不得不相信,除了心痛和愧疚,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蘇月彤。
明明承諾過要一心一意待她,但為了所謂的對天下有個交代,他拋棄了她。
前世,為了天下負了她,這一世,為了別的女人負了她。怎樣的錯誤,怎樣的人生,才讓原本相愛的兩人,走到今天這一步?
凌瑾楓緩緩走到蘇月彤面前,深深的黑眸裡,此刻只有她一個人,彷彿天地之間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他緩緩地伸手,落在她的臉上,眼中已經泛起淚光,喃喃地,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蘇月彤忍不住笑了。
他以為他們對她造成的傷害,僅僅幾個「對不起」就能了事?
噗嗤,凌瑾楓口中突然噴出鮮血,他緩緩低頭,只見腹部插著一柄匕首,蘇月彤的手放在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