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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戰神圖錄 文 / 黃易

    第一章戰神圖錄

    武曌道:「燕飛當年最受爭議的事,是與其時被譽為北方第一高手慕容垂的決戰,一招定勝負,慕容垂不單被擊倒地上,還在地上翻滾了一陣子,才能重新站起來,手上精鐵打製的北霸槍,只剩下小半截,令他不但輸掉與拓跋珪和荒人的戰爭,後來還因此傷復發而喪命,將北方的天下唾手讓給拓跋珪。此為燕人的奇恥大辱,故而事後沒有人肯提起或談論,只有荒人津津樂道,而外人則認為荒人誇大渲染。」

    龍鷹咋舌道:「只剩下小半截鐵槍,真誇大!」

    武曌道:「依荒人的說法,他們曾在戰場上搜尋慕容垂斷去的那截鐵槍,好帶回邊荒集做戰利品,竟然遍尋不獲。」

    龍鷹難以置信的道:「怎可能找不到?」

    武曌凝視他好一陣子,歎道:「以邪帝的聰明才智,又清楚仙門的事,仍有如此反應,難怪當時我聖門的人,亦認為是荒人誇大了。」

    龍鷹沉吟道:「決戰是在怎樣的情況下進行?」

    武曌輕描淡寫的道:「是在兩軍相持不下時,拓跋珪親自出口代燕飛向慕容垂挑戰,決戰就在以萬計的戰士眼前進行。」

    龍鷹失聲道:「那竟沒人看到燕飛如何斬斷慕容垂的北霸槍嗎?怎會有事後遍尋不獲的情況?」

    武曌道:「依荒人的說法,的確沒有人看見。」

    龍鷹愕然以對。

    武曌一雙鳳目現出嚮往的神色,緩緩道:「我們有關這方面的資料,是派人到邊荒集去聽說書得回來的,據說書者的描述,當時天已入黑,在雙方同意下,於兩軍間以燃燒的火炬圍出決戰的場地,而當槍劍交擊的一刻,火炬熄滅,兩人沒入任何夜眼亦不起作用的絕對黑暗中,然後現出閃電般的烈芒,傳出雷鳴聲。接著就是決戰的結果,兩大高手同時往外拋飛,燕飛著地後踉蹌幾步才立穩,慕容垂卻似斷線風箏般拋擲,落地後翻滾十多轉始能跳起來,拿著半截的槍。」

    龍鷹動容道:「『破碎虛空』?我的娘!燕飛竟真的練成了『破碎虛空』,那豈非隨時可破空而去嗎?」

    又沉吟道:「會否真的被荒人誇大了呢?說書者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武曌道:「你說的,正是其時聖門中人的想法,且已成為他們的結論,沒有人肯花時間去思考這件事。如果不是有盧循轉世為席遙,又向你透露仙門的事,此事將永遠湮沒無聞。」

    見到龍鷹眉頭大皺,武曌笑道:「說書者言,當然算不上是真憑實據。」

    龍鷹大訝道:「竟還另有證據?」

    武曌悠然神往的道:「燕飛成為了我們當時霸業的最大障礙,在沒有選擇下,我們派出三位元老級的高手,於他赴海南與孫恩決戰的途上截擊他。此三人在聖門內均有宗師級的地位,並抱有不惜犧牲之心,如此陣容,可謂強絕一時。可是他們卻失敗了,且是全軍覆沒,自此聖門再不敢派人暗算他。」

    龍鷹曾聽法明說過此事,可見此事對魔門的震撼力。從這件事看出聖門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作風,因為只要令燕飛負傷,他便大有可能喪命於孫恩之手。武曌只是將魔門那一套,搬到宮廷裡來。

    武曌道:「我說的真憑實據,是因有親眼目擊整場戰鬥的人。」

    龍鷹道:「是誰?」

    武曌道:「此人亦是我門的高手,部署在一旁,作為支援,如燕飛能脫出圍困,便可突襲攔截。豈知形勢變化之快,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眼睜睜看著仍沒法明白下,燕飛劍尖現出閃電般的異芒,本是氣勢如虹的三大元老高手,立即潰不成軍,還被他逐一殺死。」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既然如此,為何聖門仍不肯相信燕飛一招擊敗慕容垂呢?」

    武曌道:「邪帝仍然年輕,閱歷未夠。人是很奇怪的東西,有個可說是優點,但也是缺點的習性。就是不論事情如何離奇古怪,記憶猶新時如何震撼,但在一段時間後,會將之擱置或淡化,然後一切回復正常,特別是當此事與自己一向的信念有衝突。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安全、穩定和能理解的世界。像『破碎虛空』這種完全超乎常理的武功,是沒有人可以接受其存在的。所以目擊者雖然在聖門裡有身份有地位,仍沒法改變其他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龍鷹由衷的道:「聖上這番話發人深省,正正說出小民的情況。剛聽到席遙那番話時,小民整個人倒轉過來,沖魂顛倒,但現在『仙門』只像在上一世輪迴發生的事。」

    武曌沉吟道:「橫亙在我們面前有三件事。首先,《戰神圖錄》在哪裡呢?」

    龍鷹道:「這是無從猜估的事。」

    武曌道:「並非完全沒有蛛絲馬跡,《道心種魔**》裡很多完全超越了常理的功法,大有可能是來自《戰神圖錄》。」

    龍鷹一怔道:「我倒沒有這般想過。」

    武曌道:「原因在你沒有看過聖門的其他典藉,朕並非第一個有此疑惑的人。」

    接著道:「第二件事,是燕飛如何練成『破碎虛空』?」

    龍鷹道:「關鍵可能在於兩次的死亡,確與種魔**不謀而合。」

    武曌淡淡道:「不是一次嗎?」

    龍鷹心叫糟糕,他對武曌愈來愈沒有戒心,說漏了嘴仍不自覺。硬著頭皮道:「是這樣的,唉!在原本裡有著歷代邪帝對**的註解,其中一些是向雨田寫的,曾提及燕飛兩次從死亡裡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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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武曌若無其事的道:「這個朕早知道。向雨田對最後的一章,寫下了什麼註解呢?」

    龍鷹坦然道:「只有『破碎虛空』四個字。」

    武曌沒有絲毫怪責他的意思,道:「向雨田正是朕要提出來的最後一個問題。他已破空而去了嗎?」

    龍鷹心忖聖上你來問我,小民卻可問誰?但當然不敢如此答她,茫茫然地搖頭。

    武曌微笑道:「對這個問題,朕比你更有回答的資格。」

    龍鷹失聲道:「怎可能知道呢?」

    武曌談興甚濃,更因現在的話題,天下間聽得明白者只有寥寥數人,龍鷹且是最有資格者。

    武曌道:「邪帝可知《戰神圖錄》之名,首見於何經何典?」龍鷹立即忘掉向雨田有否開啟仙門的門,大訝道:「竟真有經典提及《戰神圖錄》,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武曌好整以暇的道:「創出《道心種魔**》的第一代邪帝謝眺,還著有《魔道隨想錄》一早在漢末已散佚不存,但其內容則分別保存在八個弟子的著述中,流傳至今。在《魔道隨想錄》裡,有一段關於《戰神圖錄》的記載,說此書來歷神秘,超越一般塵世的武功,共有四十九式,最後一式『破碎虛空』,更觸及天地之秘。這正是《戰神圖錄》的由來。」

    龍鷹道:「謝眺看過此書嗎?」

    武曌道:「沒有人知道,朕的猜測,他是從一個屬於春秋戰國時代的古墓裡,看到有關《戰神圖錄》的記述,得窺圖錄之秘,從而創出《道心種魔**》。**最後一篇的『魔仙』,正如向雨田的批注,等同『破碎虛空』。可惜那也是謝眺最語焉不詳的一篇。因為連他自己亦沒法勘破仙門之秘。」

    龍鷹明白過來,靜齋的始祖地尼,因得翻閱《魔道隨想錄》之緣,從而曉得『破碎虛空』之秘,《慈航劍典》很大機會亦受到『破碎虛空』的影響。仙胎魔種,各走極端,源頭則一。

    《戰神圖錄》和它的終極招式「破碎虛空」,就是這麼流傳下來。

    武曌緩緩道:「據謝眺徒子徒孫的記錄,謝眺沉迷於商周化,認為此兩代在天道上的成就,已臻巔峰至境,以後的人只能因循演繹,沒有可能超越。」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這個看法相當驚人。社會該是不斷進步的,便像武成殿外的水運渾天儀,怎會在遠古時代,已攀上峰頂?」

    武曌道:「朕指的是天地之道,那與任何工具巧器沒有關係。謝眺在《隨想錄》說過,一切知識思想之源,均來自天之學,誰能貫通天道循環之理,便能掌握天道之秘。而商代以十干配合十二支紀日、紀年之法,是一切天的源頭。六十甲子更是秘不可測,道盡天道人事的奧秘。只從以時辰八字測算祿命之法,我們便可以小窺大,明白六十甲子神奇之處。」

    龍鷹訝道:「商代已有天干地支表示年、月、日、時的方法嗎?」

    武曌答道:「或許在三皇之時已用干支紀年,但在這方面是無從稽考,因為到商代才出現字,存在於甲骨卜辭之中。例如『癸酉貞日夕又食,佳若?癸酉貞日夕又食,匪若?』,那是一次天狗食日的記錄。又如『七日己巳夕有新大星並火』。『火』是大火星,在星象學上是客星犯宿,屬不吉之兆,故被記載下來。周代的《易經》,更是眾經之首。邪帝有想過一個問題嗎?就是在各方面遠比我們落後的古代人,憑什麼創出像六十甲子、易經這些超乎日常經驗的東西來,而後人不論如何努力,卻只能在它們的基礎上發展,沒法超越分毫?」

    龍鷹道:「在武功心法上,何嘗不是如此?如『破碎虛空』,練成已難比登天,更不要說去超越了。」

    武曌欣然道:「『破碎虛空』正是登天之法,令人顛倒。造就出寇仲和徐子陵的是《長生訣》。而向雨田則為我們所知的,是唯一能活上逾二百年的人,如我捫推測《長生訣》、《道心種魔**》,甚至《慈航劍典》,均源自《戰神圖錄》,恐怕雖不中亦不遠矣。」

    龍鷹重重吁出一口氣道:「難道四大奇書,同源而異?」

    武曌道:「正因謝眺對商周古化的仰慕,令他不住往古墓穴尋寶,終於著成《道心種魔**》。朕說了這麼多,對邪帝有何啟示?」

    龍鷹歎道:「仍是『破碎虛空』四字。」

    武曌道:「邪帝沒想過,因何三佩合璧,竟可開啟仙門呢?」

    龍鷹呆瞪著她,道:「請師姐指點。」

    武曌大樂道:「師姐?真是悅耳動聽,可惜只能在旁邊無人時才可喚師姐。唉!朕已很久沒有如刻下般的情懷,有時朕更懷疑自己並不是人,只是執行聖門使命的人偶。」

    稍頓續道:「唯一解釋是在商周或更早的時候,早有人曾真正的看過和悟通了《戰神圖錄》,又或他便是《戰神圖錄》的創作者,不單練成『破碎虛空』,還以無上神通,將力能破空的奇異能量,貫注往三佩之內。『破碎虛空』是完全超乎我們想法的心法武功,沒法以字描述,怎麼說都不可能令人明白。可是當三佩合一時,等於將『破碎虛空』做一次完美的示範,讓有緣者領悟。燕飛和孫恩正是得益者。」

    龍鷹道:「這位前輩大家,確是用心良苦。」

    武曌道:「邪帝有何感覺?」

    龍鷹坦白道:「頭皮發麻,全身虛虛飄飄,有點像當日聽到席遙說自己是盧循的輪迴轉世的情況。」

    武曌道:「思考這些超乎現世的事,有種讓朕從瑣碎沉重的國務解脫出來的感覺,生命再非沒有意義。可能在每一個人深心之內,都存在這種超脫生死,超越

    現實的渴望。就像在逃走無門的大監牢裡,似將永遠失去自由的死囚,忽然曉得有逃離的秘門。」

    龍鷹心有同感,歎了一口氣。

    武曌忽然道:「朕和邪帝在這方面的分別,是邪帝不敢去想,朕卻是殫思竭智,務要尋根究柢,找出練成開啟仙門之法。邪帝說得對,這個追求凌駕一切,包括帝皇霸業在內。」

    龍鷹一震下朝她瞧去。

    武曌龍目生輝的道:「現在回到向雨田的問題。他是否已破空而去。最後見向雨田的人是魯妙子,而魯妙子曾與朕的太師父『陰後』祝玉妍密切往來。每次祝後問魯妙子有關向雨田的情況,魯妙子都是神情勉強的拿向雨田練歪了種魔**來搪塞,追問細節時則語焉不詳,可知魯妙子是言不由衷。由是觀之,向雨田不但練成種魔**,還練成『破碎虛空』,他以此批注《道心種魔**》的最後一篇,便是明證。因他曉得『破碎虛空』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寫出這四個字,只是讓他的批注有個圓滿的結束。」

    龍鷹大喜道:「這是小民最喜歡聽得的消息。」

    武曌道:「我們當然沒法再次目睹三佩合一的情況,也不可能找人來示範一次破碎虛空,幸而我們並非全無線索。《道心種魔**》、向雨田的批注、燕飛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勘破的關鍵,邪帝明白嗎?」

    龍鷹點頭道:「小民會將向雨田的所有批注,全部默錄出來,讓師姐過目。」

    武曌道:「燕飛不是向盧循說過,《黃天**》之上,尚有『至陽無極』。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既有『至陽無極』,當然有『至陰無極』,『至陰無極』在哪裡呢?」

    龍鷹劇震道:「難道是《慈航劍典》?」

    武曌現出讚賞神色,道:「一直以來,江湖均有傳言,《慈航劍典》不宜男性去讀。由此可知劍典載的正是至陰的功法。打開始仙胎魔種便是各走極端,偏又互相吸引,看邪帝和端木菱那丫頭便清楚。邪帝不會放過她,她亦沒法拒絕你。因為你們的結合,正是至陽和至陰的圓滿結合,也就是《戰神圖錄》最終極的功法。」

    龍鷹衝口而出道:「破碎虛空!」

    又沉吟道:「如果可讀一遍《慈航劍典》,定會回來稟告聖上。」

    武曌雙目射出溫柔之色,道:「邪帝可知這對你來說是一種犧牲,朕怎忍心令你負上不義之名,更怕端木菱因此和你決裂。」

    旋即含笑道:「何況看畢劍典,極可能仍是一無所得。事實上種魔**已囊括了謝眺思想和武學的精粹,差的只是最後一著。此著只能意會,不能言傳,與禪宗的拈花微笑,異曲同工」

    龍鷹道:「小民給聖上說得有點糊塗了。」

    武曌笑道:「你是當局者迷,端木菱正是活著的『至陰無極』嘛!」

    龍鷹劇震一下,呆瞪武曌。

    武曌笑得前所未有的開心迷人,欣悅的道:「朕仍在思考裡,明天早上到朕的御書房如何?朕想看到仍是人為邪帝磨墨。」

    龍鷹道:「遵旨!」又忍不住的道:「聖上真的沒怪責小民瞞著批注的事嗎?」

    武曌從容道:「從君臣的關係看,你是犯了欺君之罪;可是從聖主和邪帝的關係而言,你卻是做了最應該做的事。哪有聖門之人,肯將所有底牌翻開讓人看的?夜哩!返甘湯院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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