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東宮解禁
返回甘湯院,隔遠便聽到三女的笑語聲,進入內堂,她們正在分配他從萬里之外帶回來的十多塊和田玉,興高釆烈。
龍鷹腦中仍響著胖公公「是時候哩」這句話,心忖何年何日自己才可向三位嬌妻說這句話呢?他們將永遠告別神都的戰爭和政治,過平靜安逸的生活,不由想起席遙,即使離開神都,這傢伙仍不會放過自己。
他在桌子另一邊坐下。
麗麗拿起個雕工精緻的鳥形玉墜,嚷道:「這是我們從你外衣的內袋找出來的,為何特別藏起來呢?」
那正是玉雯送給他的東西,龍鷹憶起往事,心中一痛,道:「這是個女孩子送給我作紀念的東西,她現在該已成為回紇王眾多妃嬪裡的其中一個,我和她並沒有發生甚麼事。唉!」
秀清訝道:「夫君大人因何歎息?」
麗麗笑道:「當然是因有緣無分哩!」
龍鷹心道確是有緣無分,頹然道:「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子,而是因一段慘痛的經歷,詳情不想說了。」
三女靜了下來。
龍鷹怕影響她們的情緒,拋開心事笑道:「你們準備如何處置這批珍貴的美玉,為夫花了很多金子買的。」
人興奮的道:「我們會請李公公找個手工最好的玉雕匠,依我們的設計造出不同的飾物,狄小姐、青枝和芙姐都有份,還有是給我們的……唔!不說了。」
看著爬上她臉蛋和酒窩的紅霞,龍鷹道:「呵!原來人在想小寶寶。」
三女你推我撞的,羞作一團。
麗麗道:「令將軍說夫君大人曾到過高原去,為何不帶芙妹回來?我們記掛著她呢!」
龍鷹想起美修娜芙母子,感觸更深,道:「她還有事不能離開。噢!差點忘記了,她千叮萬囑我要代她向你們問好,她很掛念你們哩!」
不想她們追問下去,岔開道:「我離開後,你們如何打發時間?」
麗麗道:「騎馬、刺繡,為夫君大人造新衣,不找些東西來做,日子會很難過呢!」
秀清遞來一個帖子,道:「這是國老府的人送來給夫君的,因寫明是給夫君,我們不敢拆開來看。」
人笑嘻嘻道:「夫君大人拆開後,我們當然可看個飽,箋子上有飛馬的標記呵!」
龍鷹立即心叫糟糕,而任他如何機靈,亦想不到拒絕讓她們看的理由,更預知她們看後的反應。頭皮發麻下,捏碎封帖的火漆,看也不看的遞給人。
人毫不客氣接過信函,從內抽出帖子,三女湊在一起,瞪大三雙美目,不片刻同時發出歡呼聲。
秀清美目放光的道:「是飛馬牧場場主邀請夫君大人去參加他們明秋舉行的飛馬節呵!」
麗麗和人雀躍不已,齊聲嚷道:「我們也要去呵!」
龍鷹苦惱得想自盡,他最害怕的事,就是讓她們失望,頭大如斗的道:「要看看有沒有空才成,此事交給為夫去安排。若想要小寶寶!隨老子來吧!」
翌口清晨,龍鷹被李公公喚醒,說胖公公正在外堂候他,慌忙匆匆梳洗,趕往前堂,剛坐下胖公公已遞來敕令,龍鷹雙手接著。呆瞪著他。
胖公公道:「看你的餿相,便知你尚未睡醒。」
龍鷹道:「這個長錦盒雖輕如無物,我卻感到千斤之重。不用和國老一起去見聖上裝模作樣嗎?」
胖公公道:「省去了走一趟,你和國老今天去頒敕便成。聖上已知會了李多祚,只要見到你和國老入宮,他會配合。」
龍鷹歎道:「我仍何疑幻疑真的感覺,公公的出手真重,一舉將以前的東西全部摧倒,改變了一切。」
胖公公悶哼道:「想撮合這對天作之合的姦夫淫婦,沒有點霹靂手段怎能成事?」
龍鷹道:「希望永遠沒有人曉得我們在幹這種有違天理的事。」
胖公公道:「在宮廷內,從沒有天理可言。我們這叫『用心良苦』,不論韋氏或武三思,一件是髒,兩件也是髒,若髒事能令武、李兩家和解,除去明空那丫頭使在心中的難題,恢復李唐,免去國家分裂的大禍,壞事將變成好事。記著!宮廷如戰場,必須無所不用其極。」
龍鷹由衷的道:「天下間,怕只有公公一人可說服聖上。」
胖公公搖頭道:「你如真的這麼想,是大錯特錯。如果有人可以說服她,就只有她自己。我是藉你之勢而行,你大破契丹,正代表武氏子弟的失敗。你道聖上對武家子弟有好感嗎?舊恨難忘,以前武家如何對待她們母女?但她總有個難解心結,是視李唐為敵人,總以為她一旦百年歸老,李唐和高舉孔孟大旗的人會將她的功績抹殺。故而一力捧武氏子弟為繼承人,豈知最不爭氣的正是她看中的武承嗣,無惡不作,令李、武兩家更是水火不容。但你的成功,亦解開她部分心結,至少看在她的情面上,你會支持武家。武承嗣的病倒,讓她可革去他的官職,是整個轉變的契機。所以我向她說『是時候哩』!她心中明白我在說甚麼,到我提出李、武聯姻,她再沒有更好的選擇。難道要看到天下四分五裂,以前所有心血盡付流水,她才省悟嗎?明空還不至於愚頑至此。」
又道:「我已派人知會國老,你會在國老府等他。在那裡說話方便點。
龍鷹道:「有些事,我很難瞞著他不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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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公公洒然道:「只要不告訴他,我們是師兄、師姐、師弟便成。」
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齊聲大笑,且是笑中有淚,百感交集。
國老府。
狄仁傑神情古怪的在他對面坐下,道:「等了很久嗎?」
龍鷹將龍紋錦盒雙手奉上,道:「約半炷香的時間。」
狄仁傑現出震動神色,取過錦盒,打開,取出聖旨,卻沒張開來看,放在桌面上,道:「剛接到揚州來的消息,仙兒和青枝的船明天黃昏時抵達神都,端木姑娘沒有隨行。」
龍鷹喜出望外,大樂道:「這麼快!」
狄仁傑定神打量他,道:「你竟拿聖上的敕令來給老夫看,事情絕不尋常,老夫可猜到其中的內容嗎?」
龍鷹坦然道:「若我是國老,肯定猜不中。」
狄仁傑深深看他幾眼後,終於展卷看敕令,看畢後難掩驚喜神色,深吸一口氣道:「怎辦得到的?」
龍鷹道:「小子不敢直接求她,只好托胖公公疏通關節,昨夜宴後返上陽宮時,給飛騎御衛截著,奉召到御書房去,胖公公當時亦在那裡。」
狄仁傑道:「就那麼簡單?」
龍鷹道:「暫時是這麼簡單。聖上請國老和小子一起去頒旨。」
狄仁傑道:「這是於禮不合,若頒旨的是胖公公,則沒有人敢說話。」
龍鷹道:「這是為要讓人生出錯覺,是國老和小子連手向聖上發難,令聖上難以拒絕。國老和小子一起出手,更可收鎮懾武氏子弟之效。」
狄仁傑挨往椅背,含笑打量他,悠然道:「鷹爺今天對老夫特別客氣謹慎,是否怕老夫看破敕令背後的玄虛呢?」
龍鷹心叫救命,薑是老的辣,特別是狄仁傑這位對政治門道不可能更老到的大政治家。胖公公雖說他可暢所欲言,卻是半開玩笑,武曌說的話,才是聖旨。
龍鷹壓低聲音道:「岳父在上,小鷹怎敢瞞你老人家?我所有作為,最後都是為了讓李顯回朝,重當太子。可以這麼說,在某些條件成熟時,一切會如岳父所願,但仍有很多不測的因素。事情若洩出去,不但於事無補,且有害無利。」
狄仁傑啞然笑道:「賢婿怕老夫洩密嗎?」
龍鷹道:「不敢!不敢!只恨有些事連聖上也不敢肯定,說出來亦沒有意思,哈哈!」
狄仁傑失笑道:「你現在左瞞右瞞的神態,令我記起第一次見你的情況。」
龍鷹接下去道:「就在拜見國老後,被藕仙在後院伏擊。」
狄仁傑雙目現出慈愛神色,道:「你不說出來,當然有難言之隱,亦因難違聖意,這個我是明白的。不過至少你要告訴我,藉此震懾武氏子弟,是聖上的想法還是胖公公的意思?」
龍鷹歎道:「岳父真厲害,小子怎是你老人家的對手?我可以不答嗎?」
狄仁傑輕描淡寫的道:「不可以!」
兩人對望一眼,便像首次見面時般,相對狂笑,充滿棋逢敵手,又是知己相得的欣悅。
龍鷹起來後一直緊繃的腦袋,鬆弛下來,道:「只限岳父一個人知道。」
狄仁傑道:「保證如此。」
龍鷹道:「是聖上和公公兩人一起想出來的,公公最關鍵的一句話,就是『是時候哩』。」
狄仁傑沉聲道:「他們有沒有討論過因此敕令而惹起的連珠效應?」
龍鷹道:「一石激起千重浪,此敕令正為環繞繼承權而起的紛爭的轉折點,首當其衝的是武氏子弟,而為首者的武三思,正是小子的目標。」
狄仁傑皺眉道:「有甚麼事,聖上說一句便成,武三思敢不聽嗎?」
龍鷹欣然道:「關鍵就在這裡!總有些事,勉強的話,會弄巧反拙。」
狄仁傑歎道:「老夫開始有點明白哩!厲害厲害,武三思是否會遠行呢?賢婿陪他去嗎?」
龍鷹道:「岳父才厲害哩!小婿順便求岳父批准,讓仙兒和青枝易服喬裝的隨我這『丑神醫』一道去,否則小婿會給她揍扁。」
狄仁傑歎道:「鷹爺確有鬼神莫測之機,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到東宮宣佈好消息。」
龍鷹與李隆基放騎馳出城門,催馬狂奔,直抵伊水之濱,李隆基仰天笑道:「痛快!痛快!」
又見自己的駿馬不住噴白氣,而龍鷹的雪兒則像尚未起步般的閒適,讚道:「鷹爺的馬,確是不同凡響。」
龍鷹笑道:「回城後,我們找個館子大吃一頓,慶祝臨淄王重見天日。哈!我是說得誇大了點,東宮肯定可看到太陽。」
李隆基縱目四顧,不住深深吸氣,道:「叫我隆基便成,但我卻很難不喚你作鷹爺,因為連在心中想你時,仍叫你做鷹爺。唉!在個監牢內看到天日有屁用,差點把我關瘋了。太久哩!人人都變得有點不正常。不是死命吃喝,就是放縱**。」
龍鷹道:「你老哥呢?」
李隆基道:「我則在做白日夢。不過現在,過去了的事再無關重要,不知如果我要離開神都,會否受到阻難?」
龍鷹道:「理該沒有問題,焦點集中在你老爹身上,又或你的長兄李成器處,正好讓你可收斂鋒芒
,不招人忌。」
又問道:「你想到哪裡去?」
李隆基道:「當然是依附驥尾,隨鷹爺去打仗。男兒志在四方,隆基自出生以來,不是長安便是洛陽,看都看悶了。」
龍鷹道:「此不失為韜光養晦的妙法。」
李隆基不解道:「鷹爺是第二次提到隆基不可露鋒芒,究竟意何所指?」
龍鷹道:「仍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李隆基道:「每一句都記得,還不時回味咀嚼。唉!我曉得鷹爺指的是哪句話,而我最不敢想的,正是那句話。」
龍鷹道:「我是沒得選攆,你也是沒得選擇,政治正是沒得選擇下做出選擇。目前你可以做的事,就是保命,等待那一刻的出現。」
李隆基道:「那一刻指的是甚麼時刻?」
龍鷹沉重的道:「那一刻就是若你再不出手,不但李唐要完蛋,中土也要完蛋。」
與李隆基分手後,尚未到上陽宮的觀風門,給上官婉兒截個正著,只好由御衛替龍鷹送雪兒回甘湯院,他則坐上她的馬車。
上官婉兒笑臉如花的和他熱烈親嘴,這才道:「龍大哥確是善用奇兵,返神都不到兩天,一手炮製出轟動整個都城的大事,梁王給嚇得魂不附體,向婉兒求助,也不管婉兒人微言輕,又如他般在事前一無所知,如何可以開解他呢?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將龍大哥押去見他。他還怕請不動你,婉兒卻說龍大哥和梁王交情深厚,怎會見死不救?嘻嘻!婉兒說得對嗎?」
龍鷹知她只差尚未說出武三思中了自己的奸計,笑道:「你瞞我,我瞞你,我和上官大家是兩不相欠。」
上官婉兒大嗔道:「婉兒在哪一方面有所隱瞞?不說清楚,休想婉兒放過你。」
龍鷹插科打諢的笑道:「上官大家的美麗**確沒有瞞我,但裡面那顆心呢?哈哈!」
馬車穿過右掖門,轉左朝粱王府駛去,洛水的河風徐徐從右面車窗拂進來,使人神清氣爽。
上官婉兒更是大發嬌嗔,叉起蠻腰道:「這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不是要婉兒將心掏出來讓鷹爺過目?」
龍鷹將她摟人懷裡,一陣亂摸,先來個擾敵之策,笑道:「只是說笑,上官大家不用認真。不過既走出李旦這一步,下一步將是李顯。老子不怪你瞞我,因為曉得婉兒確有說不出來的苦衷。不過以老子的神通廣大,連孫萬榮的夢囈亦可聽個清楚明白,誰能瞞我?」
上官婉兒軟弱的道:「龍大哥想知道甚麼呢?」
龍鷹道:「我想知道梁王是否在金錢上,一直暗中支持廬陵王夫婦?」
上官婉兒壓低聲音道:「一直支持他們的是宗楚客。梁王只是在三年前,透過婉兒送了二千兩黃金給他們。」
龍鷹失聲道:「宗楚客?」
馬車駛進梁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