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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8章 兩族共主 文 / 黃易

    「小宛!」

    女子雙目熱淚泉湧,不顧一切的朝風過庭投去,風過庭亦神情激動的張開雙手,將她擁進懷裡去。

    雙方顯然是舊識。

    女子雙肩不住抽搐,悲切的道:「小宛第一眼看到庭哥兒,已有似曾相識的奇異感覺,庭哥兒長得更高更英挺哩!最不同的是風度和神氣,到剛才看到鷹兒,才福至心靈想到你是庭哥兒。巫主她……她……」

    說到「巫主」兩字,哭得更厲害了。

    風過庭愛憐地輕撫她香背,淒然道:「不要哭!該歡喜才對。」

    向呆瞪著他們的三人解釋道:「小宛是巫主的小侍婢,當年她只得十一歲,小小年紀便懂得為我包紮傷口和換藥。」

    龍鷹和萬仞雨明白過來,亦是心中歡喜,幸好他們及時趕至,將小宛從人口販子魔瓜裡拯救出來,否則她未來的命運不堪設想。

    河野一頭霧水的問道:「誰是巫主?」

    小宛仍不肯離開風過庭的懷抱,飲泣著道:「巫主就是我們白族的『丹冉大鬼主』,於太陽被魔神吞噬的那一年撒手離世。」

    河野大為錯愕,呆了起來。

    龍鷹等只看河野的反應,便知有丹冉大鬼主之稱的眉月,在洱滇區享有盛名,故此河野雖為外族,仍感如雷貫耳。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

    風過庭拍拍她背脊,道:「不要哭了。坐下來再說。」邊說邊移開她少許,為她拭淚。在風過庭的勸導下,哭得雙目紅腫的小宛隨他坐下來,卻是如見至親,片刻亦不願離開他,緊擠他坐著。

    河野吁出一口氣,道:「丹冉大鬼主是近百年來洱滇區法力最高強的大鬼主,如她仍然健在,絕不教『鬼尊』宗密智橫行無忌,攪得洱海地覆天翻。」

    三人想不到眉月在當地外族心中如此有威望和地位,均有沒法說出來的感受。

    小宛在風過庭耳邊輕輕道:「小宛有很多話,十多年來一直郁在心底裡,要告訴庭哥兒。」

    龍鷹不解道:「庭哥兒於你主子過世後,曾返回洱西平原,小宛沒遇上他嗎?」

    小宛慘然道:「當時我被另一族人收養,到曉得時,庭哥兒已走了。」

    萬仞雨向河野道:「小野你去四處打點一下。」

    河野知萬仞雨要支開他,偏又毫無反對的資格,不情願的去了。

    篝火忽然燒得「辟啪」作響,氣氛立時變得詭異。

    風過庭向小宛道:「這兩位是我共生死的兄弟,清楚巫主的事,你有什麼心事,儘管說出來。」

    小宛目光投向龍鷹,囁嚅道:「你真是中土最偉大的鬼主嗎?」

    龍鷹微笑道:「我不是鬼主,卻有個『龍神巫』的外號,是你的庭哥兒改的,」

    小宛堅定的道:「不!你是和巫主同樣偉大的鬼主,看著龍神巫的眼睛,便像看到巫主的眼睛,裡面藏著奇異的東西。」

    三人交換眼色,想到有其主必有其婢。小宛是察覺到龍鷹的魔種。

    小宛現出回憶的神情,道:「巫主很少說話,但在離世前的三天,卻多次和我說話,當時我並不明白,但剛才我看著天上的鷹兒,認出是庭哥兒後,已變得久遠模糊的回憶忽然清晰起來,才知道小姐當年每句遺言,都大有深意。」

    三人立告精神大振,開始想到風過庭與小宛的再遇,非是偶然。

    風過庭問道:「她說過什麼小宛不明白的話呢?」

    小宛道:「所有話都不明白,小宛才只十一歲,是巫主收養的棄嬰,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是巫主深深愛上了庭哥兒,庭哥兒離開時,她站在附近一個山崗上,看著庭哥兒遠去的背影,直到太陽再出來,才肯回帳。」

    風過庭失聲道:「什麼?」

    龍鷹探手抓著他肩頭,安撫他激烈的情緒。

    小宛道:「從開始我便知道了,『眉月』這個名字是巫主的秘密,絕不可讓別人知道,會影響她的法力,可是庭哥兒第一次回復神志,巫主竟告訴庭哥兒,顯然有托付終身之意。」

    又淒然道:「庭哥兒為何離開巫主呢?」

    萬仞雨目光投往正神傷魂斷的風過庭,代答道:「這是命中注定的事,不需任何理由,若庭哥兒纏著巫主不去,巫主亦會送池走。」

    小宛嬌驅一顫,點頭道:「對!命中注定,這正是小宛當年不明白的話,我很捨不得庭哥兒,還哭起來,巫主便向我說,要發生的總會發生,來的要來,去的要去,終有一天,小宛會明白她在說什麼。現在庭哥兒終於回來,還救了小宛。」

    三人均感頭皮發麻,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眉月話裡隱含的深意。

    小宛道:「在巫主於睡夢裡離開前的晚夜,帳外行雷閃電,大雨滂沱,巫主的神色很不尋常,整張臉像亮閃閃的,對我說了一番很奇怪的話。」

    龍鷹喜道:「說出來。」

    小宛道:「她說……她說生命沒有起始,沒有終結,生老病死,只是穹蒼的一部分,似如花開花謝,我們不用為此悲傷,又提起宗密智。」

    萬仞雨愕然道:「她怎麼說?」

    小宛道:「巫主說她一直在壓制著宗密智的法力,但已開始感到疲倦,她指出宗密智是天生邪惡的人,但

    卻有非常可怕的力量,不過著我不用擔心,並預言當他變得最強大的時刻,正是他末日的來臨。」

    龍鷹奇道:「但當時小宛只是十一歲的小女孩,她怎會對你說這些話?」

    小宛道:「小宛已很懂事哩!不信可問庭哥兒。」

    萬仞雨道:「這番話,眉月是要小宛轉述給她的庭哥兒聽。」

    龍鷹倒抽一口涼氣道:「他們一直在鬥法,直至今天,仍未分勝負。」

    萬仞雨和風過庭雙目現出駭然之色,說不出話來。

    小宛卻像聽不到龍鷹在說什麼,道:「巫主是預知自己的死期,所以向我這唯一在她身邊的人吩咐後事。」

    龍鷹心中一動,道:「巫主有沒有說過特別的話,指你會再遇上庭哥兒?」

    小宛深情地看著風過庭,道:「她沒有這麼直接說出來,只是她說庭哥兒的到來,是個轉機,庭哥兒的離去,亦是個轉機,小宛以後會經歷不同的人和事,千萬勿要氣餒,當另一個轉機來時,一切會煥然不同。」

    風過庭道:「這可算是眉月對小宛最後的遺言,難怪小宛一直不明白。」

    萬仞雨道:「重遇你是這另一個的轉機,過去的成為過去。一切重新開始。」

    又向小宛問道:「小宛嫁人生子了嗎?」

    小宛道:「我嫁過兩個丈夫,第一個因年邁去世,另一個在年半前被賀蘭盜殺害,生過一個兒子,卻養水大,很多人視我為不祥的女人。」

    她說來語調平靜,但三人均感到她因傷透了心,致麻木不仁。

    風過庭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再不容你受到任何傷害。」

    小宛感動得眼睛再紅起來。

    龍鷹和萬仞雨曉得小宛的出現,觸發了風過庭深心內對眉月的感情,愛屋及烏下,違反一貫的作風,向這一生飽受生離死別摧殘的可憐弱女,許下承諾。

    龍鷹問道:「關於宗密智的事,小宛知道多少呢?」

    三人對宗密智,愈來愈不敢小覷,此人不但被推為洱滇區的第一高手,且擁有神秘莫測的法力,又是手段凶殘狠辣,邪惡無情。而從洱西集屠殺開始的連串行動,每每顯示出他不單有統一洱滇區的野心,還有足夠完成他野心的雄才偉略。行動一環扣一環,只是千算萬算,算不到眉月過世後,仍有克制他的法力。

    小宛道:「宗密智一出生便注定是越析和蒙巂的共同大鬼主。他父親無上宗是蒙巂詔的大鬼主,母親艷巫是越析詔第一個女鬼主。他十二歲已長得威武不凡,仿如天神降世。到父母均在同一天死亡,便有傳言他們是故意自盡,好將法力傳給宗密智。」

    萬仞雨道:「他父親無上宗的名字是外號嗎?因何宗密智不姓無而姓宗?」

    小宛答道:「這是烏族王族的傳統,兒子以父親姓名最後一字為姓,好像浪穹詔現在的酋王叫鐸羅望,他的父親便是羅鐸;邆睒詔的邆羅顛,父親是皮羅邆,蒙巂詔的照原,父親是佉陽照。」

    龍鷹抓頭道:「確是不同家鄉有不同的風俗。鬼主不是只負責祭祀的事嗎?因何現在竟變成了兩族握有實權共主般的人物?」

    小宛道:「宗密智的影響力,隨他的年紀與日俱增,在他的煽動下,兩族間開始頻密的通婚,關係更趨密切,兩族內不服他者,都被他害死,他最令人害怕的一役,是與邆睒詔的大鬼主鬥法,在宗密智開壇作法,對邆睒詔的大鬼主譚沖施毒咒後的三天,譚沖竟在毫無先兆下,忽然倒地七孔流血而亡,自此宗密智成為洱滇區最被畏懼的人,可止小兒夜啼。兩族內再沒有人敢反對他,更可說沒有他的支持,沒人可坐穩酋王之位。五年前,蒙巂和越析公開結盟,奉宗密智為鬼尊,意為大鬼主裡的至尊。自此兩族連手執行宗密智的擴張政策,先後吞併了附近的百多個大小部落,現在終於輪到我們洱海人了。」

    萬仞雨大訝道:「想不到小宛這麼有識見,對形勢有如此深刻的瞭解。」

    小宛給讚得不好意思,赧然道:「近一年小宛為魏子期族長處理雜務,又伺候紀干姑娘,聽他和人說多了,故略知一二。」

    萬仞雨奇道:「魏族長不是逃往滇池去了嗎?因河小宛不隨他們走?」

    小宛黯然垂首,輕輕道:「不是不想隨他們走,而是我曾在巫主墳前立誓,要永遠守在她身旁,所以明知會掉命,仍不願離開。我被捉拿時,就是在巫主的墓旁。」

    三人為之惻然。

    風過庭探手摟著她香肩,差點掉淚。

    小宛輕輕道:「現在除了施浪人,再沒人敢捋宗密智的虎鬚。」

    龍鷹問道:「宗密智有親自領軍打仗嗎?」

    小宛道:「有過兩次,兩戰兩勝。他平生的第一仗,是因吞併兩個臣屬於蒙捨詔的部落,令蒙捨詔自立為『奇王』的細奴邏勃然大怒,派出有『無敵猛將』之稱的多撒,率萬人攻打蒙巂詔,宗密智親率七千兵迎戰,不但以少勝多,還親自割下多撒的首級,此戰命宗密智成為洱滇區無可爭議的第一高手。」

    風過庭雙目殺機大盛,沉聲道:「另一仗是否與吐蕃王之戰?吐蕃人雖因吐蕃王被刺殺而退兵,卻不算是吃敗仗。」

    小宛道:「但吐蕃王正是被宗密智刺殺呵!他事後還可安然脫身。」

    三人均暗吃一驚,如果此事屬實,必須對宗密智做全新的評估。

    龍鷹道:「宗密智因何不

    趁機滅掉蒙捨詔?」

    小宛道:「小宛是聽回來的。六詔裡,以蒙捨詔與漢人關係最密切,漢化最深,又肯吸納我們白族有才幹的人為他們發展國家,並於山險建設有強大防禦力的王城,叫瓏玗圖城,易守難攻。如在未收復其他詔國前,向蒙捨詔妄動干戈,一來難在短期內得逞,更怕是惹得中土人來干涉,得不償失,所以並沒有乘勝入侵蒙捨詔,而只是盡量蠶食蒙捨詔周邊的部落,削弱蒙捨詔的力量。」

    萬仞雨吁出一口氣道:「這傢伙確不可小覷,要忍時比任何人都更忍得,須出手時則若如迅雷激電,絕不留手。風城的未來,教人不敢樂觀,對著他,不單要鬥力,還要鬥智。」

    龍鷹沉吟道:「這樣的一個人,該與大江聯沒有直接關係,為何會與爨斑搭上?」

    小宛只聽不語。

    三人發覺她的確善解人意,聽不懂的絕不插嘴,換了是河野,早已打破砂鍋問到底,不該問的也要問。

    風過庭道:「要刺殺吐藩王,不可能沒有內奸提供情報和掩護,這麼看,宗密智怎都和大江聯有點關係。」

    萬仞雨道:「希望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吧!」

    龍鷹向小宛問道:「小宛對紀干姑娘,有沒有特別的感覺?」

    小宛現出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像不曉得該如何答他。

    風過庭雙目射出熱烈的神色,緊摟她一下,道:「不論是多麼離奇和怪誕,放心說出你真實的感受。」

    小宛道:「我自少追隨巫主到蒼山採藥,所以對山草藥有點認識,巫主過世後,採藥成了我的嗜好和習慣,也有給族人治病。紀干姑娘不知為何,對山草藥特別有興趣,所以央我教她,因此這兩年來,我和紀干姑娘生活在一起。」

    龍鷹道:「她長得美麗嗎?」

    小宛道:「紀干姑娘十二歲便出落得如花似玉,她的美麗是很特別的,在小宛心中,只有她方可和巫主相比。」

    萬仞雨緊張起來,問道:「紀干長得像巫主嗎?」

    小宛一呆道:「我倒沒這麼想過,可是紀干姑娘對山草藥的稟賦似是與生俱來的,和她上山採藥,不時會有與巫主一起去採藥的感覺。」

    風過庭一震道:「還有其它相同的地方嗎?」

    小宛瞅他一眼,道:「紀干姑娘最愛在山上望往遠方,不時看得癡了,每次都令小宛記起當年巫主看著你離開的情景。」

    接著顫聲道:「你們為何會這樣問呢?告訴小宛吧!是不是巫主還會回來呢?她說過『來的要來』呵!」

    到最後一句話,又哭成個淚人兒,可知她對眉月的主婢之情,沒齒難忘。

    風過庭道:「我定會告訴你的。」

    萬仞雨問出最關鍵的話,道:「紀干姑娘究竟是在巫主過世前出生,還是之後呢?」

    小宛哭著道:「巫主過世後三天,紀干姑娘便出世了。她是否為巫主的再生呢?」

    三人均有雲開見青天的感覺,如果紀幹不是眉月,怎可能有這麼多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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