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鷹指示下,三千施浪戰士,忽然停止前進,在一道河旁設營立帳,還生火造飯,擺出在此歇宿一宵的姿態。
全速急追一天後,他們抵達洱西大平原的邊緣區域,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林木茂密,十多里外是延綿的山巒,地勢多變。
從災場到這裡,均是由善於追蹤的施浪人主導,龍鷹不加任何意見,到日落西山,人馬困乏不堪,不再摸黑趕路,是理所當然的事。龍鷹正是要製造出一種形勢,就是讓施浪戰士的追擊行動,一切盡入敵人的計算裡,以為施浪戰士真的中計,絲毫不察對方布下的死亡陷阱。
在營帳、人、馬和岸旁疏林的掩遮下,龍鷹三人親力親為,加入疲乏的施浪戰士,神不知鬼不覺的掘出三道半月形的壕塹,又將掘出的泥土在最後方的壕塹後堆土石為牆。壕塹深三尺,寬五尺,沒有尖木的設置,相隔半丈,皆因要留點氣力,以應付敵人夜襲,但因有倚河之險,已形成強大的防禦力。壕塹留有過道,以供出擊之用。
到一切妥當,天已黑齊。以龍鷹三人的體質,也感吃不消。為激勵士氣,表明與施浪戰士同甘共苦,三人各負責一塹,運鏟如飛,鏟鏟貫足內勁,一人等於十多個人的效率,否則絕不可能在個把時辰內,完成工事。施浪人則分作三批工作,完成此幾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任務。
此時最前線壕塹之外,豎起百多個營帳,包圍著陣地,任敵人如何觀察,仍沒法窺破營地後的玄虛。
龍鷹又使人在靠河處砍下樹木的橫干和枝葉,秘密送入塹外空帳內,澤陽和十多名高級將領,終明白龍鷹的戰略,無不叫絕,雖然疲倦,卻是心中踏實,感到興奮。
三人和澤剛等十多人,故意離開營地,來到離營地數千步的一處高丘,詐作觀察形勢,以延遲敵人進攻的時刻。
傑飛有點患得患失的道:「如果敵人今晚不來犯,我們豈非白辛苦一場?」
傑飛是澤剛手下的頭號猛將,短小精悍,善使雙斧,正是他出言問龍鷹是否為沒法被殺死的神巫。
他說出澤剛等人的心聲。
龍鷹好整以暇的道:「在我們前方三里處,左右的山野密林裡,各藏著一支逾萬人的部隊,正養精蓄銳,等待我們去上鉤。問題在對方是等待我們明天進入山區才攻擊,還是不錯過今晚趁我們人困馬乏的機會來犯?」
萬仞雨扮作恭敬的道:「神巫請不要賣關子了,快點說出來。」
龍鷹沒好氣道:「說故事要說全套,不能漏了精采關鍵處。哈哈!」
澤剛等聽到對方兵力達二萬之眾,全體色變,可是在兩人嘻笑鬧玩的感染下,扯緊的心情又鬆弛下來。
風過庭道:「讓我代神巫來問,蒙巂詔和越析詔聯合起來的總兵力,大約是多少人?」
龍鷹大訝道:「公了真知我心。」
澤剛卻完全不明白敵人今夜是否來攻,與敵人的總兵力有何關係。只好答道:「蒙巂人號稱有十萬戰士,不過依我們的情報,稱得上是精兵的不到六萬人。越析人與我們相鄰,我們對他們相對清楚多了,可隨時開上戰場者,只在四萬之數。」
風過庭道:「如此說,敵人的總兵力應在十萬之間,而眼前的敵人,是敵人總兵力的兩成,且極可能是對方最精銳的戰士。如此勞師動眾,可見敵人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萬仞雨道:「若要像現在般夷平洱西集,需多少人才辦得到?」
澤剛答道:「洱海白族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了得,我們缺乏的東西,都要向他們買,獨是武功不行,也沒有出色的戰士,五千戰士的突襲,已足可造成現時的局面。」
另一猛將古盤道:「所以今次敵人攻打洱西集,是針對我們的一次行動,否則何須動員如此龐大的兵力?」
龍鷹道:「不但是針對你們的行動,且目標正是澤剛兄,諸族裡只澤剛兄有那個勇氣和膽量,敢去追擊他們。邆睒人之所以龜縮不出,又不肯借道,正因被敵人警告不可插手他們的事內。而由於貴族據地鄰近越析人,受其牽制,能動用的兵員不多,所以對方有把握盡殲澤剛兄的人。沒有了澤剛的施浪族,等於沒有了牙的猛虎,不足構成敵人之患。哼!現在形勢明顯,誰能主宰洱西平原,便為將來統一洱滇區奠下強大的根基,洱海富饒的物資,盡歸其有,所以風城已成必爭之地,敵人最害怕的,是有如澤剛兄般的人物助防。」
傑飛歎道:「邆睒的邆羅顛本也算是個人物,怎知自宗密智成為蒙嵩人和越析人的共主後,竟現出懦夫的本質,對兩族的暴行噤若寒蟬!」
澤剛給龍鷹讚得飄飄然,感到大有面子,問道:「神巫是否在遇上我們時,已想到整個情況?」
萬仞雨道:「神巫老哥是先憑神通掌握形勢,然後再考慮實際的情況。」
澤剛等人更是佩服。
風過庭道:「敵人故意帶著大批擄來的女子上路,只憑女兒家留下的香氣,我們便不虞追失。現在我們在此紮營,明早一是派探子到山區探路,沒有伏兵方會深進,另一可能性是怕中伏故就此而回,無論哪個可能性,總是不利敵人。所以敵人絕不會錯過今夜全殲我軍的良機。」
澤剛點頭道:「該是如此,特別是蒙巂詔,軍令極嚴,任務失敗者不被處死也要被廢,所以絕不會錯過機會。」
萬仞雨道:「時間差不多哩!當敵人以為我們入帳睡覺之時,就是來攻的一刻。我們回去爭取點休息的時間,然後予敵人一個天大的驚喜。哈哈!」
回營地後不到一個時辰
,果如龍鷹等所預料的,敵人開始悄悄逼近營地,而最令龍鷹三人訝異的,是竟不聞馬兒偶發的嘶鳴聲,可見南詔人操馬之技,實不在突厥等塞外強族之下。
三千施浪戰士已枕戈以待,其中十多人仍留在壕塹外的營帳,裝模作樣的放哨。
龍鷹托著接天轟的長形革袋從營賬鑽出來,雪兒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來到澤剛等人聚集處。
萬仞雨和風過庭亦牽馬而來,氣氛立呈緊繃。
神鷹被召下來,立在風過庭左肩處。
澤剛、傑飛、古盤等的目光自然落在龍鷹肩負的革袋去。
龍鷹先將革袋掛回雪兒馬鞍旁,接著掏出兩件接件。
澤剛等看得目不轉睛,如此形狀古怪的兵器,誰能不心生驚異?施浪人自少玩各式武器長大,只看其形制,便知非是凡器,且極難使得好。
「鏘!」
接件嵌合,龍鷹又故意賣弄,伸長縮短,最後成一丈二尺的最大長度,還在頭上耍弄幾招,在月照下閃動著懾人的光芒。
澤剛歎道:「只是看看已教人心寒,天下間竟有如此神器。」
萬仞雨笑道:「你們還未見過公子的彩虹劍,比起來,神巫的接天轟亦要遜色少許。」
澤剛等齊朝風過庭瞧去。
「鏘!」
彩虹劍離鞘。
眾人所處之地的氣溫立即直線下降,如紙般薄、晶透如玉的刀身,異芒流閃,刃體奇異的渦旋紋似在活動著。劍再非劍,而是有靈性的神物,寒氣以之為中心擴散,令人如入冰窖,更是難以相信。
連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自己,也嚇了一跳,便像第一次看到彩虹成器那一刻的感覺。
以前的彩虹,絕不是眼前的形態和感覺。
龍鷹道:「我的娘!彩虹要飲人血哩!」澤剛和十多個將領,目睹彩虹離鞘至此刻,沒法說出半句話。
風過遷還劍鞘內。
寒氣消失。
萬仞雨道:「確是天賜神兵,異乎尋常。」
澤剛道:「三位在中土定是大大有名的人,難怪敢來向爨斑收爛賬,他欠你們什麼呢?」
龍鷹將接天轟插在身旁地上,從外袍內取出折疊弓,微笑道:「救回被擄走的可憐白女,今晚喝酒慶祝時,我們再把盞談心。敵人已來至近處,正蓄勢待發。拿箭來!」
他們位處後防壕坑之旁,由於龍鷹和風過庭先後祭出神兵奇器,惹得附近大批戰士來圍睹,見他拿著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又開口要箭,均摸不著頭腦。
萬仞雨從雪兒旁掛著的箭筒拔出四支勁箭,雙手捧著來到龍鷹一旁,故作恭敬的道:「勁箭在此,神巫老哥請!」
龍鷹苦笑道:「萬爺又耍我哩!」
話是這麼說,手卻不客氣,熟練地接箭,然後變法術似的純憑單手五指和掌肌的運動,將四箭夾茌指隙間,神乎其技至極。
所有施浪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此戰之凶險,實不在當日被軍上魁信率軍突襲之下,只是軍力的對比沒那麼懸殊,今次更是有備而戰。但若要打垮敵人,卻是力有不逮。現在龍鷹三人使盡渾身解數,正是要激勵鬥志和士氣,以成就幾近不可能的任務。
因著敵人兵力在二萬人之間,佔上壓倒性的優勢,會採取潮水般的攻擊戰略。就是將兵員分成數軍,輪番出擊,向營地展開浪接浪般的攻擊,即使初戰失利,仍無損全軍士氣,還可因應形勢,調整進攻策略。進可攻,退可守,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龍鷹輕鬆的道:「待會我們會殺出去,奪取敵方主帥的首級,記著千萬勿要跟來,最重要的是守穩營地,使我們三人沒有後顧之憂。」
澤剛等對他們已是奉若神明,心忖於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就該是像他們的神氣模樣。
眾人轟然應是。
「鏘!」
折疊弓張開,在月色下輝閃著金色的芒光,神奇至極。
龍鷹將一支箭架在弦上,道:「還記得我說過,當敵人第一聲慘叫聲傳來,立即吹響號角,將前線的兄弟召返來嗎?我說漏了一點,就是不只是一聲慘叫,而是連續四聲慘叫!」
最後一句尚未說畢,折疊弓隨他轉身改向,拉為滿月,望夜空射出,朝營地東面的林野射去,另三支箭連珠發射,與第一箭的方向不同。唯一相同處是都似是漫無目標,亂放空箭。
人人頭皮發麻的等待著。
「呀!」
撕心裂肺的慘嘶在二、三千步外隱隱傳來,接著是從另三個不同方向和位置傳至的慘叫,勾劃出敵人漫野殺過來的情況。
澤剛等爆出喝采聲,至此對龍鷹這個沒人能殺得死的戰巫的本領,再沒有絲毫懷疑。
號角聲起,前線的兄弟紛紛撤回來。
火箭漫空灑至,壕塹外的營地紛紛著火,敵人卻不曉得,火燒營帳的慣常手段,會變成他們的死亡陷阱。
三千施浪戰士,全躲在隆起五尺的土石牆後,箭架弦上,等待最佳的還擊時刻。營帳的火,迅速蔓延至放在帳內淋上火油的柴枝,火舌冒閃,生出大量烏黑的濃煙,
隨著西北風,往敵人第一波攻來的四支千人部隊捲去。
在天然環境的利用上,天下間無人能超越龍鷹。
數千騎踏地的聲音,轟動整個河區。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架在弦上的箭,同時發射。
敵方則是東歪西倒,戰馬失蹄,累得戰士也隨之墜進壕坑去。
澤剛一聲令下,三千戰士以強弓勁箭,朝對方亂成一團、軍不成軍的四千前鋒兵無情的施放。
濃煙已席捲平野和山區間的廣闊上地,視野不清,敵方主帥仍未知中計,只以為初攻失利,又吹奏戰號,派出第二波共六千人的馬隊,增援前線陷於苦戰的己軍。
施浪人想不到火帳陣加上壕塹和風勢,合起來竟有如斯威力,心中大定,彼消我長下,變得士氣如虹,更是殺得敵人落花流水。
四千前鋒軍,沒法對陣地形成任何威脅,最了得的在未越過第二道壕塹前,已被射殺。
另一波敵人殺至,冒煙衝過來,不但沒有增添衝擊力,反令亂上添亂,不用抵達第一道壕塹,已被己方墜地的戰士和馬兒絆倒,加上勁箭暴雨般灑去,敵人紛紛中箭墜馬,傷亡慘重。
敵人最應該做的事,就是當發覺墜入陷阱,立即以號角知會後方主帥,然後暫且撤退,再組攻勢。不幸的是,他們的敵人中有龍鷹這個在戰場上神通廣大的人,一開始便射殺對方領軍的頭子和旗號手,敵軍等若失掉了主事的腦袋,變成無主卻深陷敵陣的孤軍。
號角聲起。
第二波的領軍將領終察覺有異,吹響後撤的號聲。
龍鷹探手與澤剛伸來的手緊握,均生出肝膽相照的感覺。
風過庭和萬仞雨已飛身上馬,等待龍鷹,雪兒則踏蹄噴氣,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催促主子。
龍鷹道:「記著!接到我們的訊號後,立即全軍離營出擊,軍力要集中,不可走散。」
澤剛道:「明白!」
龍鷹哈哈一笑,一個閃身,已安坐馬背上,接天轟單手斜收背後,在壕塹外的火光映照下,三人確是狀如從天上來的戰神,威武萬狀。
三人交換個眼神,生出從戰爭成長起來的奇異感受。
龍鷹呼嘯一聲,雪兒箭矢般飆射而前,風過庭和萬仞雨的愛騎不用吩咐,已如影隨形追著雪兒,踏上越壕的過道,迅如幽靈鬼魅的沒進壕塹外的煙火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