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醜惡的嘴臉,光想像就覺得胸悶噁心。如果老婆看見了,沒懸念地心中大怒,臉上無視之,我行我素,想做什麼都不受影響。這些,是身為皇帝的自己,做不到的。
現在,這個舞台完完全全屬於你,我做你的配角,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一個肯定的眼神,一句一錘定音的話。讓我看看,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於是,原本擺了依仗,用來迎接皇上的人,都被叫回了養心殿門口。玄燁到午門的時候,門洞大開,卻只有侍衛跪了一地。望進去,整個三大殿中軸線上空無一人。
玄燁渾不在意,對邊上的小魏子說:「讓你的人去皇后身邊知會一聲,就說朕已經回來了,擺駕乾清宮。」
就這麼著,玄燁不厚道地把炸彈汽油等各種易燃易爆危險品全都堆到了養心殿。自己則帶著火種回了乾清宮。回宮前那些焦躁,擔心,迫不及待什麼的,彷彿從來都不曾發生過。
養心殿裡,赫捨裡接到了傳遞消息的茶碗。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給我鬧這一套,親,請問你究竟要個什麼樣的台階才肯閃亮登場啊?
在這個需要國家元首最強有力的表態的時刻,你居然賣起了關子。不過,人回來了,赫捨裡心裡的弦一下子放鬆了,臉上繃著的表情也落了下來,反應也慢了。
邊上的天申看得真切,走到近前,悄聲提醒了一句:「娘娘,尚書大人正等著您的指示呢!」赫捨裡猛然回神,端坐了身體:「嗯?皇上回來了,一切都結束了。喊一嗓子吧,就喊皇上駕到……」
天申愣住,一時間忘了反應。皇上這會兒沒準備駕到。您這是自作主張呢還是自作主張?小奴才又怎麼會知道,剛才自己遞出去的茶碗,那個寫著「到了」兩個字的字條,已經把皇后娘娘原本就不怎麼充足的動力給卸了。
原本赫捨裡就一點都沒想過在玄燁回來之後自己還要做什麼事情。所有的計劃和規劃終止的節點都在玄燁回宮的一刻戛然而止。
現在,正主兒回來了。她覺得她就像一個充足氣的球一下子拔掉了氣門芯一樣:「想什麼呢?還不喊?」瞪了一眼還沒回過神來的天申,提高了聲音。
天申渾身一個機靈:「庶!」快步奔出去,就在門檻兒邊上使盡渾身力氣來了一嗓子:「皇上駕到!」就是這一嗓子,讓現場一下子落針可聞。堅持了幾秒之後。一陣稀里嘩啦,全員伏地。
之前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還在合計出兵救援恭親王和出兵支援費揚古各自需要的資源,打算以此來勸服皇后娘娘妥協。
議政王大臣會議和來京的旗主親王們主張議和,認為為了芝麻大點兒的一座邊城和外國糾纏不清是非常不明智的,局面對赫捨裡極為不利。但是,一嗓子「皇上駕到」把鬧哄哄的場子鎮住了。赫捨裡瞇眼望到外面,很好,眼前乾淨了。
乾清宮裡,玄燁褪去常服。一身朝服。此刻他就站在順治的遺像前。只是這一次,他是背對著畫像站著的。雙腿併攏,腳跟靠緊,腳尖微張。朝服下的身體,是標準的軍姿。她說過,這種站姿長精神。
宮女在邊上站著,手裡捧著朝服冠。整個乾清宮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正在這個時候,小魏子滿頭大汗奔進來:「皇上,主子,養心殿鬧起來了!娘娘……娘娘讓人喊皇上駕到。」
玄燁原本溫暖如水充滿回憶的眼神瞬間冰凍三尺:「告訴皇后。隨朕擺駕太和殿!」小魏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庶!皇上有旨!臨太和殿!」
一瞬間。乾清宮活了,整個紫禁城全都活了起來。皇上臨太和殿的消息在紫禁城的上空猶如降了一道驚雷。養心殿前,當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全體都被震暈了。赫捨裡張大的嘴巴半天沒合上。
你瘋了嗎?帶著我一起臨太和殿?太和殿什麼地方?你登基大典舉行的地方,沒有天塌地陷的事情去不了太和殿啊!
不過,時間不允許她多做猶豫,外面小太監們已經扛著皇后的全副鑾駕過來了。天申抖擻了一下精神,彎腰曲臂:「娘娘步穩了。奴才扶著您。」
赫捨裡眉毛一挑:「你倒是高興。」「奴才高興,奴才為娘娘高興。」天申低頭哈腰領著主子一步步向外。
外面的眾人還在天人交戰中,眾王親氣得各種臉紅脖子粗,小皇帝簡直胡鬧!大家非得上殿向他討說法不可!然而,赫捨裡還給他們的,是侍衛的無情驅趕清場。
軍機處以及六部的大小官員,包括裕親王福全,康親王傑書都跪下了。伏拜於地,頭枕在手背上。恭恭敬敬。其他站著的全都遭到了大內侍衛的光顧。
赫捨裡跨出養心殿。長出了一口氣,眼角的餘光掃了一圈,看見他們各自扭曲的嘴臉,嘴角下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真心愛國愛民的。
都是只想著往自己口袋裡摟好處,自己醉生夢死了就好,國家怎麼樣,百姓怎麼樣,都不在他們的腦回路裡。這種人,就該死上一批,減輕國家負擔。赫捨裡心中惡毒地想著。
這邊赫捨裡上步輦,那邊玄燁已經先一步出門了。她到養心殿後門的時候,玄燁就坐在停止的龍輦上往她的方向看過來。
「臣妾恭迎聖駕。」赫捨裡下步輦,屈膝一禮。玄燁沒有動,居高臨下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看她拿頭頂對著自己,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赫捨裡不知道上面的那位是想什麼走神了還是怎麼的,讓她一個姿勢維持這麼久是什麼節奏?奈何以她現在的體力,不可能支持很久的。
大約過去一分鐘左右,赫捨裡覺得雙腿都快失去知覺了。她自己還沒說話,邊上一直隨行的天申急了,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她:「主子小心!」
就是這一聲,把前面抬著龍輦的太監們嚇得差點趴到地上去。他們可都看見皇后來,並且一直看著娘娘呢!礙於上面坐著個不動如山的皇上,他們才沒有見禮好不好?
好在他們的身上還壓著一尊穿朝服的「大佛」,而這尊「大佛」也終於醒了過來:「平身……落轎!」龍輦穩穩落下,奴才們跪倒了一大片:「皇后娘娘吉祥。」
赫捨裡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一陣金光閃耀。玄燁已經到了自己眼前,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赫捨裡……你,你不舒服?」
原本想好的,見了她,第一句要說什麼話,接下來要說什麼話。這會兒全都浮雲了。她看上去很憔悴,脂粉都蓋不住蒼白的臉色連眼睛都是腫的。
近距離看才發現,她的粉妝有多厚。知道她是個注重儀容的人,心中即便有氣有怨懟,見到這樣的她。玄燁只覺得深深的愧疚。
想好了娶她是為了和她在一起更幸福更快樂,結果卻累她至此。想好了給她全世界最好的,只要是她要的,哪怕摘星攬月也好,他都願意去做,結果卻是她一直在委曲求全。
千言萬語到了她面前全都成了蒼白無力的空話,握著她的手,俯視著這個具僅僅及肩的嬌小身軀,心都被揉碎了。
「皇上回來了就好,臣妾沒事。」赫捨裡平視著眼前人的龍袍,聲音裡也多了些感歎。你終於出現了,等你太久,久到我都有些害怕了。怕歷史被篡改了,怕我賭輸了,怕你不來了。
如是那樣,我會被那些王公大臣們五馬分屍,索家會被夷滅。而你,也會重新成為傀儡皇帝,之前吃的那些苦,就都白吃了。
「沒事了,給我走吧!」玄燁輕輕握了握掌中的手。牽著她踏上太和殿的漢白玉石階。小魏子和天申跟在兩人身後,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前面的兩個明黃閃耀的背影,真是太美好了。
很快的,太和殿前的平台上,一眾王公大臣們排出了整齊的隊列。前頭的幾排,是遠道而來的旗主們。人到齊之後,小魏子捧著靜鞭走出來。
大殿之上,玄燁端坐在至高的龍椅裡,在他的左後方添置了另外一張官帽椅,圍了明黃的裝飾,鋪了明黃的軟墊和腰枕,赫捨裡垂目端坐其中,迎接所有人的目光。
此時的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想為什麼玄燁要安排她坐在這裡,就像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太皇太后會允許她來這裡參加玄燁的登基國宴。
今天她又坐在這裡,她還要在這裡參政議政,很想轉頭說:「我累了,,你回來了,就把擔子挑回去吧,我想回去看女兒。可是她終究什麼都沒說,很安靜地坐在那裡。聽著玄燁的開場白。
「朕在暢春園侍奉祖母期間,明旨將朝務托於正宮,著裕親王領銜軍機處與六部佐之。眼下祖母鳳體稍安,諸位王親日夜兼程來京。朕臨太和殿,為的就是與諸位共商國事。」
話音剛落,外面憋了一肚子火的老傢伙們就開炮了:「奴才有一事不明,請問皇上,這太和殿之上,豈能有婦人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