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裡,玄燁正在自己的房間,認真看著手上的密折,密是幾分鐘前曹寅剛剛拿到的。內容也是他目前最關心的。孔四貞被綁架去了雲南。
她的丈夫以及唯一的兒子都被吳三桂殺了。現在人在雲南平西王府,好比籠中鳥,二十四小時受人監視。得知姑姑這麼淒慘,玄燁卻只能坐以待斃。在暢春園的日子,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紫禁城裡,他的皇后這會兒也在煎吧?那消息傳到她耳朵裡,她會憤怒嗎?會傷心嗎?還是無所謂呢玄燁苦笑著讓自己不要去猜,卻總是忍不住要去想。她會憤怒吧?但不會傷心的,這個消息只會減少她的心理負擔,做事情更加爽利。
沒錯,他那天是故意選擇去烏雅氏那邊留宿的。也是故意天還沒亮就把自己的「風流韻事」傳進了內廷,讓她知道,自己昨晚和烏雅氏滾床單了。
目的就是想讓朝臣們,尤其是軍機處以及議政王大臣會議那些關鍵人物們都看到,讓他們以為他是真心不想回宮了,他戀上吃喝玩樂了,短時間內皇上不會回宮,現在不是太皇太后病好或者病壞的問題,而是皇上真的撂挑子了的問題。
這樣,正宮皇后站出來挑擔子,負面的輿論就能小一點兒。這些▲跌起伏的玫治生涯讓玄燁理解了jk年父lk那nv詔的苦心祖母也是不得已,再說,若是別人坐了這個位置,那麼,遇見赫捨裡的,就是那個人而不是自己了。
玄燁整個人倒在榻上,一本折子就這麼攤開在他的腦門上。視線透過朦朦朧朧的宣紙,再看外面的世界也是模糊不清的,這種朦朧感就像是坤寧宮龍床上的幔帳一般。
我是明白的,以當初宮裡宮外的情況,你是唯一一個合適的皇后人選。而我,卻不是唯一的一個太子人選。如果不是祖母堅持二哥才是父親心中的選擇。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記得母親的期望,要做大清歷史上最偉大的君王。然而偉大的背後究竟隱藏著多少血腥暴力,眾叛親離真是不敢去想像。
赫捨裡,不管你愛我也好,恨我也好,什麼都好我都會把你綁在我的身邊你必須永遠和我在一起,哪怕你有一千條一萬條恨我的理由,哪怕你見我如見鬼魅,我都不會放開你。玄燁的心中隱隱下定了決心。
就在這時候,外面納蘭性德疾步進來:「皇上,有新消息了。皇后娘娘剛才在養心殿上說,她已經有了解決糧餉缺口的法子,只是這法子要等裕親王向您請旨後刁能公佈。
「向朕請旨?」玄燁一愣:「朕不是讓她入住乾清宮的麼?她怎麼住到養心殿去了?還有那福全朕不是讓他回家閉門謝客了麼?他怎麼還……這個赫捨裡,在想什麼!」
看著玄燁煩躁地兜圈子,納蘭在一邊連忙勸解:「皇上息怒娘娘這麼做一定有娘娘的道理,娘娘她……」「她什麼她,朕怎麼會不知道她什麼意思?朕······」玄燁話語一頓,忽然一個停步,回身盯住了納蘭,用一種惡狠狠好像要把他拖出去凌遲的眼神。
納蘭跟了皇上這麼多年,從沒見他這麼憤怒加暴躁過,陡然之間被這樣的眼神盯著,他只覺得背後陰森森的:「皇上,皇皇上,您息怒,您千萬息怒……」
「你去,你親自回去,傳朕口諭,就說從今天起到朕回宮之日止,一切朝務皆由皇后做決定,要讓所有相關人等都明白。現在,立刻馬上去!」玄燁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了這番話。
納蘭性德聞言渾身冷汗直冒:「皇上,皇上您這是,您這樣豈不是……」「閉嘴,去!」玄燁低喝了一聲。
納蘭一個機靈,單膝點地:「奴才領旨。」「回來!」納蘭還沒邁開步子就被叫了回來:「傳旨之後,不用回來覆命了。」
送走納蘭,玄燁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案上的茶碗都被他拍得彈了起來,蓋子更是直接落到了地上:都怪自己意氣用事,沒掂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就敢招了東家又惹西家,搞得現在不但全國陷入了戰爭的泥潭,就連京城也是四面楚歌風雨飄搖。
自己捅的簍子自己不能出面收拾,還得裝慫裝紈褲,這心裡的憋屈勁兒就別提了。聽到赫捨裡要福全來跟自己請旨,玄燁心裡清楚,這是她在千方百計維護和挽救他的名譽。
同時也是在替他和替早已沒了信譽的自己的領導班子粉飾太平。赫捨裡,我寧願你恨我,也不想你這樣待我。因為我看不到你的在乎。
玄燁的內心,激烈地矛盾著,煎熬著。赫捨裡見到納蘭,接到那道口諭,心直線地往下墜落,這就是你的決定嗎?你好不容易掙扎堅持到現在,終於全盤放棄了嗎?現在放棄,和登基之初就放棄,有什麼區別嗎?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偏差?眼前是危機沒錯,但遠沒有到讓人絕望而放棄努力的地步。你也不該是那個輕易放棄的人啊!你是古一帝不是嗎?這個時候放棄和你登基之初放棄,一點差別有。
我讓祖母帶走你,不是給你找借口泡妞談戀愛的!一股無名火從心中升騰而起:「納蘭,你老實回答本宮,皇上每天都會召見那烏雅氏麼?」
「額······」納蘭語塞。他是玄燁的貼身侍衛沒錯,但他也沒二十四小時貼身陪護,那是小魏子干的活兒,皇上每天招幸誰,他又怎麼會知道?
赫捨裡見納蘭面有難色,心裡只當他是知道情況就是不好說,那個答案,就是自己心知肚明的那一個。罷了,既然已經知道了結果,又何必深究呢?
領旨謝恩之後,赫捨裡遣走了納蘭。納蘭見娘娘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很識相地宣完旨就走人了。坤寧宮上下原本以為皇后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會高興,畢竟皇上這道旨意意味著舉國都托福給娘娘了,這是何等的信任。
然而娘娘的臉上絲毫不見笑容,甚至還充滿了愁苦。大家馬上想起大阿哥來。那天大阿哥單獨前來,之後幾天就一直都沒來請安。該不是因為這娘倆又鬧矛盾了吧?
赫捨裡躺在榻上·只覺得頭疼,一陣陣地,怎麼會這樣呢?這種劇本自己連想都沒想過。
康熙皇帝竟然會知難而退。
原本,按照她的直覺·玄燁只是覺得開不了口向皇室宗親們低頭服軟。所以這事兒就由她出面去委屈求全,把那些人穩住。自己的作用充其量就是個安全氣囊,幫他減少一點衝擊。
沒想到他去了暢春園就變了心腸,祖母病重,他不在跟前伺候,反而讓人傳出了這種溫香軟玉的花邊兒。你好,你真是太好了!
一股無名火升上來·赫捨裡騰地一下從榻上彈起來,三步並做兩步到佛堂裡。衝到觀音娘娘面前,抬手就把一直供在觀音座前的那把匕首抄在手裡。
宮人們見了大驚失色,紛紛上來勸:「娘娘息怒,這匕首乃是凶器,請娘娘切莫衝動。」赫捨裡默不作聲把匕首藏進袖中:「全都退下!」
「娘娘,這匕首鋒利的很,奴婢們是怕它傷了鳳體啊!」連璧大著膽子進言道。「眼下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到本宮了,這匕首既然在本的手裡,就不能埋沒它·浪費了皇上的一番心意。
邊上的宮女太監們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心墜入谷底,壞了,娘娘走火入魔了。皇上啊!您說您也真是的,娘娘以前從來都沒有管過您跟哪位小主一起。您好歹收斂點兒,給娘娘留點面子大家好過,您這樣……奴才們也沒好日子過了啊。
反手握著匕首,赫捨裡冰人模式全開。走出佛堂,一邊對身後的宮女說:「請索大人,兩位佟大人並納蘭成德來見。」「!」宮人們四散。
不多時·三人匆匆趕來,卻見赫捨裡坐在正殿的鳳座上,板著臉,週身都散發著寒氣。心裡打鼓,三人上前行禮,赫捨裡抬手:「找你們三位前來·是因為剛才本宮得了皇上口諭,自今日起,至皇上回宮之日止,朝中大小事務,均交由本宮決策。」
「什麼?」索額圖第一個跳起來:「這,這怎麼可以!」邊上佟國維連忙拉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納蘭侍衛來宣的口諭,本宮就算不信也得信了。」赫捨裡嗤笑了一聲。
在場三人的目光齊齊望向納蘭,看得某人臉皮子通紅底下頭去。心說皇上啊!您這是受刺激了還是怎麼的?有點兒腦子的人都不會認為這是個恩典,更何況皇后娘娘冰雪聰明,身邊還有智囊團,您這是要害我啊!
這個時候,皇上的侍衛隊長,相當於禁軍統領的佟國綱發話了:「既然如此,請娘娘下旨吧。」佟國綱的臉色鐵青,赫捨裡知道他是恨鐵不成鋼。
在場五個人,她們四個都是一直把玄燁當皇帝伺候的。捧著走,哄著走。只有佟國綱對玄燁的感情最為單純,他把他當親外甥。他是他的侍衛總長,也是他的教官,更是他的大舅。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都憐惜這個外甥兒身子骨嬌嫩,卻要擔起重任,怕他被壓垮,時刻護著他。
但是今天,聽到赫捨裡說小外甥放權給了老婆。他終於相信了那些流言,這個小孩,他變質了。孝康章皇后的希望,佟家的希望,就這麼滅了。佟國綱的心裡各種恨,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赫捨裡聽出了佟國綱話語中的火氣,心裡歎了一聲,什麼叫愛之深恨之切,這便是了。忍不住又在心裡埋汰玄燁。
你說你也太不長進了,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放在這個四十稱老夫的年代,你的人生已經過半了,還讓長輩們替你擔驚受怕。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緩和了幾分,起身一步步走下鳳座,來到諸位氣,我雖貴為皇后·如今又手握權柄,但也因此成了眾矢之的,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娘娘才們省得,您若已有了對策,直接吩咐奴才們覦是,個時候了,還能講究什麼?「佟國綱彎身一禮。赫捨裡點頭:「既然這樣,那本宮就將本宮心中所想,說與各位參詳。」
三天後·赫捨裡再次在養心殿叫了大起,這一次,她故意排除了各位漢族官員,只請了各位滿尚書,以及部分議政王大臣會議成員。沒來的那些個,各自都「理由充分」地告假了。
當然,皇后娘娘大人大量,沒有追他們曠工。只是等人都到齊了之後·把各路驛站收到的加急本章傳下去。攢了這麼些天,又讓御史台的筆桿子們謄清了不少,一時間就好像上課發作業一樣·每人手裡都堆起了一摞。
大家都不知奧娘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一個個對著手裡的折子發呆,赫捨裡歎了一口氣之後開口了:「諸位都看到了,這就是這些天軍機處收到的加急本章,這些還只是一部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說情勢危急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不用你說,大家都有眼睛有耳朵都看得到。看外面人心浮動,隱隱有議論之聲。這個時候赫捨裡開口了。
「漢人有句俚語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現在國家真的就已經到了沒錢萬事不能的地步了。前線將士們等這口飯,等得望眼欲穿。我們也是時候給他們一點兒希望了。」
赫捨裡一開口,底下安靜了。只是議政王大臣這邊都拿斜眼對著上面。赫捨裡淺笑了一下:「國庫空虛,戰亂四起,賦稅艱難,這些個理由大家聽得耳朵都起油了·本宮就不說了。一句話,本宮秉承皇上的旨意,以朝廷的名義,向到場的沒到場的各位大人們借糧。」
「借糧」兩個字剛斷音,立刻引起底下一陣喧嘩,大家議論紛紛,卻發現和皇后娘娘關係最近的那幾家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索額圖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大家的心更定了,就知道皇后一個女人能有多少腦筋,能想出什麼妙-計,都說拿人手短,皇上是絕對不會低頭向奴才們借錢的。
來的那幾位議政王大臣,更是樂得看好戲。不過他們倒是希望這要求是皇上向他們提出的。這樣就說明小皇帝服軟了,討饒了。不過現在皇后提出,效果也差不多,打死他們都不信皇后能用這種方式籌到錢。
赫捨裡看著下面的眾生相,一陣的反胃。你說這叫什麼事兒,現在是什麼時候?戰爭時期,要是仗打不贏就要亡國了,你們這幫子人就要被打回老家。居然還at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真是服了你們了。
別著急,老娘有的是法子讓你們放血。「本宮知道,今日在這養心殿上,本宮突兀地提出借糧,諸位都沒心理準備。不過,皇上與本宮卻是很替諸位著想的。」赫捨裡盡量壓著自己的厭惡,讓語氣聽起來誠懇一些。
這個時候,有人說話了,卻是議政王大臣中的一人:「娘娘,不是奴才們不想支持朝廷,只是現在又沒到收穫的季節,京城各家又不比別處,也沒有屯糧的習慣,實在是沒有糧食可以出借的。別說是借了,若是有糧,奴才們都是願意獻給朝廷的!」
底下人聞言心頭一鬆,果然就有明白人出來說話了。你說借錢,咱們可能還要出點兒血,畢竟是皇后開口,不能不出點兒,萬兒八千的還怕上不了檯面,你先在開口借糧,那不是給大家找理由拒絕嗎?果然是個沒經驗的。
那位王爺話一斷音,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王爺說得對,奴才們實在是很無奈啊……」赫捨裡不怒反笑:「可見得諸位都是一片丹心報效朝廷的,本宮剛開口,大家就各自積極表態了,沒糧食還這麼積極,本宮真是感動,可是,本宮的話還沒說完呢!」
嘲諷的語氣不需要掩飾,但下面的都是什麼人?那臉皮比城牆還厚,這話只能讓他們稍微安靜一點罷了。
「本宮方才說了,皇上也體諒你們的難處,知道大家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糧食,畢竟是朝廷有求於各位。因此,皇上和兵部,戶部,四位大人一起商討羅列了一張清單,一會兒會發到大家手上,你們回去自行商議即可,切莫勉強。」赫捨裡「真誠」地說。
嗯?大傢伙都沒想到,這借錢還借出花樣來了。列了清單,讓他們自行認捐。從來沒聽說還能這樣的。這一下倒是不好嚷嚷了,還沒搞清楚人家要什麼,怎麼說沒有呢?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缺的無非就是錢,但娘娘這麼一來,倒是斷了大家在場面上拒絕的理由。聽聽說得多誠懇,畢竟是朝廷有求於你們,不好讓你們為難。我呸,借給朝廷?有點兒智商的都知道那是有借無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