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燁的鑾駕將近慈寧門附近的時候,出狀況了,珍兒和玲兒兩個領著太醫從另外一處巷子裡轉出來,和玄燁面對面。玄燁坐在轎子裡當然沒看見外面什麼情況,但走在外面的小魏子瞧了個真切,他認得前面走著的是坤寧宮的大宮女,後面跟著的卻是太醫。
小魏子心裡一驚,莫不是娘娘出了什麼狀況?病了?傷了?不對啊,昨天是千秋節正日,只聽說娘娘接受屬下朝拜,沒聽說她病了啊?可那兩人明明是坤寧宮的人無疑,這是什麼情況?
珍兒和玲兒遠遠地看見標誌性的明黃色在眼前放大,立刻停步,自動轉身貼著牆根面壁,太醫們則是直接跪倒匍匐在地。
小魏子在轎子外面低聲對裡面:「皇上,前頭有坤寧宮的人領著太醫。似乎是有人病了。」宮女領著太醫不一定就是皇后病了,也有可能皇后替別人宣的太醫。
但皇室規矩何其大,除了皇上夫妻,太后皇太后太妃,各位娘娘小主,皇子公主以外,誰能請動太醫?能請動太醫的這些人,無論誰病了,對皇上來說,都是會緊張的。所以,小魏子選擇了向上匯報。
裡面的玄燁眉頭一皺,就想小魏子想的那樣,無論赫捨裡是為自己宣太醫還是替兒女們宣太醫都讓他緊張,誰生病了?赫捨裡嗎?還是瑞兒琬兒亦或是兩個丫頭?
「聽轎,把人帶過來,朕來問他們。」玄燁一聲吩咐,轎子停下來,小魏子上前把情況和珍兒玲兒一說,兩人喜出望外,皇上來關心娘娘了,真是太好了。
兩人帶著太醫到轎子前面行禮,由於天還在下雪,玄燁並沒有下令打起簾子,而是隔著一道簾子發問:「坤寧宮裡,有人病了麼?誰病了?」
「回皇上的話,娘娘昨夜忽然婚生發冷高燒不退,奴婢們連夜宣了太醫,用了藥,今日是來引太醫前去複診的。」
「皇后發燒了?昨天半夜裡?」裡面玄燁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幾個八度:「太醫上前回話!」
兩位老太醫老得鬚髮皆白,哆嗦著上前:「啟稟皇上,娘娘感染了風寒,奴才等已經給娘娘開了驅寒暖身的藥方,只要多用幾天,即會痊癒。」
「需幾日可痊癒?」玄燁卻是問得非常仔細,印象當中赫捨裡從未有過感冒發燒什麼的,她一向很小心保護自己,怎麼會發燒了呢?難道,不是簡單的發燒?
一聽到老婆發燒宣了太醫,某人心不定,原先想好不緊張不關心的,這會兒破功了。因為緊張,開始往恐怖的方向想了,越想越不放心:「來人,起駕坤寧宮!」
「皇上,慈寧門已經很近了。」小魏子沒有馬上遵旨,而是來了怎麼一句。裡面的玄燁聞言一個忡怔,臉上浮起了一絲羞惱。好在轎子裡就他一個人在,隔著厚厚的簾子,沒人能看見他的囧態:「咳咳,嗯,你們退下吧。」
珍兒和玲兒臉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愉快地應了一聲,帶著太醫起立,沒有離開,而是依舊靠牆面壁,等皇上的轎子走過了,兩人才領了太醫匆匆往坤寧宮方向趕去,得快點去告訴娘娘這個好消息才行。
另外一邊,玄燁存了心事,做祖母的怎麼能看不出來?因此,在玄燁還沒說明來意的時候,就開門見山地先開口了:「前兒你五爺爺來我這兒嘮嗑,說了好些話兒呢!」
玄燁心裡一動,五爺爺?按照愛新覺羅家譜,能排上這個輩分的人不少,可這個時候能陪祖母嘮嗑的,不用說,肯定是議政王大臣會議裡的某位老王爺了。
五爺爺?祖母可真客氣,玄燁可以想到,是祖母請了對方來喝茶,而不是對方主動陪她嘮嗑。因此,他假裝陪著笑:「孫兒朝務繁忙,怠慢了祖母,讓祖母到處找人聊天兒,真是罪過。」
「你這孩子!」太皇太后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你明知我是為了誰,不拆穿我會死啊!說著話,曲起手指在他額上輕彈了一下。
玄燁卻不以為意:「不知五爺爺和祖母說了什麼,祖母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人老了,想的儘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們說的那些事兒發生的時候,別說你了,你阿瑪都還沒落地呢!」
太皇太后心情的確不錯,開起了玩笑。玄燁聽風辯味,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孫兒倒是很想聽聽呢!聽聽皇爺爺以前領著那些巴圖魯南征北戰的故事,不如祖母說給孫兒聽聽?」
「說給你聽?你有那個時間?」太皇太后白了他一眼:「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肚子有幾根筋我能不知道?你想聽我說故事,還是想聽我說些別的?得了,你那媳婦兒病了,你也該去瞧瞧他,聽她說說話,祖母這兒的故事,就先存著吧!」
玄燁聞言一點兒也不矯情地點頭:「那孫兒就遵祖母懿旨,先去探皇后,回來再聽祖母說故事。」說完起身行禮,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了。
太皇太后洋裝生氣,:「真真是討了媳婦兒忘了祖母,瞧你那樣兒,心思都寫到臉上了,生怕別人知道麼?得了,快些走吧,省的讓我看見!」
玄燁順勢退出慈寧宮,坐進轎子裡一聲吩咐,擺駕坤寧宮。太皇太后一番東扯西扯的話,看似什麼都沒說,實際卻是明確地告訴了玄燁自己的心思,以及一部分老臣的意思。
飲水思源,老祖宗的根本不能丟,理應先把老祖師的地兒找回來,再考慮其他。這和玄燁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既然祖母和自己的一個心思,那就沒說的,老人們都是一致意見了。
不過,祖母最後趕著讓他去見赫捨裡,讓玄燁的心裡一沉,赫捨裡那邊,是需要安撫的,畢竟法寶被殺一事,很有可能要擱起來冷凍一陣子了,這挺對不起赫捨裡和索家的。
希望赫捨裡能夠識大體,索家人能體諒朝廷的難處吧。玄燁眉心打結,雖然他們平時看上去都挺識大體,單薄名利什麼的,可是這次是損失了他們自身的利益,家人死傷了。
而且,赫捨裡還病了,病中人,不一定好說話啊!哎……玄燁一聲歎息,怎麼每次遇上她的事兒,總讓人覺得使不上勁兒呢?某人頹廢地想著。
很快,車子到了坤寧宮門口。中藥見效慢,赫捨裡的發燒症狀還在持續,手腳乏力的她破天荒的沒有出門迎接,而是換了衣服勉強起身站在大殿的門邊,邊上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她。
連璧帶著幾個嬤嬤在坤寧門和正殿門之間列隊迎接玄燁大駕。玄燁的轎子在坤寧門前停了停,接受朝拜之後直接在正殿的漢白玉石階下落了下來。
赫捨裡見狀連忙跨出殿門想要走下去迎接。下面的玄燁卻迫不及待地自己從轎子裡走出來了。外面下著鵝毛大雪,赫捨裡的頭頂上雖然有宮人打著傘,但雪花亂飛,片刻功夫已經沾得發上身上都是了。
玄燁想也沒想一聲呵斥:「你出來做什麼?還不進屋?」赫捨裡被他吼愣了,還沒做出反應,邊上的宮女心領神會:「娘娘,外頭雪大,皇上這是心疼您,讓您到裡屋迎駕呢!奴婢扶著您進屋吧。」
赫捨裡低頭看了看拾階而上的玄燁,以及後邊一溜小跑想給他打傘卻沒趕上的小魏子。扁了扁嘴,伸手拿過宮女手裡的傘,迎了上去:「皇上走慢些,雪太大了。」
她本是好心,這孩子的身體比自己可弱多了,別自己只是小感冒,他不來沒事兒,一來他給凍成大病了。上次扁桃體發炎折騰了整整一天,又是吐又是汗的,可把她嚇出心理陰影來了。
不過,令赫捨裡的沒想到的是,赫捨裡的好心非但沒好報,反而引來了玄燁的反感。看吧,他就知道,自己說的話在別人那兒是聖旨,到了她這兒就只是一陣風,吹過不留痕啊!
她幾時聽過他的?一次都沒有,每次他說往東,某人嘴上應著,腳步偏偏就是往西的。以前不跟她計較,但心在心裡有了疙瘩,玄燁當時就來氣了,眼見傘迎上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身體一偏,寬大的袖子一甩:「讓開!」
袖子直接甩在傘柄上,所幸他沒怎麼用力,赫捨裡沒防備之下朝後退了一步,後邊宮人連忙上前把她扶住:「娘娘小心。」
玄燁驚覺自己動作大了,再去看赫捨裡,眼神中流露出擔心和歉意,赫捨裡卻只是垂著眼眼瞼:「沒事,一會兒讓人打掃一下,雪積得有些厚了。」
說完轉身站定,等著玄燁走到她前面。玄燁一陣心跳之後氣悶,深吸一口氣,撩起袍子先赫捨裡一步跨進了坤寧宮。
赫捨里長出一口氣,這孩子,越長大越容易變臉,脾氣比小時候還男琢磨,不知道又在外頭和什麼人鬧了什麼彆扭,來和自己置氣了。
他不是來探病的麼?怎麼一點兒都不像呢?想必探病是假,來找出氣筒才對。搖著頭,跟著一起進了門。
到了寢宮裡面,濃重的中藥味讓玄燁的臉色緩和了,不過,他還是回頭給赫捨裡翻了個白眼,顯示自己很不爽。
赫捨裡被他白得莫名其妙,無奈坐到椅子上,拿起茶壺給面前的空杯子裡注滿水:「方纔聽得皇上要來,特別給您準備的參茶,給您提提神。」
玄燁坐到她身邊,看她病著卻笑吟吟的,臉色也不是想像中的蒼白,要不是空氣中飄散著藥味,一點兒也看不出她在生病。
殊不知赫捨裡前世做副總以前,是干銷售的,見人必妝。永遠的笑臉迎人保持最佳狀態是基本禮貌,此時雖然腦子裡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外表上絕對是不能被看出來的,加上發燒本來臉就紅,在玄燁面前展示的赫捨裡,不但氣色好,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你在祖母跟前告假,未曾請安,祖母擔心你,所以特命朕來瞧瞧。」玄燁很順手地就把祖母的牌子扛上了肩。
赫捨裡當然一點都不相信,太皇太后怎麼可能關心她生沒生病。她明明已經關照了宮人,她發燒的事兒要對乾清宮隱瞞。
所以,玄燁的確就是奉命過來的,太皇太后想幹什麼呢?赫捨裡腦子裡轉了幾十道彎。嘴上卻很慇勤,人也站了起來:「只是一點小病,倒是讓祖母勞心了。皇上朝務繁忙,臣妾原想著能不打擾皇上,就不打擾的。」
「你想著不打擾朕,卻驚擾了祖母。」玄燁沒好氣地又追加了一個白眼兒。心說你怎麼就這麼讓人覺著心煩呢!
赫捨裡聽出他心情煩躁,更加明確了他是來吐苦水發洩的判斷。心說這孩子,多大了怎麼還改不了這毛病呢?打小就把我當消防員使,多大了還這樣。
心裡有些無奈,表面上卻是一副低頭認錯樣兒,默然不語。屋子裡只聽見喝水和呼吸的聲音。外面站崗的眾人面面相覷,眼前的這個版本和她們意想當中的場景不太一樣啊。
皇上來探望皇后娘娘,兩人不是應該很和諧很美好的麼?怎麼現場反而靜音了呢?大家的目光都轉到了連璧的身上。
作為皇后身邊第一人,這個時候就該是連璧出馬去裡面探探虛實,好讓大家知道裡面到底什麼情況,免得哪個不開眼的不小心撞進去,正好撞槍口上。
連璧看了看大家的臉色,謹慎地往寢宮的方向瞄了一眼,有些意動。經不住大家的懇求,連璧去小廚房拿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出來,準備借給皇后送甜湯的機會,進去探探情況。
赫捨裡正在疑惑對方怎麼這會兒又把脾氣收住了,不說話了。這不說話,不發脾氣我怎麼知道你惹了什麼事兒,我怎麼對症下藥啊?
而且,現在額也是渾身酸軟四肢乏力,好想躺床上暖暖地休息一會兒,陪你這麼坐著,我只覺得渾身骨頭疼有木有?
正愁沒契機開口問話呢,外面連璧的聲音來了:「娘娘,小廚房弄了些羹湯,奴婢給您拿來了。」一聽到這個聲音,赫捨裡眼前一亮:「進來吧!」
連璧抬腳就進,先是給皇上皇后請安,再是指揮宮人把羹湯放在矮几上:「娘娘,這是銀耳蓮子羹,最是靜氣養身的,奴婢讓廚房多放了些糖,您試試?」
赫捨裡點點頭:「你不說,本宮差點兒就忘了,一會兒還有一劑藥要服用。」連璧低頭,嘴角勾起,甚是乖巧地把盛出來的小碗遞給主子。然後站到了她的邊上,看著她吃。
玄燁到了此時彷彿才意識到對面坐著的是個病人。臉一板,卻是問連璧:「娘娘方纔已經用過藥了?」
「回皇上的話,早間用過了,太醫吩咐,午膳過後還有一劑。」連璧不敢抬頭,低聲回話。「現在離午膳時間不願了,為何還要上點心?」玄燁不解地問。
算算時間,離吃午飯沒多久了,這個時候吃蓮子羹,午飯怎麼吃得下?「回主子話,這羹湯就是娘娘的午膳,午膳過後娘娘就要服藥並歇息了。」
玄燁一愣:「什麼?你午飯就吃這個?」赫捨裡見他臉色有異,立刻解釋道:「皇上,那藥喝了之後就會渴睡,臣妾怕吃多了影響睡眠,所以才……」
「喝了藥之後,很快就會睡過去嗎?」網玄燁眉頭一挑。「回皇上的話,太醫院給的藥方很好,只需片刻功夫就能見效。」
所謂見效,不過是催眠的效果比較明顯罷了,赫捨裡腹誹道。就算是前世的那些西藥,什麼克什麼諾的,催眠效果也沒這麼好。
「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服用,按時服用。」玄燁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舒服,那孩子們也不用來請安了,免得打擾你休息。」玄燁想了想,補充道。
赫捨裡點點頭,表示贊同,這個很有必要,自己感冒事小,萬一孩子被傳染了,小孩抵抗力弱,出個什麼狀況誰都說不准:「臣妾謝皇上恩典。」
總算一句話她聽進去了,玄燁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赫捨裡順勢而上:「臣妾看皇上臉色頗為疲憊,可見得最近有多繁忙。」
「是挺忙的。」玄燁沒防備她會突然轉換話題,心一沉,不好,一看見她就把正事兒給忘了,他除了來探病,還是來做安撫工作的,要不然祖母怎麼會這麼積極鼓動他來探望赫捨裡?
可是,這安撫工作還得做得很低調,不然她會起疑心。玄燁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討好她居然還會帶著目的。
以前,自己想對她好,就想對她好,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絲毫沒有半點其他想法。誰知她只是表面上接受著,心底不知得有多唾棄。
這一次,當自己真的帶著目的去接近她,討好她,先別說她知道了自己的決定後會怎麼看待自己,光是過自己這一關就好難。畢竟,他對她,從未有過欺騙。(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