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赫捨裡有些艱難地喚了一聲。玄燁下意識地扭頭不想看她的臉,卻看見她默默地捧上一個茶碗:「皇上請用茶。」
玄燁別過臉:「原來,以前是我高看你了。」「臣妾知錯了,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傷了皇上的心。」
「哼!事後認錯誰都會!」嘴上說著,手卻接過茶碗喝了一口。微甜的口感,不冷不熱剛剛好的大麥茶。入喉時候感覺口腔中充滿了麥子的清香:「這是什麼茶?」
「回皇上的話,這是大麥茶,麥子是皇上親手種的呢!幾天前內務府才剛送來的。」赫捨裡小心翼翼地說:皇上覺得,這樣好喝麼?」
「不好喝!」玄燁違心地說了一句:「你別以為這樣我就不生氣了!你實在是······」「是,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的錯······」赫捨裡忙不迭地接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小魏子的聲音:「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大阿哥,二阿哥,二公主,三公主來問安了。」
玄燁一聽,更生氣:「你看,都是你搞出來的事情,害得幾個小的跟著你亂了方寸!」赫捨裡汗顏,心說我都說了我沒事,沒生病,是你非要宣太醫鬧得雞飛狗跳的。
當然,嘴上是不可能反駁的。只好低頭:「是臣妾的過錯,臣妾認罰。」玄燁白了她一眼,見她還跪著。沒好氣地吩咐:「來人,給皇后收拾一下!」說完拂袖走出了寢殿。
此時的赫捨裡一點反駁都不敢有·自己搞出的烏龍得自己解決。真是關心則亂。怎麼能這麼沒腦子生搬硬套呢?
白白讓玄燁壓了自己一頭。以後,自己在他面前,會不會就此抬不起頭來啊?
孩子們來,是為了擔心皇額娘的身體,見皇額娘臉色的確不太好,幾個孩子的態度各有不同。
承瑞很是恭敬地問安之後就退到了一邊,低眉順目地垂手站著,匯報自己的功課進度。赫捨裡聽著,想著玄燁剛才為兒子鳴不平′把自己訓得體無完膚。
說的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在責備自己對承瑞不疼愛,連懿妃生的小八都不如。這話如果直說一次兩次,赫捨裡聽過就忘了。
而今這話反覆在她腦中迴響,再看兒子面對自己的時候的狀態表情,無奈了。
承琬的表現要比承瑞好很多,請完安之後,很是乖巧地站到赫捨裡的身邊,距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同樣匯報了自己背書的成績·還匯報說哥哥教了他很多《詩經》裡的詞句解釋。
兩個丫頭就更加親暱了,她們知道她們就是皇額娘的弱點,也就更加肆無忌憚,要不是礙著有玄燁在場,她們一定會膩到赫捨裡身上求抱抱了。
四個孩子三種狀態,讓赫捨裡心裡酸酸的。尤其是看到承瑞,她更覺自己很無奈。她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愛才是對他最好。
太皇太后以前對順治不愛嗎?愛!幫他鋪好路,幫他掃清一切障礙,甚至為了他讓民間傳出了太后下嫁攝政王的緋聞,污穢了自己的名聲。這樣愛的結果換來了什麼?
兒子忤逆她·做了無數讓她傷心失望的事情,母子關係頻頻跌破警戒線。最後兒子拋棄了她,跟著愛人去了地下·留她一個人孤苦。
而後,她把所有的愛留給了玄燁,對玄燁實行和福臨一樣的高壓政策,告訴他心事勿讓人知,不在人前顯示自己的喜怒。意圖把孫兒教成一個擁有深不可測城府的鐵腕帝王。
歷史證明,她成功了。玄燁文治武功,堪稱千古一帝。所以,什麼樣的教育方式才是對的?現代父母都糾結不已的問題·現在輪到了她身上。
孔子說因材施教·是因為他沒有生產指標,他只需製作適合他們自己的模具就行。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不是說承瑞想要做什麼樣的人。而是模具是早已定型的。
生在皇室,作為嫡長子·他的命運一點都沒掌握在自己手中。用最高壓的手段,把承瑞溶成液體,澆鑄到現成的模具當中,生產出符合國家需要,符合群臣需要的產品,才是他的出路。
這是赫捨裡一直的信條,承瑞注定不能做自己的。所以,必須讓他從小適壓力,適應冰冷的生活環境,惡劣的現實。
往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身上抹黑油漆,不斷黑化他。這個孩子還是自己的親兒子。十月懷胎差點賠上性命才生下來的兒子。赫捨裡的心裡其實一直都在煎熬。
她被玄燁埋怨,被兩個女兒埋怨,被自底的另一個聲音埋怨。但仍然告訴自己。我是對的,我必須這麼做。
而今,看到承瑞小小年紀一副大人樣,她很難過,卻已經無法改變了。孩子們問過安之後,就被玄燁打發走了。
兩人坐在客廳裡,赫捨裡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只能默默等待。外面的宮人很識相地沒人進來打擾。沉默半響,玄燁開口了:「我已經決定,中秋節前回宮。」
「臣妾明白的。」赫捨裡點頭。「你可以選擇留在這裡。」玄燁斜篾了她一眼。「謝皇上關心,臣妾和皇上一起回宮,」
「你想好了?」玄燁想要再確認一遍。」「想好了。」赫捨裡點頭:「臣妾和皇上一佟出宮′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更何況······」
「何況什麼?」「何況臣妾有錯在先,很想將功折罪的。」赫捨裡低下頭,語氣輕柔,毫無氣勢。
「哼······」玄燁嗤笑了一下:「你知道麼?原本我來,是想來感謝你的,感謝你幫我解決了一個一直都困擾我的難題。」
「感謝?」赫捨裡愣住:「臣妾只會給皇上添亂,根本都不能幫到皇上。」
「也是,同樣一件事,我能想到你的好,你的細心提示。你想到的卻只能是我睚眥必報。不對,是恩將仇報。」玄燁苦笑了一下:「好了,今天就這樣吧,」
玄燁最後看了赫捨裡一眼,終於轉身離去。赫捨裡仰頭猛地吸一口氣,真是自作虐不可活:「臣妾恭送皇上。」
望著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背影,赫捨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連璧走過來:「啟稟娘娘,御膳房送膳單來了,正在外面候著呢。」
赫捨裡苦笑了一下,膳單?為什麼大家都認為她是最瞭解玄燁的人呢?瞭解他的口味,瞭解他的生活習慣,瞭解他的想法。
但實際上呢?她和他的想法南轅北撤,她一點都不瞭解他,一丁點都不瞭解。
「告訴他們······」想說告訴他們以後不要再把膳單送到自己這裡了。眼前閃過玄燁失望的臉,心中又是一酸:「罷了,讓他進來吧。」
連璧是赫捨裡身邊的老人了,聽主子的語氣就知道主子的情緒低落。做奴婢的不能動問主人家的事,也沒聽見皇上皇后剛才在房間裡的對話。
她只知道皇上拂袖而去,留下娘娘一人,表情非常落寞。但做奴才的,除了俯首聽命,還能做什麼呢?
玄燁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心灰意冷之下,決定情場失意,戰場得意。他在和兵部以及軍機處密集會談了幾天之後,很快擬定了初步的作戰計劃。
吏部那邊也已經做好了一系列的準備工作。朱國治被挖了出來,玄燁親自接見了他,欽點他為使臣,把削藩的聖旨送到吳三桂的手
沒錯,要找一個忠心耿耿,肯定不會背叛朝廷,死了又不心疼的人。像朱國治這樣,手上沾著數不清漢人冤魂的漢奸,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朱國治前腳踏出暢春園′他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了。所以說,任何朝代,漢奸的下場都是最悲催的。這個朱國治,對上吳三桂,兩個漢奸的碰撞,兩個注定都是要遺臭萬年的。
吳三桂為了生存,為了雄心壯志,這個時候一定會做出大義凜然的樣子,拿出漢人將領的魄力,把手上沾滿漢人老百姓鮮血的漢奸給滅了。
朝廷就能以吳三桂不受教化不尊聖旨無視王法而發兵討伐他,這就是玄燁受赫捨裡的啟發想到的解決辦法,也是軍機處認為最佳的人選。
原本,這對赫捨裡來說是一場巨大的功勞,可是現在,功勞飛了,她都不知道。玄燁離去的第二天,幾個孩子就來辭行了,說是皇阿瑪說的,提前送他們回宮。
赫捨裡的心更加鬱結了,如果不是自己自以為是,事情也不會搞得這麼僵。玄燁從小就抱怨過自己不受重視,自己到他身邊之後也被他抱怨過無數次按理說,她應該已經習慣了.
可是,她清楚得知道這次和以前大不一樣,這次,是她誤會了他。把他的蜜糖當成了砒霜,他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嚴重到都不知道要怎麼解決才好。
看著瑞景軒外依然熾熱的艷陽,赫捨裡的內心第一次無比灰暗,看來,以後的日子,真是不好過了。還一位皇帝心靈受創,後果會很嚴重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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