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玄燁已經知道了京裡的吳世璠是假的,看他憤怒的程度,絕對會有什麼驚人的舉動。哎,這下完了,連帶建寧公主也被扣上反叛者的標籤了。
「就算你的懷疑有錯,也不能影響結果。」玄燁霸道地說:「你放心,既然有了疑點,我會讓人一查到底!如果這個吳世璠被認定是替身……」玄燁眼中寒光一閃,赫捨裡心裡咯登一下。不過還好,玄燁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會坐實他的身份,讓吳三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赫捨里長出一口氣:「皇上英明!」這是個好主意,畢竟天下人都知道三藩王有質子在京城,再說,皇上認定這個是真的,誰敢說假?
「朕不英明,連著被人戲弄,哪裡來的英明!」玄燁歎了一口氣:「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這件事必須得從長計議,說到底,是朕還沒有實力和他叫板啊!」
「皇上別這麼想,您坐擁天下,以舉國之力制一隅之地,焉有拿不下的道理?皇上是顧忌到功臣的名聲,朝廷的名聲,才對三藩一再姑息。再說了,打起仗來,最苦的還是老百姓。皇上不願擅動干戈,也是體恤民間疾苦。」赫捨裡溫言軟語,希望把他的火氣給滅了,別一時衝動,壞了事兒。
玄燁果然聽得進去:「哎,知我者,只你一人也!說實話,名聲什麼的,和大清國長治久安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必要的時候。暫時丟開也可。只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南方一旦開戰,可不比北方,沒有堅船利炮根本不能行。但有了堅船利炮也還是不行。哎。這裡面的學問大得很呢!」
「臣妾這些日子讀《三國》,知道北方善兵馬南方善舟船,皇上說的堅船利炮有了也不行。莫不是說航道不利?」赫捨裡假裝懵懂。
「這只是顯而易見的問題罷了。」玄燁點頭:「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便知道了這個原因,我現在也拿不出解決的辦法。」
「皇上沒有,難道大臣們也沒有嗎?」赫捨裡直覺地以為玄燁又只知道自己鑽牛角尖了。「工部是有辦法,戶部卻說,這麼大的工程,沒有大量的錢財支撐不行。國庫裡現有的銀錢。根本不夠。」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朝廷窮。
赫捨裡也皺眉了,原來他已經開過朝會,問過意見了啊!這倒是難了,興修水利的確是個大工程。沒有足夠的經濟實力支撐根本就不行。
但是轉念一想,赫捨裡又淡定了:「皇上,有沒有錢和辦不辦是兩碼事兒啊!您下決心要辦,大臣們自然就往您的思路上去走了,您聽了大臣們的話猶豫不決,他們也就不把這事兒當回事兒了。」
稍微頓了一下:「您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為那件事做完全的準備,航道和農桑就是首當其衝的大事。一切都要看您的決心夠不夠了!」
說到底,玄燁的自信心還是不夠,當領導有的時候要會扛責任。給屬下創造穩定的工作環境。但更多的時候,要把自己肩上的壓力分攤到屬下身上,讓他們把壓力化為動力,替自己工作創造效益。
這裡面的辯證關係,複雜的很,玄燁一時半會兒不能開悟。也在情理之中。「赫捨裡,你的意思是……」玄燁眼前一亮,彷彿抓到了什麼:「讓我好好想一想,也許可行。」
赫捨裡卻在此時顧左右而言他:「這事兒不著急,皇上可以慢慢想,可有一件事兒卻很要緊的。」玄燁一愣,收回思緒:「什麼事兒?」
「表妹啊,懿妃已經病了一月有餘了,臣妾今兒去看她,瘦了好多,人也不如往昔精神了。」赫捨裡故作惋惜道。
「你剛出月子,去看她幹什麼?」玄燁暗惱,心說老婆怎麼又多事兒了,他有心多關佟慧如一段時間,好讓她長長記性,這才一直冷凍著沒理她,沒想到這才多久,老婆就去探病了。
玄燁以為赫捨裡不知道不知道其中的根由,只當佟慧如是真的病了。於是他將錯就錯:「她在祭祀的時候病倒,對祖宗不敬,皇額娘沒有懲罰她,但她觸怒了祖母,我沒辦法,只好讓她暫時就在景仁宮呆著,免得又遭祖母訓斥。」
赫捨裡忍了很久,才忍住沒笑出來,玄燁啊玄燁,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肩膀,明明是你懲罰了人家,還到我面前裝什麼情聖!她在你跟前兒當不成表妹了,你以為我會心疼?我只不過是覺得自己的擋箭牌太少了,不夠安全而已。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只好配合你了:「竟有這樣的事?哎,表妹真可憐,那些太醫也該打,臣妾明明再三強調宮中大小主子都要盡心伺候,他們怎麼就出了這樣的紕漏,真是的!」
「你當時正在坐月子,哪裡知道這許多的事情。好啦,懿妃的事情,我心裡有數。你身體還虛著,早點歇息吧,我回去批折子了。」玄燁以為她是今天被佟小姑娘灌了迷湯了,要幫她開脫,哄了一下就想著開溜。
「皇上慢走,臣妾送您!」赫捨裡聽見他要走,連忙起身相送。心說今兒大約又翻了馬佳氏的牌子,也只有對她,玄燁似乎從沒爽約過。
送走玄燁,赫捨裡渾身一鬆,懶散了近兩個月的骨頭一下子收緊很不習慣,宮女過來收拾了一下,倒頭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內務府送來起居錄,赫捨裡一看,嘴角下扯,這回還真出乎意料了。因為上面寫著鹹福宮謹妃的字樣。
玄燁竟然會翻謹妃的牌子?真是天下奇聞了,他不是一直都看她不順眼的麼?但是,愣神也只是片刻功夫,很快她就把章蓋好還給公公。順便問了一句:「今兒的綠頭牌上有景仁宮嗎?」
對面愣了一下,才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娘娘的話,沒有。」赫捨裡點了點頭:「你回吧。」那人退下,赫捨裡伸了個懶腰,告訴她們。今兒不用來了,直接去慈寧宮吧。」
做皇后就是這點方便,雖說屬下們覲見是必須要有的。但哪天覲見哪天不見,全都由她說了算。到了慈寧門,磕了個頭之後,就被告知今兒太皇太后不見客。
赫捨裡心中瞭然,想必是她已經知道自己把吳世璠是冒牌貨的事情告訴玄燁了,老太太正在端架子。既然老太太不召見,赫捨裡就回了坤寧宮。一進門。就看見連璧神色扭捏,目光躲閃,一臉的彆扭。赫捨裡眉頭一皺:「什麼事兒啊?」
連璧上前幾步:「娘娘,方才索府來了消息,說大夫人她。她……生了。」最後兩個字幾不可聞。赫捨裡一愣,臉上的表情頓時精彩了:「是個什麼?」她怎麼忘了,她懷五兒的時候,自家額娘也正好懷著,如今女兒剛出月子,母親卻要開始坐月子了。這叫什麼事兒!
連璧閉了閉眼,漲紅著臉說:「回娘娘的話,是位小小姐。」赫捨裡目光閃爍了一下:「如此,額娘有伴兒了。你去我的私庫裡取些補品給家裡送去。」連璧應了一聲。剛想告退,赫捨裡又叫住她:「慢著,我要給這個小妹妹賜名。」
自家阿瑪起的名字,把自己給坑慘了,幸虧這世上唯一會叫自己名字的人習慣叫自己赫捨裡。不然整天把那個中西合璧的名字掛在嘴上,自己真的要去撞牆了。
轉身到佛堂,現在這間佛堂除了一面供奉觀世音之外,另外三面全部讓赫捨裡安上了連體書架,上面擺滿了自己讀過沒讀過的書籍。穿到這個時代。除了園藝一項愛好得以保留,赫捨裡的其他愛好全部都無法實現了。
所以,她只能培養新的興趣,收藏古籍善本,名人字畫。現在是明末清初,這兩樣東西比之現代要好收集很多。外加自己的老公是皇帝,這點職務便利還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她知道,耿昭忠也在軍機處,這個人的才華絕對不是社會保障部部長可以可以概括的,以他的能力,做中央美院的客座教授,或者國建委的名譽主席什麼的,才是人盡其才。
現在赫捨裡的寢宮裡,就掛著一副她進獻的唐寅魚戲蓮葉間的真跡。美不美她不懂欣賞,但光是「真跡」兩個字就足夠讓她愛不釋手了。
順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一看封面暗自吐糟了自己一把,居然是《稼軒集》,辛棄疾詞稿。信手一翻,直接拿筆在黃箋上寫了兩個字,『流鶯『。後又覺得「流」字不好。思之再三,改成了「柳鶯」,
希望這孩子將來,柳者,留也。古有折柳送客的習俗。額娘老來得女,赫捨裡希望小妹能夠代替自己,留在額娘身邊替自己盡孝。柳鶯諧音留銀,希望額娘能把她留住啊!赫捨裡把寫好的名字交交給連璧,連同補藥和禮物一起送去了索家。
另一邊,經過老婆的提醒,玄燁終於下定決心,不管錢夠不夠,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因此,大清官吏體系裡多了一個新的官職,河道總督。分別在南北各設立一個衙門,管兩地河務,官職暫定為正三品,人選由吏部選派經工部面試後到任。
朝廷給他們權力,招募地方上有水利建設經驗的河工,並要求沿岸的地方官予以積極配合。為此,玄燁還特地把漕運兩個字刻在了乾清宮的柱子上,頒發詔書公告天下,國家將花大力氣整治河道,力求拜年之內,將水患降低到最低程度。
號召所有有志有才之士都到河道總督衙門裡去報到,共建這百年功業。至於錢的問題,老百姓出力,鄉紳巨賈,地主什麼的就該出錢了。當然,這錢也不是白要他們的,誰家出的錢多,地方上會有一些其他政策上的優惠,比如送個牌匾,立個碑,以後兒子考試可以加分什麼的。
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政策。朝廷這麼大張旗鼓地想要為民造福,給予的政策環境自然是非常寬鬆的。玄燁的主要目的在於建立可靠的航道,為了這個目的其他非原則性的條件,地方官都可以自己衡量。
玄燁現在想的是,這可以當成是對地方官的一次考核。如果過程當中被他發現有人利用這次機會橫徵暴斂什麼的,那絕對是要殺雞儆猴的。
康熙十四年,整個一年朝廷都圍繞著漕運兩個字在轉,玄燁每天批的折子內容都是關於治河進度的。這天晚上,在坤寧宮吃晚飯,疲累不已的玄燁歎了一聲:「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對治河一竅不通。如今卻要從頭學起,為免被那些人糊弄,錯把罪犯當功臣。」
「皇上一人之力,哪裡能通曉許多的事情,相反工部和內務府遍地都是工程方面的人才,皇上何不召集他們來問問呢?」赫捨裡就不明白了,玄燁這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國家有的是人才,只要你一聲令下,皇榜一出,多少人願意為你肝腦塗地?
偏偏他什麼事都信奉別人懂不如自己懂,當年跟湯若望南懷仁學數學,也是自己關起門來一個人學,要知道,數學是理工科的根本,而理工科又是科技進步的根本,科技進步是第一生產力啊!
之前為了建立新的田畝制度,他居然還決定要在皇宮裡辟出一塊田來種水稻,赫捨裡知道了之後啼笑皆非,雖然知道歷史上還真有這麼一段,但她還是覺得很坑爹。
於是就勸他。這事兒不妥,先不說南北氣候差異,即便再北方種出水稻也不一定能在南方獲得好的收成。再說,朝廷每年都要去祭祀先農,就已經夠誠意的了。要是皇上在皇宮裡挖田種地,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在赫捨裡的勸說下,玄燁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成立了專門的農林部,在玉泉山腳下僻出了幾畝地,專門給他們做實驗之用,每年春秋兩季,玄燁都會抽空駕臨,過過農家樂的癮。這事兒也就揭過去了。
現在又來了,已經有河道衙門了。你為什麼還需要自己鑽牛角尖呢?可惜這次,玄燁不像以前那麼好說話:「治河不僅僅關係到我的計劃,還關係到天下百姓未來的生存,豈能等閒視之。」
「臣妾是怕皇上累著,既然皇上執意如此,那臣妾就只能告罪了。」赫捨裡見好話說不通。乾脆就不說了,反正身體是他自己的,如果真的累著了,還有太皇太后操心,也輪不到她。
玄燁見老婆不說話,以為她來氣了,頓時露出討好的笑容:「跟你說個別的事兒,宗人府上折子了,說是該給幾位皇子起名字了,你覺得呢?「
三四五三個孩子,大的已經四歲,小的也已經兩歲了,是該起名了。赫捨裡想了想:「算算日子,距離第二次修改玉牒的日子不遠了。皇上是該思量著把幾個小的名字定下來了。」
「我想,我們的五兒就叫承平,取四海承平之意,如何?」玄燁把自己想好的答案告訴妻子、赫捨裡一皺眉,承瑞,承慶,承平……莫不是皇上要效仿漢人給皇子們排定輩分了?這倒也是不錯,現在的皇子是承字輩,將來皇孫們就換另一個字。宗人府立冊也容易些的。」
玄燁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碰巧覺得四海承平的寓意不錯罷了。不過被赫捨裡這麼一提,他又覺得這事兒可行。「這主意不錯,不符哦還得奏請皇祖母同意,更要通過禮部今兒宗人府擬出合適的字來,卻也是和大工程。」
「不如皇上親自遴選,找一些寓意吉祥的詩句,再讓禮部從中選出合適的字來。皇上這幾天一直在為治河的事情煩惱,換個思路權當是放鬆。」赫捨裡的目的,是要玄燁放棄對治河的執著,把視線從那上面移開,除了治河,國家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比如說西北邊區察哈爾舊部的侵軋,外藩蒙古二營三營的陸續成立,西北原先的一些權利集團開始意識到玄燁這是要釜底抽薪,徹底收回他們手中的權利。有些人就開始不服,暗中勾結意圖破壞玄燁在西北的部署。
還有南邊隨著吳三桂等三藩王的權利日漸膨脹,反清勢力的矛頭逐漸被他們吸引,就連台灣那邊的鄭經也蠢蠢欲動,想要趁亂分一杯羹,幹掉吳三桂,奪取勝利果實,乘機反攻大陸。
著所有的一切目前還只是停留在情報收集階段,玄燁知道有這麼個情況卻置之不理,遲早會出大事。他現在被治河兩個字給弄暈頭了,眼睛只盯著一個點看。赫捨裡很怕他會因此變成鬥雞眼而失去全局觀。
「皇上,治河一事,您已經交給了河道總督,讓他們負責就是了,您是一國之君,事情多著呢!」赫捨裡還是忍不住要去提醒他。
「我知道,問題是解決不完的,每天都會有新的問題冒出來,讓人措不及防,現在我能做的,不是防患於未燃,而是坐等火勢燒旺,把原先燒到燒不到的,全部蔓延到,然後再伺機一舉滅之,永絕後患!」玄燁目視前方,彷彿已經看到了無數結局一樣。(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