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年的長至節和除夕因為皇后產子而蒙上了一層喜氣。赫捨裡卻躺在床上發呆,這喜氣和她似乎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她要坐月子。月子期間不能碰水,不能見風。於是,她只有躺在床上抬頭望天的份。期間,內務府總管過來,送來了皇上和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的賞賜。聽他在屋外念著長長的禮單,裡面的赫捨裡只想睡覺。
什麼阿膠人參冬蟲草,什麼東珠珊瑚鴿子血,什麼扁方手鐲耳墜子,還有瓷器如意貢緞毛皮等物件。搞得她這兒像是開了民族珍寶展銷會。另外她的屬下們幾乎每天來她宮外請安,這也讓她很頭疼,你說我都這樣了,你們就別假惺惺了。正室坐月子,不就是你們小妾的春天嗎?何況現在你們中間還有一個孕婦,又少了一個競爭者,你們應該加緊備戰才是。
赫捨裡躺在床上,無聊地看著頂上的幔帳,聽著邊上珍兒說,小阿哥的洗三是太皇太后親自主持的,京裡貝子以上的正室夫人都進宮朝賀了,太皇太后正尋思著給小阿哥起一個什麼樣的名字。赫捨裡嗤笑:起名字?才生下來三天,起什麼名字?皇室規矩,三年修一次玉牒,新生皇子起碼得過滿二十四個月以上才會被賜名。太皇太后這是想幹什麼?
不久又聽說,因為長至節後的一天就是小阿哥洗三的日子。太皇太后覺得小阿哥是得了列祖列宗的庇佑,所以太皇太后決定把小阿哥放在慈寧宮撫養。赫捨裡繼續抬頭望天,狐狸尾巴啊!這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吧?我的孩子。我幾乎用生命換來的孩子,你一句話就決定了撫養權了。還是趁著我坐月子的時間。
好,我現在不跟你爭,等我出了月子身體好了。一筆一筆跟你算!所以,對於之後太皇太后又提出,皇后坐月子期間。宮務由謹妃協同納喇貴人一同處理,她也充耳不聞。除夕夜,太和殿上熱熱鬧鬧的,慈寧宮裡也是熱熱鬧鬧的。唯獨坤寧宮早早就熄了燈。
玄燁接受王公大臣們的恭賀,心裡美得不得了,完全忘了赫捨裡這會兒正在床上長蘑菇,沒法子。月子期間,他被禁止去坤寧宮探望。因為那天夜奔的事兒,他被太皇太后好一頓數落,最後看在重孫子的份上,才繞過了他。他知道自己荒唐了。因此這段時間特別乖,太皇太后指東,他不敢打西。
比如,他看見了鰲拜,想起皇祖母說的,你現在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捧他,捧得他凌駕於所有朝臣之上,捧得他忘乎所以,唯我獨尊。失了奴才的本份。到時候你再跟他清算總賬。大家都會覺得大快人心了!」眼珠子一轉,招來一個內侍,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廚子指揮著一群小太監哼哧哼哧抬上來一頭烤全羊。
原本按道理是要皇上動第一刀,剩下的給群臣分了。但玄燁卻示意這羊先送到鰲拜那一桌。然後笑嘻嘻地說鰲中堂,朕打小就聽皇祖母說,你是本朝第一勇士,朕最尊敬勇士,今天這全羊上來,第一刀就請你鰲中堂先來吧!」
鰲拜聞言,立刻起立來到中間拱手謙讓:「奴才不敢,請皇上先用。」「哎,你是大英雄,朕的皇爺爺,皇阿瑪都曾誇讚你,你是滿洲第一勇士。你絕對夠資格!在座的諸位都是自己人,你們說,朕說的對不對啊?」
眾位王公一見這場景,知道小皇帝要捧鰲拜,要拍他的馬屁。立刻跟風。以前,小皇帝和鰲拜對著干對著幹,擠扁眾臣的腦袋,讓大家苦不堪言。現在好不容易皇帝轉性了。這種跟風的事情又不費力氣,因此大家齊聲應和:「皇上英明!鰲大人夠格!」
但鰲拜依然拒絕:「奴才所有的一切榮耀都是主子給的,沒有主子的恩寵就沒有奴才今日。奴才豈敢僭越!」玄燁看了一下自己的桌面,拿起面前的切肉刀,遞給內侍,內侍會意,走下來送到鰲拜眼前。玄燁微微一笑:「既然鰲中堂如此謙卑,那麼這樣,由你拿著朕的刀,替朕切這第一刀如何?鰲中堂,朕敬佩你是勇士,是英雄,你要是再推諉,未免小家子氣了吧?」
鰲拜臉上一僵,抬頭看玄燁,玄燁依舊笑得很無害,低下頭,接過內侍手中的刀:「如此,奴才斗膽擅專了!」說完揮刀一下子就在羊的側面畫了一道口子,切下一大塊肉放在盤子裡。然後用軟布細細地把刀擦乾淨。剩下的羊肉自有廚子端走,拿去分了份兒,鰲拜端著盤子跪倒,把盤子舉過頭頂。
玄燁示意內侍把盤子和刀都帶上來,然後對鰲拜說:」中堂辛苦一會兒朕要賞你!」「奴才不敢,奴才謝賞!」玄燁吃著鰲拜切的羊肉,彷彿嘴裡嚼的就是鰲拜的肉,大覺爽快,不一會兒廚子把分好的羊肉羊肉重新端上來,鰲拜分到的,和玄燁桌上的一樣大。玄燁暗自點頭,果然聰明人是不要教的。
這邊吃喝著,慈寧宮裡也是熱鬧非凡,太皇太后抱著小阿哥樂呵呵地對仁憲皇太后說:「我還從來沒見過,初生的孩子有這麼長的睫毛的。你看看,多討喜的孩子。」皇太后湊上去:「真的呢!哎,那天我睡得早了些,等下人來報,都已經生下來了……」「你呀,對外面的事情越發的不關心了,也不怕將來皇上與你生份了!」太皇太后嗔怪道。
皇太后低下頭對手指,彷彿受教的樣子。太皇太后這才笑道:「大過年的,又添了這樣一樁大喜事,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過了!」眾太妃和皇太后齊齊點頭,喜笑顏開。只有一個人是勉強擠出一點笑容,這個人就是寧太妃。
當今皇上結婚兩年已有一子一女,自己兒子身為兄長,至今未婚。雖說就算他結婚,其實也只是到自己跟前磕個頭走個過場。媳婦不是自己挑的,婚期不是自己定的,自己這個做額娘的一點話語權都沒有。但福全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自己十月懷胎生的他,驗看他到現在依然是孤家寡人,寧妃心裡不是滋味。
太皇太后看在眼裡,心裡無比嫌棄,這董鄂氏一族到底是不是滿人啊?怎麼個個都這幅德行。我承認我是欺負了你。但也只是心理上小小施壓而已,我及沒少你吃也沒少你穿,你依然是內廷的一位太妃。用得著每次出現都哭喪著臉嗎?看著真真晦氣,不識抬舉的東西!
接收到對面凌厲的視線,寧太妃頭一低,扭著帕子繼續沉默。太皇太后鼻子裡面轉氣,她怎麼會不知道寧太妃想什麼。看見自己抱孫子,她眼紅了唄。想到自己兒子到現在還沒娶正室沒有出宮開府她心急了唄!哼,急什麼呀!你的兒媳婦早就定好了的,只是人家在守孝而已,現在才第二年,明年過完才能進京和福全完婚。到時候,我自然會放他出宮開府,你以為我願意讓他呆在宮裡嗎?
結果的結果,寧太妃又一次抗不住壓力中途退席,慈寧宮照例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大聚會。太皇太后逗著重孫兒,吃著佳餚聊著天兒,心裡無比滿足。孫子聰明了,不用她提心吊膽了。正宮坐月子,這一兩個月她會無比老實。等過了這段時間,她出月子以後,發現兒子已經被我養熟了,她想挪回去已經不可能的時候,會怎麼樣呢?總之,她的心情非常好。
年三十就這樣晃過去了,正月初一開太廟祭祖,宮裡好一番熱鬧,躺在床上的赫捨裡只能翻個身,看看窗外的陽光。生平第一次坐月子,她才知道,所謂月子不是說在床上躺滿一個月就結束了,而是要根據太醫和嬤嬤每天請脈,觀察身體狀況,確定出月子的時間。也就是說,她現在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就算能自理也會被嬤嬤嚴加看管,全部由她們說了算。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是中宮皇后,她說的話,她們多少能聽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點。比如產後不能碰水,她就要求內務府每三天給她換一床新的被褥,每三天擦一次身。但是頭髮就沒辦法了。嬤嬤們死活不讓她下床走動,連坐起來都不允許,這麼一來就沒辦法洗頭了。從二十號到現在已經十多天了。
原本以為自己坐月子期間,還能指望額娘進宮給她一點安慰,沒想到坤寧宮上下嚴防死守。一個外人都不允許放進來。所以孩子出生到現在,除了自己宮裡的宮女嬤嬤,她一個大活人都沒見過。這把她鬱悶得,天天都脾氣暴躁。好在她是產婦她最大,宮人們只覺得她難伺候,不敢多嘴。
眼看著正月十五將近,外面忙著安排皇上祭天的大活動,坤寧宮裡,赫捨裡伸長脖子等出月子。想想自己懷孕到現在受的這些苦,她內牛滿面。太苦逼了,老娘決定就只生這一個了!這個念頭在她腦子裡只過了一遍就被埋沒了。因為她悲哀的意識到,這事兒她說了不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