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麻拉姑分不清楚太皇太后的態度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她很糾結,可玄燁認定了一件事情之後,那就是撞到南山也不回頭的。這邊廂傳遞了小道消息,那邊廂立刻演變成了滿城風雨,大街小巷都在傳說山東出了一個漢人縣令給鄉紳下跪的事兒。可把那些沒事兒提籠溜鳥的滿州老爺們兒的嘴都笑歪了。
漢人治漢本是順治欽定國策,滿人貴族們對此意見很大,現在出了這樣的大笑話,他們恨不能把這事兒編成歌謠來傳唱。這可惹惱了翰林院的書生和老師們,就連南書房的帝師們也顏面掃地。但是話是從皇上的嘴巴裡裡傳出去的,絕對沒有虛言,也就是說,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事。一個漢人丟臉,整個漢人群體蒙羞。於是,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
誰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整個山東地界,土地居然都讓滿族地主給圈光了,農民要養家餬口,就不能不做滿人的奴隸,或者就要付給他們高額的田租,不然就要在豐年出去逃荒。失去人員耕種護理的土地大面積荒蕪,山東地界餓殍遍野民不聊生。
事情已經嚴重到這樣了,朝廷卻依然縱容滿人胡作非為,是可忍孰不可忍!有壓迫就有反抗,自古然也。既然朝廷不想解決,我們就逼你拿出態度來。參考當年書生絆倒湯若望的成功案例。他們找到了一條捷徑。
康熙三年的會試蘇克沙哈是主考官,也就是說,這一批考中的都是他的門生。如今門生受到奇怪恥大辱身為座師豈能忍得?就算他能忍。學生們群起而嘲笑之,她的面子和裡子就都沒有了。就在蘇克沙哈在爆發邊緣徘徊的時候。這位給人下跪的縣官帶著一個縣老百姓簽名的血書上京告御狀了。
這件事情就此鬧大,蘇克沙哈想不管都不行了。於是,他秘密召見了這個縣官,並且安排他把事情徹底鬧大了。這個縣官上登文樓擊鼓了。
恰巧這一天,玄燁留宿坤寧宮,自打六阿哥夭亡,玄燁因為軍姿站得太久昏迷過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原本見了赫捨裡各種撒嬌耍賴小孩子樣。現在都被眉頭緊鎖一臉嚴肅給取代了。雖然他還是愛吃甜食,雖然他還是喜歡靠在她的肩上摟著她的腰。但長時間的沉默還是讓赫捨裡感受到了他的變化。
此時的她也淡了追根究底的心,想著溝坎兒什麼的還是讓他自己過吧。於是,坤寧宮裡有沒有皇上來,都顯得特別安靜,皇上過來,也只是吃飯看書或者看她剪花。這一天,玄燁剛從南書房回來,板著臉擺出你欠我錢的樣子來到坤寧宮。赫捨裡把他迎進寢宮。玄燁只是一擺手:「你忙你的。朕只想坐一會兒。」
赫捨裡看了他一眼,摸摸遞上茶水:「知道皇上這幾日累著了,這是玫瑰果茶。最是解乏醒神的,皇上就歇在這兒吧。」玄燁把茶碗拿起來放在鼻尖聞了一下,似乎很滿意:「赫捨裡,為什麼你每天都那麼安逸,似乎什麼都不操心。」
「這不是有皇上在嘛,臣妾有什麼好操心的,姐妹們和睦,太皇太后和皇上身體康健,臣妾的心裡就滿足得不得了。現在臣妾只擔心一件事。」赫捨裡揚起一抹笑望向玄燁。「你擔心什麼?」「我擔心啊……擔心您這眉心再皺下去,就成褶子了,以後這裡要是撫不平了怎麼辦?」說著赫捨裡的指尖觸到了他的眉心。」
玄燁抓住她的手,兩人同時愣了一下,最後還是玄燁先笑了:「閒著沒事兒,不如你教我怎麼剪花吧,我看你給皇瑪嬤剪的梅花就特別漂亮。」赫捨裡低下頭:「皇上怎麼能動刀剪,這個臣妾不敢教。」「沒事兒,朕會小心的,再說,你會是個好師傅,不是嗎?」玄燁說到做到,讓人搬來了矮桌,刀剪籃子,下人到花房取來新鮮的百合,鳶尾,等花卉。
赫捨裡還是不放心:「皇上,您還是別動手了,臣妾一千一百個不放心,您看著臣妾剪就好,碰巧臣妾原本就想剪一瓶百合送到乾清宮去。」「為什麼?」玄燁低頭看著玲琅滿目的花:「為什麼要給朕送百合?」「百合凝神靜氣,有助安眠。臣妾覺得眼下皇上最需要的就是良好的睡眠。」一邊說著赫捨裡拿起兩支百合花研究了一下花型,很快選擇將其中一支的長梗剪短,然後把兩支花插到了一個瓶子裡。左看右看還不滿意,抬手就把其中一支側邊的花苞剪了。
玄燁覺得非常可惜:「赫捨裡,你為什麼把它剪成這樣啊?那花苞也許明天就開了……」「因為現在它的存在影響整體美觀,哪怕它明天就要開了,我也必須剪了它,局部服從整體,為了整個作品符合要求,細節處就必須做出讓步。」
「赫捨裡……你不覺得這樣……這樣很可惜嗎?」玄燁看著桌上掉落的花苞,依然有些不適應。「皇上,您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覺得臣妾這樣做,對這些花太過嚴苛了。您知道嗎?這一瓶花能在三到五天內保持最美的狀態,之後就會凋謝,成為一堆枯枝。這沒什麼好可惜的,養它就是為了讓它把最美麗的狀態拿出來供我們欣賞。」
「是這樣嗎?」玄燁抬頭望進赫捨裡的眼睛:「那朕在你眼裡是什麼?必要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這花苞一樣,你想剪就剪了?」「皇上難道不明白嗎?剪刀根本不在臣妾手裡,內廷女眷如春天的御花園一般爭奇鬥艷,臣妾不過是被種在坤寧宮的一支罷了。「朕……對不起……朕其實就是覺得……也許能有更好的辦法……」玄燁的表情非常的糾結。
赫捨裡不說話,拿起桌上其他的花繼續她的工作玄燁看著看著,陷入沉思。赫捨裡知道,他現在面臨的問題多半是他什麼都不想放棄,卻不能不放棄,抉擇的過程無比痛苦,雖然能夠說服自己這是為大局考慮,但是真正面臨含苞待放充滿生命氣息的花苞,玄燁手裡的剪刀,怎麼都下不去手。
沒法子,這一剪刀必須你親自動手,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因為這也是你必須自己邁過去的坎兒,你過不去,你的下場,或許會比六阿哥還要淒慘。六阿哥的事情如果只是讓你覺得心寒,需要反抗的話,你的認知就太淺薄了。你不但要反抗,還要反敗為勝!而通往勝利的道路,永遠都是曲折的。
很快,花剪好了,赫捨裡把花瓶推到玄燁面前:「皇上,您覺得好看嗎?」「好看!朕要把它放在朕的書房裡!」玄燁一招手,立刻就有小太監捧起花瓶退下了。玄燁伸了個懶腰:「早上聽師傅們嘮叨了快兩個時辰,朕的耳朵邊上就像有成百隻蒼蠅在繞一樣,煩透了!」說著就往後倒下去:「朕歇一會兒,午膳的時候再叫起。」
玄燁眼睛一閉,彷彿真的睡著了。赫捨裡卻知道他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無比糾結。他還在掙扎,不過所幸的是,他只需要糾結,其他的事情,別人會替他做。比如說,山東縣令會替他擊鼓鳴冤,狀告鰲拜黨羽圈地,導致山東百姓或流離失所或家破人亡淪為奴隸。一時間朝野震盪。
比如說蘇克沙哈暗自安插了自己的人做九門提督秘密從豐台大營調兵,再比如,原本說好內閣和議政王大臣會議一起來討論怎麼處理這個刺兒頭縣令。偏偏這個時候索尼得了急病一下子昏厥。索尼的缺席讓安親王一下子沒了參照物。因此他發揮失常了,本心上的傾向讓他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倒向了蘇克沙哈。這麼一來,蘇克沙哈這邊的籌碼加重了,讓鰲拜起了殺心。
索尼躺在床上,喝著人參雞湯,聽著索額圖的匯報,長歎了一口氣:「下一次叫大起是什麼時候啊?」「回阿瑪的話,還有十一天,四月二十一」索額圖回答。
「你信不信,沒有我在,這案子定不了。可我要是在了,就不會出現今天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小主子最近是不是還和往常一樣,跟著佟大人習武啊?」
「是,偶爾還會讓侍衛們給他做陪練。」
「這樣好,你就接著陪他練,好好練,我滿人靠武力打江山,這守江山卻是要靠腦子,靠權衡。然而權衡就有得失,這點上,小主子和先皇都欠缺。是時候給他上一劑猛藥了。用我的這把老骨頭,把這權衡的題目再往前推推,逼他一下。我要看看,他是不是能做到殺伐果決!」
「阿瑪,您要做什麼?您可別衝動!」索額圖有種不祥的預感。
「張弛有度,才能游刃有餘,這點上,你得學學你那侄女,我原本還擔心她會適應不了內廷複雜的紛爭,現在看來,她適應得挺好的。」索尼嘴角勾起,似乎提到赫捨裡,他就高興。
「可我怎麼聽說,太皇太后喜歡的,一直是鈕鈷祿家的那位呢?
「現在說什麼都為時過早,等以後你就明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