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裡的太皇太后其實什麼事兒都沒幹,也沒召見人,她在炕上,捧著煙桿兒。邊上蘇麻拉姑低頭站著。她當然知道赫捨裡今晚會來請安,她當然會來請安。因為除夕就在眼前,她必須搶在我下旨之前宣佈自己痊癒。
沒錯,她一直病著不肯好,一個是示弱,一個是試探。試探自己的底線到底在哪裡。作為晚輩,早請示晚匯報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可她借腳傷未癒一直不出現,已經違背了祖制。她就想用這種方式試探自己,如果自己不寬容她,那麼她就會用苦肉計或者其他的法子來爭鋒相對。
當然,作為世家貴女和朝廷重臣後裔的結合體,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給予她最大的寬容。她有這份自信。所以,才能這麼肆無忌憚。沒錯,她從摔傷到現在,都在揮霍自己肆無忌憚的資本。仗著與皇帝是舊識,整日整日地霸著皇帝不放。讓皇帝每天都在坤寧宮虛耗時間,別的什麼事兒都不知道要做了。
自己用祈福的借口把皇帝帶出來,已經是給她最明顯的提示了,她居然還以為自己是在跟她叫板。孩子就是孩子,以為索家的孩子就完全繼承了索尼遇到牆就轉彎的本事了。沒想到這丫頭是個正常的,遇到牆就想方設法地要試探牆的硬度,
太皇太后其實很想到坤寧宮去問一句,你怎麼當皇后以前和當皇后之後完全變了樣,當皇后以前,你是索尼的孫女。怎麼當了皇后之後,你就往鰲拜孫女的感覺上靠了?難道皇后的龍袍一上身。你就忘了要低調了?皇帝整天在你身邊轉悠,其他宮妃在他面前他連認都不認識。這後果有多嚴重你知道嗎?
我選你,因為你在我眼裡一直成熟穩重,之前更是淡定到我都不淡定了你還繼續淡定。可你當上皇后第三天,崴腳之後,就好像這個人都變了似的。我一次次地提醒你,都被你認為是我在向你挑戰,於是我給你的其實是鏡子,你卻把它當成牆。撞了無數次。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勇猛了?我在你身上用什麼招都不管用了?
赫捨裡啊赫捨裡,果然。沒有人能在當上皇后穿上龍袍之後依然堅持本色的。你也不例外,果然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正淡泊名利的人,你現在是皇后,我可以容忍你霸著皇帝一段時間,表示對索家的特別恩寵和信任,相信你不會害他,不會做任何他不利的事情。
但是,他是皇帝。後。宮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責任,他的福利。不能因為你是皇后,所以你就有長期佔用他的權利。更何況你的月信遲遲不來。而皇帝的子嗣壓力從大婚的第一天起就已經存在並且一直在加重。是我對你期望值太高了,以為你天生又有做皇后母儀天下的潛質,不需要特別調教。
現在看來,是我大意了,你的氣質和手段都有皇后的雛形,但是你的思路和格局,卻讓人不敢恭維啊!看來,調教是必須的,牆也是一定要撞的,準備好頭破血流暈頭轉向吧!你是我大清第一位深受皇帝喜歡的皇后,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劣勢。我會從今天起,好好教導你,怎麼樣才能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皇后。
你做得到,你就是皇后,你做不到,你就是下一任皇后的踏腳石。如果你做不到,你被別人取代了,我不會心疼,更不會惋惜。所以,你要自己爭氣,不然沒人救你!
太皇太后一邊抽煙,一邊看著斜對面兒的紅燭從一致燒到半支,再到全部燒完:「格格,是不是到時間傳膳了?皇帝那邊已經用過了嗎?」
「回主子話,皇上那邊已經用過了,是謹妃娘娘陪著用的,張答應一早上就去給謹妃請了安,之後就一直在房裡沒出來過。皇上似乎也沒有過問。」蘇嘛拉姑如實匯報。
太皇太后嘴角一購:「也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稀里糊塗的就把人家給……哎,格格,你讓內務府派人再去核實一下。我總有些不信。」
「是,奴婢明白。」
「格格,你說那個張答應,像是好生養的嗎?」
「主子,您心急了,哪兒有那麼快就……」
「哎,我能不急嗎?我都快六十的人了,活一天少一天了。我是數著日子等著皇帝能給我生個重孫子。哎你說,明年,我抱著我的重孫兒,參加除夕家宴,那我不得樂開了花兒啊?」
「主子哎,您……奴婢明白您的心,可皇上畢竟還小,宮妃的年齡普遍都小,這孩子生孩子,奴婢總是不太放心。主子,您就安安心心地再等等。您身體那麼好,何愁等不起呢?」
蘇嘛拉姑雖然自己終身未嫁,但作為太皇太后身邊最老資格的宮女,看過無數宮妃生孩子,孩子夭折的例子。最痛心的就是順治的皇四子榮親王,董鄂氏體弱,太醫都說她是不宜有孕,福臨偏偏不信,硬是讓她懷上了龍胎。為了保住孩子,董鄂氏幾乎是藥不離口,結果孩子是生下來了,自己大傷元氣不說,孩子還是個先天有疾不容易養活的。
孩子死了,董鄂氏的身體每況愈下,終於因為抵抗力的問題染上天花,害得福臨和她一起病亡。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可是太皇太后如此心急,完全聽不進勸告,這樣下去,一定會出問題。蘇嘛拉姑只能盡責地勸說,但她也知道,在子嗣的問題上,太皇太后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就在太皇太后盤算著自己的重孫什麼時候能生出來的時候,赫捨裡已經在偏殿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了,眼看晚膳時間就要到了,太皇太后還沒有見自己的意思,她的心裡有些不爽。怎麼,第一招是餓我啊?冷凍我,激怒我無果之後,準備來**上的折磨了?你行!真把我當十二歲的娃娃了,想當年我忙得連軸轉的時候,一天一頓還是速食麵的日子我都熬過來了,我怕你少我一頓吃的?
一個人呆在偏殿,沒人說話,赫捨裡乾脆就閉目養神起來。隆冬的紫禁城嚇著鵝毛大雪,外面零下三十幾度都有了,偏殿裡面倒是暖和的很。於是,沒用多少時間,赫捨裡就舒服得打上瞌睡了。然而,等她剛進入夢鄉,門外走進來一名宮人:「啟稟娘娘,太皇太后說了,今兒有些乏了,已經睡下了,外頭風雪大,請皇后娘娘回宮的路上多加小心。」
赫捨裡愣了有十秒鐘沒說話,心裡翻江倒海地想罵娘,我勒個去,太皇太后你有沒有風度啊?大冷的天,你讓我風裡來雪裡去的,你過意的去嗎?好歹你也給我口飯吃啊?我忙我等,你休息我等,你吃飯我繼續等,臨到最後你給我來一句你沒空見我了。早幹嘛去了啊?來的時候我就說了,你要真沒空見我,我當時就走人,絕對不帶半點猶豫的。
你倒好,把我撂在這兒大半天,如今飯點兒也過了,天夜黑了,你回了我一句路上當心,就送我走啦?好,我認識你了!赫捨裡起身對傳話的宮女說:「本宮謝皇祖母關心,打擾皇祖母休息,是本宮的疏忽。請皇祖母好好休息,本宮明天一早再來請安。」
她就這樣走出了慈寧宮,上了自己的步輦,回到坤寧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饒是身上穿了皮的毛的一大堆,她還是覺得冷,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這風好像是隔著衣服直接吹到她皮膚上似的。好在小書房的效率高,不一會兒的功夫,宵夜就端上來了。
赫捨裡吃著熱騰騰的飯菜,想起今天下午在慈寧宮被百般冷落,歎了一口氣,這比當年上門做銷售,被人涼了一整天的滋味可好受多了,至少不用淋雨挨凍什麼的。再晚回來都會有人伺候你吃喝。皇后這活,比她前世經歷的那些,要好做多了。
行了,今天碰了一個軟釘子算不了什麼,關鍵是明天後天,還有更多的軟釘子硬釘子等著自己呢!這場仗,還有得好打,我先贏一局,太皇太后馬上扳回,然後我又贏一局,太皇太后這才下狠手連贏了我兩局,還讓我這麼被動。不過要是認真算的話,我們頂多算個平手。所以,我沒有輸。所以,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明天才是真正的開局。
赫捨裡這樣想著,果斷心情愉悅地睡覺了。可是在鹹福宮裡,玄燁卻睡得很不踏實,他完全不能適應,今天身邊又換了人,這已經是四天內換的第三個人了。昨天的那個什麼氏的,今天不見了。完全搞不懂是什麼情況。今天大家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見了自己都恨不能臉上能開出朵花兒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她們那麼高興?他怎麼完全就沒有印象啊?赫捨裡,你的腳傷到底有沒有好一點兒?除夕的時候,朕能不能見到你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