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妃子出了天花,這消息如同驚雷一樣在京城炸響,家家戶戶閉門謝客,各種防範,街上行人都比往常少了一大半,京城各門加強巡查,平民幾乎到了只出不進的地步。索家當然也得了風聲。這天赫捨裡從書房回來給母親請安,見母親神色驚慌不由問道:「額娘這是怎麼了,臉色那麼差。」
「沒,沒什麼,你向來是最乖巧的,不用額娘操心,倒是你的兩個哥哥,整日的往外跑,到現在還不回來,明天得讓你阿瑪去說說他們,現在這時候,還是在家裡呆著的好。」赫捨裡狐疑地看了母親一眼,哥哥十幾歲的人了,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大人了,平時也是不著家的主,額娘怎麼現在反倒擔心起來了。
帶著滿腹的疑惑回到自己屋裡,立刻被一股子酸味熏到了:「這是什麼味兒,誰打翻了東西麼?」梅朵正在裡屋撒艾葉水,聽見聲音放下東西出來請安:「小姐回來了,是夫人差人送來的醋和艾葉水,說是驅蚊蟲。」
額……赫捨裡愣住了,這都七月份了,艾草什麼的不是端午節的時候用過了嗎?當初母親還嫌棄它是漢家的習俗覺得麻煩,怎麼這會兒又巴巴地用上了?「這麼熱的天,額娘怎麼想到來這一手,快去把窗子都打開,透透風,這股子酸霉味兒,都快把我熏暈了。」
梅朵有些為難:「小姐,嬤嬤說要熏一會兒才能開窗,不然會失效,奴婢幫您把塌子放到廊下,您先在外頭歇一歇?」
赫捨裡皺眉,看了看屋外還有些炙熱的夕陽,歎了一口氣:「罷了,我還是回書房吧,過會子讓人把晚膳送來。」梅朵連忙應聲:「是,奴婢明白了。」赫捨裡帶著杏兒出來,這才注意到幾乎每個房間都有人進進出出的忙碌,不管有人住還是沒人住,彷彿東院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赫捨裡心裡的疑惑更勝了幾分:「杏兒,這些都是額娘吩咐做的?額娘什麼時候想起大掃除了?」杏兒低頭:「奴婢不知道,只是清早的時候,管家來了,說是老爺吩咐的,夫人立刻就差人送了這些東西來,婢子們都忙了一天了,夫人說裡裡外外都要照顧到,不准遺漏呢!」
「瑪法吩咐的?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兒?」赫捨裡不淡定了,順治十七年了,眼瞅著暴風雨越來越近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是地震的預警,快步進到書房,順手帶上門:」你快說,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杏兒目光躲閃:「小姐,沒什麼事兒,您別問了。」赫捨裡冷哼一聲:「是不是額娘讓你們對我保密?說著是怕你們嚼舌頭讓別人聽了去造成眼中後果?算了,不說就不說吧,你出去到外面侯著,我看一會兒書。」
杏兒看著自家小姐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選擇沉默,出了書房。等她一走,赫捨裡,滿書房翻找醫術。想從艾草身上尋找一些端倪,卻發現艾草只是一味最普通的中藥,有止血,殺菌,驅蚊蟲的功效,難道只是普通的大掃除?
她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棄了,爺爺什麼時候管過家裡什麼時候大掃除?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順治七十年,現在已經七月份了,也就是說還有四個月,赫捨裡抖了一下,不對,康熙這段時間幹什麼來著……想到這裡,她狠狠地抖了一下:「是天花!」
天花,現代早已絕跡的烈性傳染病,可是在這裡卻是收割生命最正常的眾多疾病之一,如果大掃除真的是為了防治天花,那就說明事情已經惡化了。赫捨裡在書房裡團團轉,這個時候她又不能衝到主屋去問額娘,外面是不是天花大流行了,更不能去問索尼玄燁是不是已經出宮避痘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十分痛恨這個世界沒有沒有電視新聞,天大的事情,外面都已經沸沸揚揚了,真相卻無從知曉。
實際上,宮裡這會兒已經紛亂不堪了,皇子公主們全部遷出去避痘了,順治卻賴在承乾宮裡不出來,眼看玄燁出宮第二天就被確診感染天花,太后心急如焚,原本對董鄂氏所剩不多的好感迅消磨殆盡。
為了兒子能夠徹底擺脫這個女人,太后在確認董鄂氏已經無法挽救的情況下在藥裡做了手腳,順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一,皇貴妃董鄂氏薨。福臨幾度昏厥被抬出承乾宮,送進慈寧宮修養。太后心疼兒子,同意了追封董鄂氏為皇后的要求。心想反正人都死了,名份什麼的,給一個就算了。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兒子居然提出他只要董鄂氏附葬。
這一下正宮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尷尬了,過門之後,皇帝正眼也不帶看她的,這也就算了,現在連附葬的權利都不給她了,這個皇后當得實在憋屈。不過再看看被貶到延禧宮的靜妃,這口氣到底還是忍下來了。人已經嫁進了皇宮,沒有愛情,總歸要有點地位吧,別像前任那樣被移到冷宮,一無所有。
看穿了的皇后沒有反應,太后一咬牙,只要兒子能想開,現在什麼都可以答應他。順治十七年十七年八月三十,董鄂氏被火化,骨灰遷入孝陵。由於太后的強烈反對,加上自己體弱不宜遠行,福臨並沒有去送葬。而是到早已封了的承乾宮門口,誦唸經文。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二十七天,九月二十八,眼看著喪期已過,皇帝依然守在早已封了的成千宮外,披著袈裟誦唸經文。太后又恨又痛,沒法子,舊事重提,盡快立皇儲。
此時距離距離皇子逼痘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眾皇子中,福全沒有感染,玄燁已經痊癒,常寧還在病中,六子七子尚在襁褓之中。福臨看來看去,依然覺得福全合適。於是順治十七年十月初八,順治臨太和殿,宣佈擬立皇二子福全為太子。
此言一出,朝臣們面面相覷,順治第一個問索尼:「索公有何見地?」索尼就知道自己會中槍,也老早就聽說皇帝意屬皇二子,可他知道,太后喜歡的是皇三子玄燁,而且玄燁這次出天花居然能夠痊癒,太后必然力保之。這樣的話,到底聽太后的還是聽皇上的,就成了問題。
為了避免被擠扁腦袋,索尼決定兩邊不得罪:「回皇上的話,立儲是國事也是家事,皇二子敦厚純孝,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是茲事體大,還望皇上自行斟酌定奪。」
話是說他自行定奪,實際上卻是告訴他,慈寧宮老太后還在,不能不顧及她的意思,另外諸位旗主也還在京裡,也要問問他們。順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一甩袖子,退朝!
索尼回到家裡,關起門歎氣,朝堂上的這位主子,是越來越脫線了,大半年不理朝政就不說了,立皇儲這麼大的事情,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朝臣們雖然都有聽到風聲,你官方消息一天不出,誰敢妄加揣則?
現在倒好,冒冒失失臨太和殿,冒冒失失把二皇子拎出來,大有就這麼定了的樣子。可問題是,你想定,太后和宗親們不想定,你一意孤行,這不是浪費朝臣們的感情麼?
索尼很頭疼,這陣子入主內閣,翻看的折子放在一起能堆成山,鰲拜性子強硬,他說對的,別人若有反對意見,臉上立刻晴轉多雲,遏必隆則唯唯諾諾只知道看別人臉色做事。這讓索尼深感憂慮,三人小組有問題,遏必隆沒有獨立意見,這就變成自己和鰲拜兩個對上了,秀才遇到兵,老爺子怎麼想怎麼鬱悶。
一鬱悶就想起小兒子還在宮裡給順治當侍衛,頭又疼了。索家有個離皇帝這麼近的人,現在皇帝拋出要立儲君的炸彈,誰還坐得住?趕緊的稱病,閉門謝客吧!
於是,索尼病了,這假一請就是一個月,順治和太后都知道這老狐狸又躲起來了,心裡也明白他是不想捲入立儲的風波中。太后因此在蘇麻喇姑面前感歎,索尼真是越老越精明,朝中的大臣,但凡腦子清楚的,這個時候只要跟著索尼的步子走,絕對沒錯的。
他這個時候如果不退,有了站隊的嫌疑,將來在內閣裡說話做事就沒了立場。別人就會帶著有色眼鏡看他,不管現在是站對了還是站錯了,對他來說都是落了下成。因此稱病告假是唯一的出路。
太后一方面心裡認同了索尼的做法,一方面又憂心了。索尼告假,內閣就只剩下鰲拜和遏必隆,遏必隆沒主見,現在的狀況豈不是鰲拜的一言堂?
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立儲,眼看著鰲逐漸掌控內閣,太后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有輕重緩急,先說服兒子立三阿哥為儲君,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