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嗒……啼嗒……」脆裂的馬蹄聲在洞黑的寂靜夜空裡,如敲打在心上的一連串金屬音,讓人的心不由得團縮起來,原本那些凌厲的寒風反倒讓急躁的情緒有了片刻的冷靜,雙手攀爬上握住韁繩的那雙越發粗糙卻依舊溫暖無二的大手,越發地依戀了起來。
「怎麼不見你說話?」身後日旭的熱氣直吐在我的臉側,另一隻攬在我腰間的手轉而也包在我的雙手外,「心裡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冰涼的掌心傳來絲絲的暖意,心中的隱約痛楚卻一直無法散去,猶豫之後依舊開口說道:「我手中的那顆硃砂痣突然消失,當初因為身在戰場之上無暇顧及,如今每每想起便心中不安。寶相寺的方丈曾經對我說過,掌中硃砂乃護體靈物,如今莫名不見,心中難免覺得不妥,其中未知的緣故更是讓我難以安心。」我不是白月華這個事實,依舊無法出口。
「傻瓜,那不是消失,只是從流於形式的表面轉化為永遠不會消失的內心之愛。」日旭輕笑一聲,隨即在我臉頰印上一吻,「多少次的生死分離才讓你從心底承認我就是守護著你的硃砂痣?惟有你心底認定了,那硃砂才會消失。」語氣越發的低沉,過往的總總如風般在眼前閃過,原來每個人在最初以為自己明白愛,卻依舊歷經,才能找到適合你的那種獨一無二。
踏雪的步子越發的緩了下來,最終停在了空無人煙的大街上,只有我和日旭兩人聽似緩和的呼吸聲和踏雪偶爾揚起的低嘶。
「怎麼停下了?」猜不透日旭打算的我,勉強扭過頭開口問道,「我們不要錯過時辰才好。」
日旭翻身下馬,朝著我伸手而出,黯淡的星光下,神色堅定無二。只得把手交到日旭的手中,利落的跳在日旭的身旁,一時記上心頭地說道:「等突圍而出後,我一定要盡快學會騎馬,這樣便可以不成為你的累贅。」我們都想讓對方安心,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日旭的眼中透著閃爍的光亮,從袖中掏出一支燦若黃金的髮簪,依稀瞧去頗似那支已經毀去的玉簪子,瞧著日旭把這嶄新的髮簪插入我的髮髻,日旭臉上溫柔的神色一如當日。「曾經答應過,親手削一支髮簪給你。我手藝不精,你可不要嫌棄。」
我撲入日旭的懷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喃喃地說道:「這比那隻玉簪更珍貴,還好,我們的將來能夠一起。」風聲時輕時急,偶爾想起踏雪的低嘶,高低錯落彷彿纏繞著我們的一曲哀唱。
「我們就在這城隍廟前,約定了。」日旭重重地和著我的話,「生生世世。」
一改先前兩人共騎踏雪的情形,此刻的我們,手挽著手,一步一步朝著已然瞧見陡峭屋簷的皇城,朝著那越發黑暗的空洞,踏去。
「好久都沒有一起走過了吧?」日旭輕輕替我搓著凍得有些僵硬的十指,語氣倒不似在發問,「平淡的相攜而走,是多少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回頭望了望默默隨在我們身後的踏雪,彷彿從它的透徹雙眼中看到了對我們閃爍的同情神色,心中鬱鬱,卻提高語調,說道:「如果一直想著去觸及那些,反倒失去的更快。我們過往付出的種種代價,已經足以讓我們看清楚一切。就像現在,我們不一樣可以兩個人並肩而走,不一樣在新春節日一起看著滿天繁星,述說著心中的衷情?」越發得有些激動起來。
日旭替我拉了拉衣領,突然輕咳幾聲,轉而笑出聲來,「每次,都是你看得透徹,那樣我也可以放心了。」說著反倒避開我的眼神,故作模樣的瞧著前方的路。心跳彷彿停了一拍,百轉千回的心情在霎那間空白,只是,我不能做任何讓日旭擔憂的事情。
再無一句多言,默默地踏在那一塊塊青石磚上,兩人的心跳聲隨著我們漸漸統一的步調,也莫名地同調起來。聽著彼此有力的心跳,踏上一段未知的路,那種希望時間停止在此刻的自私感情,突然間從心底最深處,不停的湧現出來。原來,這就是當初在十色坡的瀑布旁,苻清流滿心渴望卻又無法實現的想法,如今,我也感同身受,卻依舊苦求而無法實現。
蒼涼的白月光下,爍紅的皇城牆上倒影出幾條瘦長的漆黑身影,襯得聊無人煙的週遭,更加淒涼慘淡,我和日旭兩人的身影也漸漸纏上那幾縷有些焦躁的身影,相挽的情形,並未減了那戚寂分毫。不由得往日旭懷中靠去,分享彼此那微弱的溫暖。
「剛才路上耽擱,晚了片刻,各位見諒。」日旭頗為客氣向褚太傅和苻清流告謙,環顧周圍幾名漠然的侍衛,以及地上蓋著白布的擔架,略微沉思片刻,抬頭看著兩人不語。
「時辰正好,哪怕梁元帥再與夫人單獨相處片刻,我們也都理解。」苻清流空洞的雙眼,穿過我和日旭相依的肩頭,雙手背在身後,不緊不慢的道來:「這幾個是靠得住的侍衛,個個都是太傅手下的親兵。梁元帥看如何佈置?」
「我們帶人進皇城,有違君臣之禮。哪怕我們此刻有千萬個疑問,也不能給他人留下絲毫的話柄。」日旭皺著眉,肅然地說道:「這十來個人依舊守在皇城,一旦軍情有變也可火速通報;另則,也可防範那個謀害白松誠的兇手從此處脫逃。」
「料不到此刻情勢之下,梁世侄依舊做出這番決定,老夫佩服得很。一切就都按你所說小心行事,勿出紕漏。」褚太傅的眼中閃過片刻的停頓,緩緩抬手拍了拍了拍日旭的肩膀,向眾人交待後,領首往異常平靜的皇城中踏去。
皇城,那個永遠被一些人厭惡卻又被一些人嚮往的地方,從來都不曾呼嘯過它內心的倉皇,其實它從來都沒有過錯,錯的是身在其中的人,惡的也是那些人心。原本燈火通明的礫石大道,此刻只倒影著在風中不停晃動的燈籠的光影,那微爍的猙獰紅光如一雙雙乾枯的手,把你往那無底深淵中緩慢的拖去。
「宮人怎麼少了許多?」日旭習慣地往我身邊靠近,探了探我的手溫後便緊握著不放,「部分侍衛調去守都城,我是知道的;雖說宮人並不是訓練有素的軍隊,論及人數卻也頗為壯觀,一旦有所差錯,我們必然措手不及,不及防範。」腳下的步子未曾停下,如今的夜空已然黑透,原本偶有的幾顆星突然間失了影蹤。原本富麗堂皇的森然皇城,一切都褪去般,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苻清流放緩了步子,落在日旭的身旁,語氣也彷彿和日旭一般有些擔憂,「宮人的調配,是後宮之事,我們無力插手。前幾日進宮,也不像今日般少了那麼多人。總覺得,有些不妥,還是加快腳步,進宮面聖後,自有分曉。」原本我們五人外加上一個不出聲的死人,氣氛緊張之餘還帶著些許詭異,此刻苻清流的一番話,更讓人的心提了起來。原本匆匆前行的我們,突然間不約而同地停在了當下,一時間,連原本讓人安定的腳步聲都消失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