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喜歡吃的東西了?說來我聽聽。」苻清流的一隻手撫上我的手,輕輕的一握,暖暖地說道:「很冷嗎?手怎麼冰涼冰涼的?」
「不過是月華體質寒涼,天氣轉冷的時候,自然就會手腳冰冷。」我抽出苻清流握著的手,不在意地說道:「唯獨麻煩的是,春夏之際,我尤為怕熱貪涼,可到了秋冬之時,又常常因為手腳寒涼而不能入睡。」
「莫不是你多次落水遺下的病根子?」苻清流緊了緊我的衣衫,「其實有些病在大暑時可以治好,怎麼卻還貪涼?」臉上微微泛紅,不知是著急還是緊張。
「我已經有很多的不能選擇,難不成連這點小小的舒適都要被奪了去?」我整個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小產後,大夫說,我的身子如果調理得好,也許過個三兩年,還能懷上孩子;如果調理得不好,怕是很難再有孩子。」原本不在乎的語氣中透出無奈。
「月華……」苻清流扳過我的身子,無法相信地說道:「為什麼還要那麼無所謂地說出來?你為什麼每次都用笑來掩飾自己心中的傷痛?」
我還是習慣的一笑,淡然地說道:「無論你是笑還是哭,事實終究無法改變,不是嗎?更何況,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久的讓我說起來不過是覺得心口被文字紮了一下,不痛不癢。」
苻清流的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是看著我,看著我並不出色的臉龐。
「肚子有些餓了,我們不如吃晚飯?」我推了推苻清流的身子,「過去的事情何必糾結?否則我有數不完的傷痛,數不完的苦難,怕是我此刻早已鬱結於胸,命不久已。咳咳——」許是寒冷又或是別的,胸口有些不適的輕咳了幾聲。
「是不是不喜歡羊肉的膻味?」苻清流皺了皺眉,說道:「原本羊肉性熱,倒是頗為適合你食用。只是你不喜歡,倒也強求不得。」
「嗯,強求不得。要不我連飯都嚥不下去了。」我對著苻清流撇了撇嘴,說道:「既然想不到吃什麼,我們便去火頭的營帳去看看。」
「你去哪我都會陪著。」苻清流點了點頭。我雀躍地站起身子,剛往外走去卻被苻清流拉住了手臂,「披上斗篷,莫要著了涼。」說完便從身後替我披上了斗篷,快步走到我的身前,替我掀開了簾子。
此刻的天已經灰暗了下來,二三十頂營帳雖然頗有些規模,但是映襯著遠處黑漆的天空和隱隱泛著些許光線的高坡,猶如大海中的座座孤島,渺小孤立。
「月華,抬頭看看。」苻清流拉了拉我的手,興致頗高地說道。我隨著他的意思,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新月如鉤,亮得有些刺眼,四周還泛著微紅的光暈,如華的月光灑在整個高坡上,不見全然的雅致,倒是多了些慘淡。
「瞧你的臉色,是不是不喜歡?難得可以那麼近地看到月亮,這滿天的繁星,直往那天際而去,不正是你所嚮往的天地為家?」苻清流試探地問道,隨即便緊緊挨著我,緩緩吟來:「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嗯。」我下意識的答了一聲,朝著北邊的天際望去,那層層斷山之外,便是烽火連天的嘉峪關,那裡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日旭是否也有我們這般的閒情逸致,遙望天際?又或是他此刻正總觀天象,以測未來的氣象,作萬全的準備?
「跟我來。」苻清流似乎沒有看到我恍然的眼神,拉起我往遠處的小坡上跑著。
兩個人氣喘連連的跑到那個小坡上,彷彿離那天空又近了許多。
「這裡便只有我們兩個了。」苻清流輕鬆的說道,一隻手攬上我的肩膀,擁我入懷,「真的好香,悠遠而淡淡的梅花香氣。」苻清流閉上眼睛,好像真的聞到了那個並不存在的香氣。我學著他的模樣,閉上了雙眼,用力地呼氣,用力地吸氣,試著把心中的疑問和憂鬱都驅趕出去。原先飄入鼻中的淡淡的麝香盡全然隱去了,越來越清晰的是自己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氣,夾雜著日旭厚重的味道,那種日旭身上獨有的味道。
我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無際的黃土,身旁是正閉著雙眼一臉肅然的苻清流。
「怎麼了?」苻清流許是覺察到我的不妥,睜開眼睛瞧著我說道:「莫不是站著也會做噩夢?」
「那我豈不是站著也能睡著?只是覺得這天空沒有想像中的美好,這白晰晰的月色倒是有些詭異。我們還是回去填飽肚子吧?」我勉強的一笑,說道:「瞧,你的頭髮上都是黃沙。」便踮起腳尖伸直手臂,小心地替苻清流拍開他發上的那一粒粒黃沙。手指輕輕地從他的髮際滑落至他揚起的劍眉,沿著臉頰而下,直至那彎彎上翹的嘴角。
苻清流一把抓過我的手,「月華……我的月華……」一張臉慢慢向我靠近,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將要發生的一切,彷彿正看著別人。
「咚……咚……」集營處傳來慌亂的鼓聲,我和苻清流都已經轉頭望去,只見十多個士兵正提著火把,在糧草附近搜索著什麼。
「快些回去,莫要讓那些糧食出了什麼事情。」我撇下一句話,便快步往營帳奔去。那些糧草不能有事,那是我辛苦籌措來的,那是日旭取勝的關鍵。
我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瞧見一個搜索的士兵,慌忙攔下便一股腦地問道:「出了什麼事情?糧食有沒有問題?你們在搜查什麼?」
「白先生,是火頭那邊發現了小偷,楊都領讓我們搜查整個營寨。」那個士兵簡單的說明了情況後,便與我岔開繼續搜索。
「不要慌了手腳。」苻清流不知何時立在我的身旁,環視整個營寨後,快步朝著站在火頭營外的楊童威走去。我連忙跟了上去,轉眼看了看堆放糧草的地方,似乎沒有大礙。
「楊都領,出了何事?」苻清流厲聲問道,「整個營寨都要翻過來了。」
楊童威臉色難看的說道:「剛才火頭那裡大叫,說是有小偷闖入了營帳。莫將唯恐是敵軍有奸細闖入,打我們糧草的主意。便讓一小隊人在營寨中搜查。」
「嗯,做得好。傳令下去,在糧草周圍搜查的士兵要小心火燭,莫要著了敵人的道。」苻清流點了點頭說道:「另外,馬匹的糧草要用刀槍刺入,查個真切。」
楊童威聽到苻清流的命令後,急忙往搜索的隊伍中跑去。
「清流,你看是怎麼回事?」我不安的問道,「莫不是羌族的人真的來到了這裡?」
苻清流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沒有查清楚,我也不能妄下結論。只是按他們所說,人數不多,如果是羌族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燒了糧草,可是至今沒有任何聲響。」
「放開我……」隱約間從不遠處傳來稚嫩的喊聲。
我和苻清流都循聲望去,只瞧見楊童威提著一個手腳亂踢得小孩子往我們這邊走來。那個小孩約莫五六歲的模樣,兩頰瘦得有些凹陷,身上的衣服骯髒不堪,膝蓋和手肘處都破得露出了肌膚,一雙眼睛卻透著固執和機敏。
「苻大人,搜到這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野孩子。」楊童威把那孩子望我們面前一扔,簡明地說道。顯然暗示,制錢的小偷便是這個孩子。
小孩子白了眼楊童威,從地上爬起,昂著頭說道:「我不是什麼野孩子,不過是找些吃的。」
「那也不能偷,不是嗎?」苻清流瞇眼看著小孩,語氣頗為嚴肅。我瞧著那孩子十分可憐的模樣,拉了拉苻清流,怕他嚇著那孩子。
「比起看著娘親活活餓死,我寧願被人叫做小偷。」孩子眼中閃過愧疚後,又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又是斜眼看了看我的神色,撲通一聲在我面前跪下,拉著我的衣角哀求道:「你們有那麼多吃的,給我一些剩菜剩飯便好。」
我蹲下身子,抹了抹孩子滿臉的黃沙,輕聲地問道:「你家住在哪裡?怎麼會如此這般狼狽?」
「鴻木鎮。」孩子爽快地答道,「很久都沒有吃的了,鎮上的叔叔伯伯們,能逃得都逃走了,只剩下些娘親和我。」
我心中一驚,問道:「兩個月前,有一個將軍從你們鎮上路過,難道沒有給你們糧食?」
小孩子眼珠轉了轉,說道:「好像是有,可是前陣子,一些長相奇怪的人,突然來到我們鎮上,衝到我們的家裡搶了我們的東西。」
「那些奇怪的人,現在在哪裡?」苻清流也在我身旁蹲下身子,一臉緊張地問道。
小孩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苻清流,含糊地說道:「他們來了後,我和娘親還有一些小哥哥小姐姐,都逃了出來。他們現在可能正住在我的家裡。」
苻清流臉色一變,對著楊童威大聲說道:「全隊拔寨戒備,嚴陣以待。」
楊童威雖然有些狐疑,卻很快的吹響了集隊的號角,一個個營帳在一柱香的時間內都收拾妥當。苻清流還立即下令,除了運糧的馬車,其餘的都卸下車座,改成行動方便的馬匹,整隊全速往南退去。
「咚咚咚」遠處傳來響徹的鼓聲,隨即便是大批人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整個高坡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把。看那身衣著,這批人馬果然是我們最不願意看到的羌族兵馬。而領頭之人正是那狡詐陰險的甄霄仁。
「苻大人,別來無恙。」甄霄仁的聲音伴著他尖厲的笑聲響徹整個高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