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霜雖然現下已經是成**人,偶爾也會露出以前一般的孩子心性,喜好捉弄一下人。她笑著抬眼看了看緊張兮兮的巧兒,作勢站了起來,衣服與器具摩擦的聲音誇張地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明顯。雲霜斜眼一瞧,看到趴在房外聽牆根的人明顯地震了一下,卻仍然大膽地沒有離開。於是她便一步一步地向門前走去。
「哎呀,你看這事多的。我一日都沒有出外走走了。」雲霜笑著說道,聲音比平常也憑添了幾分聲量:「巧兒啊,你看你剛從外頭回來,不如陪我出去瞧瞧如何?好讓我也看看你看到的那些好景致。」說到此,雲霜恰到好處地在房門的不遠處停下了,轉頭笑望著巧兒。
巧兒會心一笑,福了個禮道:「是,夫人,咱們這就走。」她的話還沒說完,推門的動作還沒做。只聽得外面一陣劈里啪啦的腳步聲。等巧兒湊近門邊一看,那人早就已經不見了。
雲霜看到那人跑的比兔子還快,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悠閒地往先前坐著的位置走去。
「巧兒,是哪房的丫鬟跟著你呢。」雲霜含笑著端起了茶杯,輕輕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花瓣。
「回小姐,是羽閣的香兒。」巧兒本來也在與雲霜一起為剛才的惡作劇笑著,說到這裡,眉眼又重新糾結在了一起。
「哦?」雲霜確實是有些吃驚,不自覺也停下了喝茶的動作:「我道是哪房的姑娘不認得你這個大丫環,唐突犯了規矩,賞幾個手板便是了。怎麼會是香兒?她來了可不久了。」
「哎,這件事情,怕說出來,又得讓小姐您苦惱了。」巧兒咬了咬唇,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
「到底是怎麼了?」雲霜知道,巧兒與她一路走來,見過不少世面,很難會有事情讓她如此愁眉不展。一定是碰到了一個難兩全的狀況,沒辦法只能讓她定奪了。想到這裡,她的眉頭也跟著緊扭到了一塊。
「您還是先看看這個吧。」說著,巧兒從懷裡掏出了一本狀似賬本的東西。
勿返閣羽閣內
這幾日琳琅比平常更加勤奮地練習新的節目,羽閣偌大的花園之內,到處留有她娉婷起舞的足跡。那確實是不能用任何世間的形容詞去形容那樣的美,可惜這美麗之中卻總會若有似無地多出幾分冷漠與嫵媚。這兩種本來不想幹的氣質雜糅到一塊,讓人無端端的會對這種美麗的狂熱程度下降不少——特別是對於男人來說,這種感覺尤其明顯。琳琅為了準備月初掛牌的節目,拚命的練,拚命的舞,拚命的笑。一切動作與表情她都練到了極致,卻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她沒有抓住,而偏偏這一點小瑕疵是最最致命的。
本來在練習水袖翻滾的琳琅想到這裡,突然就停了下來。望著池塘裡自己的倒影有些**。池塘中的她若隱若現,不似平常盛裝艷麗,而是像其他小閣的閣主一般穿了件素雅的白衣。
白色,曾幾何時是她最愛的顏色。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開始厭惡那什麼都顯現不出來的白。特別是她認識到自己的美麗以後。她愛上了炙熱的紅,奪目的金,如水般的藍。
白色,彷彿已經完全淡出了她平常的世界。可是每當自己一個人苦練才藝的時候,這個她心底裡想要拒絕抹殺的顏色卻已經與之融為一體,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諷刺她負隅頑抗命運的悲哀。
琳琅瞧著水中的人兒表情愈冰冷,眉頭一皺,丟了一塊碎石攪亂了那倩影。自己則已經離開了池塘,坐在了旁邊的石椅上。
正在這個時候,香兒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琳琅見狀,馬上便問道:「怎麼樣?打探到了麼?」
「沒……沒有……」香兒一邊喘著氣,一邊想盡辦法表達完整:「我,我好像是被他們現了。夫人說要出去走走,我便嚇得跑出來了。」
「你啊!」琳琅氣急敗壞地瞪了她一眼,轉頭便開始暗自嘀咕起來:「為何這幾日都不見雲霜夫人與我商量花魁掛牌的事情?在平常,這幾日早就已經敲定了新節目了呀。一定是有什麼事情。一定是。」
「小姐……您也別往壞處想,我看這幾日勿返閣的整修比往年大得多,或許是被這等瑣事耽擱了吧。」香兒理順了呼吸之後,跟在琳琅後頭小聲地安慰著。
「那為何賬房會突然叫巧兒過去?為何巧兒看到你在就什麼都不說呢?」琳琅猛地轉頭,一步一質問地問著香兒。
「這個……這個……」香兒一步一步後退著,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她想說,誰都不會喜愛有人偷聽他們的談話,可是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在她心裡頭,她覺得琳琅小姐已經夠可憐了。她的苦,卻偏偏只有她這個做丫鬟的知道。
她們是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她怎麼會說出這些讓琳琅小姐折損面子的話呢?香兒歎了一口氣,扶住琳琅道:「小姐,您就再等幾日吧。如若雅閣修繕完畢了,夫人還沒來找您,我們再去探訪也不遲啊。」
琳琅聽了香兒的勸慰,不知道該不該照著做。最終,她還是有些不甘地點了點頭。
勿返閣雲霜房內
雲霜粗略翻了翻那本帳,爾後苦笑道:「照這樣下去,可確實難辦了。」
巧兒聽罷,點了點頭,將賬本又重新收了起來:「這金主做的很好,每次給梵音捐得花牌不顯形卻份量足,久而久之,梵音的花牌與打賞已經大有過琳琅的勢頭了。這麼一來,按照規矩,下個月月初,花魁便當給梵音。」
「是呵,所以這事情才難辦。」雲霜重重歎了一口氣,踱步到門外,確定沒人偷聽之後再轉過身來輕聲對巧兒說道:「你也知道,琳琅性格剛烈,好勝又不服輸。一直以來,她都是勿返閣的頂尖,這做到頂尖啊,最怕的就是被人掀到下面。更何況她眼瞅著也要過二九年華了,我怕她會有什麼過激反應。」
「小姐,這下可真為難你了。」巧兒聽到這裡,頓時明白了雲霜的兩難局面:「可是如若梵音確實過了琳琅,不將她拔成咱們閣的花魁,怕又有失公平,以後小姐你要做什麼事吩咐什麼事,恐再有如此威信了。」
雲霜暗自搖了搖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坐在主位上愣了半天,只是盯著那本賬本看。巧兒一直呆在她身邊等著她下一步的吩咐,誰知雲霜只問了一句:「這事兒,賬房先生沒和第二人說吧。」
「小姐,您這就放心吧。這個賬房雖然年輕,卻是凝心小姐當初從老實勤奮的僕從裡頭提拔上來的。今日這件事情,還是他主動告知的我,恐有差池,便將賬本給了我保管著。我想,他是一定不會隨便亂說的。」
「好,那麼,我們做的就只有等了。」雲霜說完,便又開始喝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水。
「等?等什麼?」巧兒疑惑地望著雲霜。
「等那位金主能夠網開一面,別再為了自個的私慾將梵音頂上去。」雲霜笑了笑,雲淡風輕之間透露著是自己隱隱的擔心:「巧兒,我總有種預感。一旦這格局變了,大家都會跟著變了。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美好。」
巧兒以為她是想到了自己以前的傷心往事,正要上前勸慰,卻又聽到雲霜繼續說道:「你知道,梵音不適合當這個花魁。可是,我也明白,既然那位金主如此大費周章不顯山露水卻一直不遺餘力與梵音支持,那麼,梵音不踏上這個位置,他是不會罷休的。」說完,雲霜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望向已經融入黑夜之中的庭院。
夜空之上,繁星點點。
雲霜心中有些泛疼,這歡笑場呆得久了,打理得多了。她又何曾不知道,女人,終歸到底便是大多男人的玩具。他們以此取樂,以此得到滿足,以此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虛名。
而今,她的梵音,她親如女兒一般的梵音,卻被個她所不瞭解不清楚甚至看不到的金主盯上了。
「疼,心中甚疼。」雲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