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到了二月初,離聖上大壽的日子愈來愈近。玉寧幾乎每日都泡在了作坊裡頭,直到深夜才見到白楊送著疲憊不堪的她,回到屬於她自己的那一方小屋。本來就淺眠的玉寧,這幾日睡得都很沉,可是精神卻不見好。前兩日更是因為天氣轉變大,染上了風寒。卻還依舊拖著病弱的身子跑去商量龍鳳呈祥的繡樣。
靈書看著,覺得坐不住了。不管是好是壞,總要試試吧?只有問過那個人,確定了那個答案,自己心裡才會安。於是,她便自己一個人又溜到了忘憂庭院裡。
忘憂庭院裡頭依舊一派悠閒的模樣,特別是它的主人,八大胡同的少爺。靈書從來沒有問他叫做什麼名字,因為她根本就懶得也不屑去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受人要挾,壓根就不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想到這裡,她就恨得牙癢癢。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要說少爺無所不能,也許確實有些誇張。但眼下,能像少爺一般事事都能安排的妥妥當當,逢凶化吉的人,她還真沒有見過。最重要的是,他掌握著滿手的消息。是官差辦事的寶庫,是商家的機密,更是黑白兩道虎視眈眈的地方。少爺是個迷一樣的人,靈書本來以為他除了笑便不會別的表情,可是那次廟會卻讓她瞧見了他的憤怒,雖然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破了自己笑面閻王的功,不過靈書也不得不承認,他生氣起來確實很可怕。是她所膽怯,不敢惹的。
靈書一路上邊想邊走,走進了大廳,還往前走。坐在主位上的少爺看著她好笑,也不提醒她,任她向前走著撞到了小几上。靈書一陣痛呼,卻顧不得摀住自己受傷的膝蓋,而是接住了那個險些就讓她又得簽上一遍賣身契的上古青瓷。
少爺瞧她那模樣,又是一陣愉悅的笑,那由他廣闊的胸腔震動出來的低沉的笑聲,甚是好聽。弄得靈書有些惱羞成怒,剛要作卻又猛然想起,自己是有事求於他,便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
少爺見靈書沒有河東獅吼,有些好奇地抬眼一瞧,便用扇尖撫平了靈書的唇,爾後又開始喝他的茶,全然沒有靈書的臉面是被他弄得更紅的自覺:「別咬了,傷了自己。」
靈書一愣,總覺得這看似是關心的話不像是少爺該說的。可是他最近確實經常對自己這麼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一小段短暫的沉默後,她清了清嗓子,坐到了客位上:「今天我來,是有事求你。」
靈書說的鄭重其事,也許是她的語調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嚴肅過。彷彿這小姑娘一夜之間長大了,少爺心裡雖然有疑問,更多的卻是興趣:「求我可不敢當,說說事情,幫不幫,我可要掂量的。」
「你可知道龍鳳呈祥?」靈書沉吟了一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問得是小心翼翼。
只見少爺本在飲茶的動作一頓,好半晌才反問道:「怎麼問這個。」
「……凝心與白公子他們,正為龍鳳呈祥苦惱著呢,我想來你這裡探探消息,好幫幫他們。」靈。
「哦,原來是這樣。」少爺聽了靈書的回答,又輕鬆地笑開了:「那他們進展如何呢?」
靈書聽罷,黯然地搖了搖頭:「這幾日還在研究配方,上個月剛出來的繡樣,又說是敗品。」
「你把那繡樣帶來了沒有?」少爺笑著倚到了椅背上:「說不定,看了之後我可以幫幫忙。」
「真的?那自是好。我想辦法把那繡樣取過來!」靈書聽了少爺這句話,喜笑顏開,剛轉身卻被少爺叫住了。
「端木娉婷。」這聲音雖然出自那個玩世不恭的他,卻出奇的嚴肅。靈書奇怪地轉身,卻見得少爺已經站在了廳中央,卸下了面具,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你……」靈書瞧見少爺沒有笑容的臉,一時間忘了言語。只能瞧見他一步一步走進。
「你有沒有想過,怎麼解釋繡樣會憑空消失?」少爺邊走進她邊問:「你又有沒有想過,如果被小公子現了你偷盜繡樣,你怎麼解釋?」
「……」靈書聽罷,心頭一震,不由得低下了頭,卻看到那雙做工考究的男鞋已經移到了她面前。
「繡樣不見了,小公子一定會現的。即便是敗品,也是不能丟的東西,小公子如此精明的人怎麼會不在意它的消失?端木娉婷,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過去也許是會被你最好的知己好友誤會一輩子,我說的可一點也不嚴重。因為我知道,你會為了她們的安危,寧願什麼都不說,不說你與我認識,不說你在做什麼,更不會挑明你就是端木娉婷,對不對?」少爺瞧著那正低垂的頭顱,眉頭皺得更緊了,只覺得心中很是不快,像是堵了什麼似的,沉甸甸的。
「即便是這樣……如果能幫凝心,我在所不惜。」靈書想了很久,堅定地抬起頭,望向了那雙像漩渦一般看不到底的眼睛。
兩人就這麼久久地望著,少爺在靈書的眼裡找到的只有堅定,而靈書卻驚訝地現,少爺的神色是她看不懂的。彷彿有痛苦,有憤怒,更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在裡頭。
「……你不用去偷了。我會幫你把這件事情辦妥的。」突然,那人一轉身,緩緩走回了大廳裡頭。讓靈書一陣不知所措,還以為這輕易得來的承諾,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