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似乎還隱隱有狼嚎從長安郊外傳出。
方知曉伏在苻融府邸外的一處土坡,靜靜的看著值更的家將們舉著火把在自己要潛入的方向走過。
時間正是亥時不到,正是偷雞摸狗的好時候。
苻融宅邸位於長安城北,渭水之畔,在外城城圈保護當中。附近少有比鄰的宅邸。正是長安城內最安靜的地方之一。在晉人侍女的文化輔導下,他總算看懂了那兩張從不同渠道而來的府邸結構圖。
兩方面提供的,都已經是精細到了極處。除了結構位置,那些地方有多少家將巡守,值守換班時間,都已經標注了出來。而且更妙在還可以互相印證對照。仔細研究了半夜,方知曉覺得自己比苻融還要熟悉他家了。
儘管如此,看著面前黑沉沉的一大片建築,擊更之聲相聞。天不怕地不怕的方知曉在臨行動之前,忍不住還是心中怦怦亂跳。
他回頭低聲道:「我去啦!裡面不到鬧翻天的時候,你們千萬不要來主動接應我!給發現了,大家只好一起跑路,什麼也別想啦!」
祖月也鬼鬼祟祟的趴在他的身邊,眼睛裡面卻全是興奮的表情。在她後面,是陳衍帶著七八個得力的家將,全部黑布蒙面,兵刃也給布裹著。聽到方知曉的話,都點點頭。
方知曉深吸一口氣,隱著身形就順著坡子溜下去,他選擇的突破口是苻融府邸北側一處,那裡開了個口子,引渭水經專用的好幾條水渠進來,環繞貫穿整個苻融府邸。而且長安承平已經好些年,這些水渠當中也沒有滾網竹籤之類的防範工具。只有一個小滾堰水閘用作提水和截流之用。兩份結構圖不約而同的都推薦了這裡讓方知曉好進去作奸犯科。
穿著一身黑色水靠的他動作敏捷之極,悄無聲息的就漫到了其中一條水渠邊。深吸一口氣就鑽進了水裡。饒是他身塗滿了油脂用來防寒,沒入深冬的水中頓時就感到無數的小刀子在割自己身子一樣!
在大學的時候方知曉面前算是一個游泳健將,游起蝶泳來更是威風八面,絕對的妞利器。但是現在他可不敢這麼囂張,閉著氣悄無聲息的扭動著身子。在漆黑一團的水中悄悄潛行。偶爾冒出水來換一口氣,辨辨方向又繼續潛行。
在土坡面潛伏接應他的祖月他們,接著苻融宅院內倒映的燈火,看著一圈圈的水波慢慢的蕩漾開去。都情不自禁的閉住了呼吸。
游了一陣,眼看就要抵達宅院水渠通道入口的滾堰。方知曉只覺得渾身越來越冷。動作也越來越僵硬。在水裡都忍不住得得得的發抖。眼看再換一口氣就能游到滾堰之前。就看到一道燈火閃動。幾個家將逶迤著從遠處走來。四下巡視著。
他悄悄的靠近水渠邊,躲在一簇渠邊生長的枯草之下,就露出兩隻眼睛,緊張的看著他們的動作。就看那幾個家將都穿著龍衛軍的服色,也沒人談笑。只是按著劍從滾堰走過。繞了一個圈子,就在滾堰隔開的內渠一個水榭面停了下來,架起了火把,用氐人的言語低聲談論著些什麼。
他躲在那裡一動不敢動。只覺得越來越冷,剛才動著還勉強能支撐,現在幾乎就是全身都沒有知覺了!再等一會兒,這些氐人武士不走,自己估計就得灰溜溜的爬岸溜回去,太***冷了!
冒險翻過滾堰?那個內渠的水榭離滾堰不過三四十步的距離!燈火完全照得到滾堰之。自己能不能瞞過他們?
媽媽的,拼了!要不非凍死在這裡不可!
方知曉深吸一口氣,一氣潛到滾堰之下,抓住石坡以極慢極慢的速度翻了去。不敢帶起一點水聲。先冒出兩支眼睛看了一下,驚喜的發現那幾個龍衛軍都轉過了身子。忙用力支起全身,一個單槓動作就翻過了滾堰,努力的支著身子,又以最慢的速度沒入了內渠當中。緊張之下,他凍木的身子居然也冒出了一層細汗出來!
身子才如水,就深吸一口氣,準備一下潛出三四十步出去。直到水榭底下。躲開那幾個討厭傢伙的耳目。那知道自己才沒入水中,隱約就看到身邊另外一條外渠也翻過一個小黑影,敏捷的和他一起沒入了水中!
啪嗒一下,兩人在水中撞在了一處。這還不算,兩人還都撞入了一個網中!滾堰之內,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網子!
那個人幾乎是正正的撞在方知曉懷裡。接著就是遇網。頓時水中就是一陣波動。嘩嘩的水聲也響了起來。兩人都是吃驚。不過兩人都算反應極快。那懷裡的傢伙一扯方知曉更深的沉了下去,不知道從懷中掏出什麼東西來向前一劃,那滾網已經開了一道大口。當即兩人就不管不顧的穿過滾網,朝下潛得更深,不要命的朝前游!
方知曉在水裡已經睜開眼睛,就感覺到水榭燈火已經在亂動,明顯是有人發現了這裡動靜。正趕來查看,要是發現蹤跡,那可就倒了大霉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朝前游,能潛多遠就潛多遠。到了深處,到處都是亭台樓榭可以隱藏。謝天謝地這個內渠好在足夠深,還能隱藏一下蹤跡!
自己***到底能潛多遠?
懷裡那個傢伙看來和方知曉有志一同。緊張之下兩人都忘記了互相還拉著手。拚命的貼著水底朝前游。就感到水外面的火光已經越過了他們,奔向了滾堰處。但是還不斷的向這段水渠在照。水榭還有火光在閃動。方知曉一邊游一邊側臉向看。胸口氣息越來越渾濁。眼見就憋得快爆炸,不過才越過了水榭,燈火還在頭!
他已經有一種不顧一切就要衝出水面,去換一口該死的氣的衝動。媽的寧願逃跑,也不要憋死!但是還死命撐著,能游多遠就游多遠。現在自己已經沒有放棄的餘地!
在這點剛勇之氣的支撐下,勉強又多游了十幾步。旁邊的那個人影已經開始在水裡手舞足蹈。掙扎著要向浮去。方知曉的肺葉也感覺快要爆炸,體內的那點勉強安靜下來的熱浪在這個時候也來搗亂,突然轟然一聲的就快速亂竄了起來!
也許只是短短一瞬,身外是如針刺一般的冰水,體內是灼熱的熱浪,一口氣息也逼到了絕處。他頓時就覺得體內轟然一響,右手熟悉般的針刺般的感覺又回來了。夾在在這感覺當中的,還有一種溫潤的氣息,宛然就是白鳳璋在中流堡地牢當中入手的那種感覺。三種不同的氣息在體內拚命流竄爭奪。他的思緒彷彿一下破裂成無數的碎片,接著就躍出水面,掠向遠方。整個巨大的苻融府邸一草一木,每個人每點動靜都清晰的反應在他向外延伸的腦海當中。這種感覺如同實質般的繼續向前,一直來到一座土山之前,跟著兩個人走土山,直來到土山一座孤零零的塔樓門前。這種感覺一個盤旋,已經看清楚了走山的正是苻融和苻登二人。接著這種玄妙的感覺再向行,一下就躍到了塔樓之頂,來到一個四面透風,琉璃為頂的房間當中。一個葛衣老人坐在那裡,突然抬起頭來,澄澈的眼神和方知曉外延的感覺迎面撞!
他一下從這種感覺當中醒來,自己還在水中,身邊的黑影還在掙扎。但是自己體內充滿的卻是勃勃的氣息,沒有那種狂暴的熱流,也沒有灼熱,似乎在體內自成循環。彷彿已經可以不用口鼻呼吸了一般。身體也感到的只是微有涼意的溫暖。所有理智也全都恢復了過來。這個時候可不能讓身邊這個傢伙冒去!不然前功盡棄!
他在水裡一下箍緊他的手腳,一把就扯掉了他的頭套。也管不得噁心不噁心了。猛的親住了他的嘴唇,度氣過去。懷裡那個傢伙頓時手腳不動。方知曉也在心裡大叫倒霉。拚命的擺動身體雙腳。不知道在水裡一下又潛了多遠出去。
直到燈火在身後遠遠的不見。
他猛的在一片黑暗中衝出了水面。剛才不知道那個神仙給了他一口氣,現在也是耗盡的時候了。再顧不得什麼就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頭頂是一塊冰涼濕滑的大石。向後面望去。駭然的發現自己已經曲曲折折的游了離水榭足有二三百步遠。建築遮擋之下,幾乎已經看不到那裡的火光。隱約只見他們還在滾堰察看。當下就忍不住自言自語道:「是不是發現了咱們啊?」
身邊響起一個冷冰冰的清脆聲音:「發現個屁,你比魚游得還遠。那幾個龍衛軍不過是外圍巡守,敢驚動陽平公宅邸?」
方知曉這才想起剛才自己親的傢伙,忙低頭一看。只看見懷中的人眼睛亮晶晶的,柳眉杏眼。嘟著嘴巴擰著眉頭。水波之一張容顏清麗無雙,也嬌憨無雙。鬆了一口氣先,老子好歹沒有親男人!
接著就發現懷裡這個傢伙是王猛府邸裡面那個身份不明的燕姑娘!她跑到老子懷裡來做什麼?
發現方知曉看她,女孩子眼睛已經委屈得紅了,咬著嘴唇好不容易忍住,指控道:「你嘴巴真臭!真噁心!口水口水……」
方知曉也齜牙咧嘴的:「小丫頭,你來做什麼?」
小女孩子瞪他:「你又來做什麼?」
兩人互相瞪一眼,方知曉四下看看,寂無人聲,自己正躲在一個偏僻地方。他哼了一聲:「既然都是道的朋,那就別壞了規矩。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互不相干。不然三刀六洞,有你好看。」
小女孩正輕輕的在那裡呸呸連聲,還在為方知曉口水噁心。聽到他的話圓圓的眼睛又是一瞪:「滿嘴胡說八道,誰有空管你。各忙各的,互不相干!」
說著就扭動著身子從方知曉懷裡掙脫。剛才是真不覺得,現在方知曉才感到懷裡青春茁人的身體是如何的溫軟靈活。自己正摟著她的小腰。驚人的彈力隔著水靠也感覺得那麼清楚!更不用說小丫頭的少女胸脯在他懷裡擠擠靠靠。忙用力的回想剛才親下去的感覺,可惜什麼也想不清楚。只能遺憾的放手。
他輕輕的翻身岸,手微微在渠邊一用力。竟然整個身子就騰了去。嚇了自己一跳。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的對周圍環境就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說實話他看那兩副結構圖還是有些糊里糊塗,誰記得過來這麼大地方到底該怎麼走?怎麼走到苻融的臥室去?可是剛才在水裡的奇怪感覺讓他似乎已經在整個府邸裡面周遊了一周,處處路徑記得清楚,哪裡有人值守也是分外的分明!
下意識中他的身體就自然的動了,向著記憶中孤零零有座塔樓聳立的土山走去。一路蛇行兔翻,居然也沒走錯道路,更是躲過了數起巡守的衛士。翻過一道花徑之後,蹲在那裡躲過一群路過衛士的時候,就發現那小丫頭也蹲在那裡和他大眼瞪小眼,看著他就是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方知曉用口形無聲的比劃:「跟著我做什麼?」
小丫頭嘴也可愛的開合:「你跟著我做什麼?」
兩人不約而同的抬頭向看去,土山就在他們前方。而在山徑之,兩個人影無人護衛,正在慢慢向走去,一如方知曉剛才感覺中所見!
所有的回憶都在這一刻突然湧來,萬物在這一瞬都變得寂靜。在中流堡時,在倒回谷裡,自己也曾經看到似曾相識的畫面。不過那次是預感到了慕容宙的突襲,這次卻是提前看到了苻融和苻登走山坡!
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