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熊熊的燃燒著,照著握著大火戟的方知曉,還有滿地跪著的速捷軍戰士。祖月扶著已經昏過去的祖鍛,也定定的看著方知曉。
而方知曉也有些發傻,這責任就到我肩了?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大展王霸之氣帶著這幾百殘兵敗將縱橫天下,打下一個大大的後宮?打了敗仗就明白了天命轉動的關鍵在老子手,要是馬就死翹翹還不要以為自己是星宿下凡?
老子沒那麼傻!
但是另外一種感覺也席捲了他的全身,一直以來,他一直在這個世界這個時代裡面掙扎。不管他怎麼看得開,卻總也掩蓋不了他的命運一直是被別人安排操縱的事實!不管祖鍛發了什麼傻,現在的他,終於可以為自己的命運做主了!問題就是,他現在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讓這數百速捷軍還有祖家小妞,看不明白的祖鐵跟著他走向不知如何的前方?
他呆立在那裡,腦子飛快的轉著。突然就想到了慕容秋。
***,慕容秋還在慕容宙手呢!自己無論如何要將她救出來……可是,怎麼救?想到這裡,他不自覺的就大聲說了出來:「咱們要去救慕容秋!」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著他,包括正忙忙碌碌幫祖鍛包紮的祖月也一樣。祖鐵只是淡淡一笑,背著手走開去。速捷軍家將一時不敢說話,只有祖月大聲的喊了出來:「你要帶我們去送死?中流堡現在數萬燕軍,我們才幾百人,慕容秋又是鮮卑人自己的郡主,我們憑什麼去救她,我們又怎麼能救她?速捷軍不是為了她用來隨便犧牲的!」
女孩子嫵媚的眼睛這個時候卻全是怒氣了,不知道是為了她爹爹不將祖家塢權力交給她還是為了方知曉這個傻決定。不過方知曉這下腦子可算轉明白過來了,下面的話當真是侃侃而出啊。
「大小姐,你說說看,咱們現在可以向何處去?到那個什麼赤川堡平川堡去麼?」
陳衍最是支持方知曉的,他從地爬起來,搶著道:「不成!赤川堡和平川堡是和二塢主……祖冶走得最近的,這兩個堡壘幾乎就是他一手經營起來的。現在也一定投了慕容宙,咱們不能去那裡!與其投奔別人,不如咱們都去中流堡,和自己家人死在一起乾淨!」
方知曉看了他一眼,看來這將來是他的基本班底哦……不過看陳衍又傷又累,還一臉沉痛的樣子,心裡面也有點黯然,這些將士的家人也都在中流堡啊。現在大家都是孑然一身了……
他振作了一點精神,大聲道:「天下之大,我們速捷軍還有縱橫的餘地!現在既然我是大家的家主,總要帶大家走出一條路子,不辜負了我們冉魏鐵軍餘脈的威風和雄心!不辜負了老塢主的期望!燕國和咱們已經成了生死仇敵,現在咱們就只能投秦國去!休養生息,等著再殺回來報仇!」
地下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音,秦燕現在交惡,他們走到秦國去的確是一條出路。以他們在河南之地殘餘的影響力,秦國將來不重視他們也難……只是他們去投奔誰?在這個年代,沒有一個門第照應著他們,到了秦國,還不知道什麼樣的命運等著他們這些殘兵敗將呢。當初氐人,他們這些冉魏鐵軍可也殺了不少!
祖月不說話了,小丫頭性子激烈,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看著方知曉搖身一變,居然從滿嘴髒話變成說大道理的人了。也讓她驚訝的在那裡眨巴眼睛。這臭小賊不傻啊!
以方知曉淺薄的歷史知識,加從慕容秋那裡聽到的一些當今局勢,也只能說到這一步了。他卻只能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大家有些動心。繼續大聲的道:「咱們去投奔吳王慕容垂!他現在不是在秦國麼?咱們帶著他女兒過去,暫時托庇在他的麾下,總會讓咱們等到翻身的機會的!這點我可以向大家確保!現在河南之地的確待不得了,咱們必須遠走。而遠走的關鍵,就在慕容秋身!」
大家都看著他,方知曉說得的確有些道理,但是將慕容秋救出來,這不是開玩笑麼?以老塢主的神武,仍然在慕容宙手中敗傷。方知曉還能從中流堡數萬燕軍手中救人出來?
一時場中都沉寂下來了,卻聽見祖鐵淡淡的聲音道:「慕容垂出奔秦國,以他的身份經歷,絕不甘心只在大秦做一個伴食之人。我們這樣的實力投奔他去,再有慕容秋引薦,加方家主和慕容秋的關心。他必定推誠以待,引為心腹……慕容垂英雄一世,心仍然在天下大勢……這的確是現在最好的一條路啦。」
方知曉側過去看了他一眼,就看見祖鐵在人群之外負手站著。刻意的和大家保持著距離。英俊的面龐神色複雜,卻又有一分說不出的落寞憂鬱。看見方知曉的眼神,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
這個人,真的是看不明白啊。最有可能有問題的他,卻表現得最忠心。到底為的什麼,僅僅是對祖月的牽掛麼?方知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祖月,她也有些奇怪的看著祖鐵,似乎在想他為什麼這麼捧著方知曉,處處贊同他的意見。
速捷軍們卻還在議論紛紛,方知曉才為他們的家主,雖然剛才拜下了。但是他的威信如何能和祖鍛相比!現在又提出去秦,聽起來卻是這個時候最好的一條路了。在慕容宙的壓力之下,整個大燕,他們竟然是無處可去!
方知曉提出的這個建議,在這個最微妙的時候,幫助穩固了他這個來得莫名其妙的地位。幾名隊正包括也活下來的那個叫王勖的百曉隊小胖子,躬身向方知曉行禮,恭謹的問道:「家主,可這關鍵是我們怎麼能將慕容秋救出來?這根本是不可能啊!或者我們可以直接去秦國?以我祖家塢速捷軍的聲威,不見得非要慕容垂接納……」
干,問到關鍵了。這秦國內部的事情老子知道個屁!方知曉一下僵住,這時卻聽見祖鐵悠悠的道:「秦國氐人權貴,勢力早就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我們這支漢軍,就算被他們接納,也不過是利用防範甚至根本不加重視的對象……而慕容垂同為異族來奔之人,手中並無現成實力,我們和他同病相憐,正是他在秦國立住腳的一大助力……我們是去與他合作,而不是投充他的家將,河南之地,這座中流堡,大家就不想回來了麼?」
這下連方知曉都聽明白了,他甚至都覺得自己腦袋後面流了幾滴碩大的汗珠。僥倖僥倖啊……這個時候祖鐵站在老子這邊……難道想讓老子將祖月讓給他?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
家將們再無疑問,一起行禮道:「請家主吩咐,我們究竟如何才能將慕容秋救出來?」
方知曉笑笑,一下將掛在懷中的白鳳璋扯了出來:「因為慕容宙真正想要的東西,還在老子這裡!」
祖月扶著祖鍛,只是冷著臉用力的替昏倒的父親包紮傷口,遠處祖鐵也靜靜的看著她,目光複雜。
中流堡這個時候已經變了模樣,滿城都是漢民們驚呼亂叫的聲音。燕軍終於打開了這座大城,在軍官們的默許甚至慫恿下,開始了大規模的劫掠。到處都有火頭燃了起來。這座曾經整齊和平的漢民家園,就變成了地獄模樣。
祖冶站在內城城頭,看著天空一點點變亮。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身邊的漢民心腹投向他的眼神都變得有些異樣。而他卻始終不動聲色。
有時候為了一個宏大的目標,這樣的犧牲是必須要付出的。
他突然轉身下城,周圍家將們紛紛要跟,他一擺手禁止他們跟著。兩個獵軍軍官在前面引路,穿房過院的就帶著他直奔原來是祖鍛的居所而去。
這裡已經成了慕容宙的行營。
來到慕容宙的居處前面,獵軍的軍官也悄然退下。祖冶一個人走進大廳。就看見臥室門口站著兩個獵軍慕容部最心腹的親衛,板著臉守在門口。
臥室內飄出了一陣濃郁的藥香,卻沒有半點的聲音傳出來。祖冶也靜靜的守在門口,等候了不知道有多久。臥室裡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低吼聲音,似乎就是一頭受傷的猛獸垂死掙扎的喘息一般,直迫近人心底最深處!
祖冶神色不動的站在那裡,直到這低低的吼聲停歇。半晌之後,慕容宙的聲音才從裡面傳了出來:「是祖冶?你覺得現在你對我還有利用價值麼?不怕我殺了你?」
祖冶淡淡道:「黃河兩岸,赤川堡和平川堡還聽我號令,我還有數萬戰士,數十萬糧草。宙帥要抵禦秦國,就少不得我祖冶。」
門簾一動,慕容宙巨大的身影穩步的走了出來,依然是一身重甲,連面甲也戴得好好的。仍然是那種威壓一切的樣子!他定定的看著祖冶,最後才冷冷道:「你夠狠,所以你才活得下來,我不會食言,大燕朝中,有你一個位置……可是……」
他豎起了手指:「……你必須要將速捷軍餘部消滅乾淨,將白鳳璋協助我搶回來,否則我也不介意在中流堡掛起你的人頭!」
祖冶一笑:「我連大哥都能犧牲,自己這條命又有多重要了?宙帥,現在是你離不得我幫你掌控這河南之地,而不是我離不得你……大燕雖危,可河南之地現在已經是你我的天下!白鳳璋之類的東西,盡人事,聽天命。勇武如您,也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慕容宙沉沉的站在那裡,半晌卻轉過了身子。
「我相信。」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獵軍軍官急迫的聲音:「報宙帥!慕容秋那個家將,和祖家塢祖鐵,帶著一小隊騎兵,已經迫近中流堡,他們說要請宙帥城牆,和您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