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的獵軍整齊的躺在地休息,幾天的辛苦,讓他們在冷風的露宿當中也睡得分外的香甜。馬兒都卸了鞍囊肚帶餵水喂料。不時發出幾聲嘶鳴,讓這個曠野的清晨更顯得安靜。慕容宙如山一般的身影坐在一塊石頭。他沒有卸下盔甲,破軍劍橫在他的膝蓋。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太原王慕容恪死,吳王慕容垂叛逃。燕國的壓力,似乎就全在這位大燕第一戰神的肩頭了。鮮卑慕容家族,崛起於遙遠的大鮮卑山,百年的奮鬥,才讓他們入主中原。獲得今天的地位。經歷了多少的血戰,多少的犧牲。這個奇跡一般的天才家族才獲得了今天的地位。他們這些有著白種人血統的慕容們。橫行天下,摧破了不敗的冉閔魏國。他們和東面的晉國,還有西面的羌人,北面的柔然奮戰了多少年。才在石氏後趙崩潰後的中原亂局當中崛起。難道這一切都要煙消雲散了麼?從他們的民族獲得了從中原流傳過來了聖器之後,他們相信自己也能改變中原的天命,甚至創造自己的天命。但是到了現在,天命要背棄他們慕容家族了麼?
他看著自己巨大的手掌,挽回這一切,就要看自己手中的破軍劍啦。無論如何,自己將和這個燕國同始同終…………男兒處世,生要能盡歡,死也要無憾!這首先第一步,就要將他們鮮卑的重寶完好的搶回來!黃河擋在秋郡主他們的面前,船隻已經被他們控制。前去無路。就算那個家將一直保持警惕,他的精神又能維持多久?只要盯牢了他們,只要他們的精神一個支撐不住,不管是用弓弩還是用什麼也好。只要能把鮮卑聖器搶回來!離年初的郊天祭典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只要聖器還在,就能穩住大燕的人心。至於聖女是不是換了一個,不會是人們過於在意的東西!
再到後面,也許就是要迎戰吳王從西面帶來的秦國大軍啦…………他握緊了破軍劍。吳王,當年作為你麾下第一猛將的我,到那時就讓你見識一下!慕容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始終保護住這個大燕!不管你有什麼樣的理由逃亡,燕國始終還是燕國。鮮卑也始終還是鮮卑。
沉沉的思索讓慕容宙略微有些出神,當遠處黃河發出沉悶轟鳴聲音的時候。他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幾匹低頭吃草的馬抬頭豎起了耳朵。餵馬的幾個騎兵也惶惑不安的向遠處望去。這種似乎是從大地深處發出的聲音,這種大自然天威的體現。哪怕相隔如此之遠,也足夠震動人心。
慕容宙一下從石頭面站了起來。
黃河,黃河這麼快就封凍了!難道真是天要亡我大燕?
他猛的大聲喊了起來:「馬!出動!誰能完好的奪回我大燕重寶,賞萬戶侯,將軍位!至於慕容秋,死活不論!」
「星序於翼軫之分,貪狼大火侵位。星運流轉,而利羅睺計都之南…………」一直跟著方知曉和慕容秋的那個黑衣人影。這個時候卻在一片小小的林間空地裡面,用石頭和樹枝擺出了一個巨大的陣圖。喃喃的在那裡自言自語。這個時候這個黑衣人也沒有了之前的輕鬆從容。從她緊張的語調當中也可以看出這個巨大的陣法非同小可。
半晌她才一拍額頭:「應該沒算錯!唉,老天都讓黃河封凍幫他們。看來順著老天的意思小小改改他們的命運,大概沒人會怪我…………死老頭子師傅。這次真給我一個苦差事。從慕容宙這個凶神手底下搶人!逆天改元一次可傷我的壽數呢。下次堅決不幹了!」她又仔細的看了看那個陣法,又開始呼天搶地的抱怨:「真的要血麼?手有了疤我以後怎麼嫁得出去?老頭子師傅,你欠我一個好相公!我變成老姑婆要你負責任啦!要不是看在師兄的面子,鬼才幫你這個小氣邋遢老頭子…………師兄啊師兄,你可不能忘記我的功勞哦。」黑衣人終於認命的走到了陣眼的位置,捲起袖子露出了胳膊。肌膚白皙而晶瑩剔透,在小臂內側一點猩紅的守宮砂映著光潔的肌膚,更顯得耀眼奪目。她拔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胳膊面比劃了半天,嘟囔道:「要半斤還是要四兩?這叫我怎麼算哪?流多少血就會死人?」
猶豫了半天,黑衣人終於一刀割在自己的手臂,血淅淅瀝瀝的滴了下來。她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要暈過去。看著自己的血滴在陣眼當中,流了不少這個大陣還沒有半點動靜。露在面紗外面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這個時候滿是眼淚和委屈,愁眉苦臉的看著這一切。又過來好一陣子,這個大陣突然閃過一道光芒,整個陣法似乎一陣詭異的波動扭曲,然後霧氣頓時就充滿了整個林間空地。黑衣女孩子忙用布條將傷口纏了起來。想起自己居然成功的發動了這麼複雜的一個大陣,剛興奮的想笑。結果最後卻是扁了扁嘴,大聲的哭了起來:「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當看著一條大河在自己面前突然凝固的時候,那種對大自然奇觀偉力的震驚,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震撼。方知曉張大嘴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眼淚差點都掉了下來。天無絕人之路啊!風掃過空曠的河面,他忍不住振臂狂呼一聲:「老子沒白來一趟!」身邊的慕容秋可沒他那麼好的閒情逸致,掉頭就扯著他朝河堤下跑:「獵軍跟在我們後面,不抓緊這個時候過河就來不及了!」
方知曉這才反應過來,掉頭就朝他栓馬的地方跑過去。這個時候要找東西將馬蹄子包裹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越過這條黃河!至於過了河之後怎麼辦,天地之大,自己和身邊的美女哪裡不能去?正開心又擔心背後獵軍的時候。就聽見北方遠處應該是那些獵軍棲息的地方爆發出巨大的喊聲,所有人馬開始動作的聲音都傳了過來。地平線和小丘背後都繞出了成群結隊的獵軍哨探。就是他們昨夜一直遠遠的在監視著他們。不過這個時候這些獵軍可不是來看一眼他們的狀態就又離開的了。全副武裝的就朝他們逼了過來。不少馬的騎士都取下了長弓,搭了弓箭。箭鏃冒著森森的寒光對準了他們。方知曉和慕容秋握住了馬的韁繩都是滿臉的冷汗。黃河封凍讓這些一直追著他們的獵軍也急了眼。為了慕容秋身的東西,他們是豁出去了。哪怕就是把他們全部射死也要把慕容秋身的鮮卑聖器留下!
慕容秋一把扯下了懷裡的白鳳璋,高高的舉了起來。逼近的騎兵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又慢慢的圍了來。箭鏃微微的顫動著,始終對準他們兩人。從五百步外已經漸漸的逼近到了三百步左右。眼見就要進入射程。慕容秋用虎牙軍刀對準了白鳳璋,擺出了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低聲對方知曉道:「你準備馬,我來拖住他們!」說著就放大了聲音,朝著逼近的騎兵大聲喊道:「不許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毀了白鳳璋!」
方知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頭給馬蹄子包破布,再用力的紮緊。被慕容秋一喝,那些騎兵果然有些忐忑的停住了腳步。互相的打量著。僵持的時間不過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聽見北面馬蹄之聲大作。慕容宙巨大的身影,還有獵軍大隊的軍旗也出現在了地平線!慕容宙在遠處就揚起了手:「逼近,放箭!秋郡主,你已經沒有選擇。將鮮卑重寶交回來!毀了重寶,你就是我們鮮卑族的千古罪人。而不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放你們過黃河了。何去何從,你只有兩百步的時間!」
慕容宙帶著金屬顫音的吼聲橫掃整個空曠的河邊,慕容秋身子一顫,回頭深深的看來一眼方知曉。眼中已經全是淒惶的神色。大燕獵軍的步伐又緩緩的向前像一堵牆一樣朝前移動。方知曉捆好了最後一隻馬蹄。吐了一口氣直起腰來。
背後是封凍的黃河,頭頂是千年前蒼白的冬日。一大片寒冷空曠的原野。裝備精良的大隊騎兵殺氣騰騰的朝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前進。旗幟不祥的在他們背後招展。
老子來過了,看到了,親也親了,也就夠了!自己在原來的時代就以沒心沒肺而著稱。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好在意的?死不過就是另外一次穿越罷了!自己的豪爽大膽灑脫重感情在原來的人人都帶著面具活得那麼精緻那麼無趣的時代像一個異類。在這個時代短短兩天縱馬逃亡,摟著美女,用長劍拚殺,反而是這裡倒是更像自己的人生!短暫一些又有什麼關係?
他手那塊銀色的疤痕又開始發熱,反而讓他心頭跟火熱一樣沸騰起來。他抄起長劍,一把將慕容秋抱了馬。女孩子回過頭惶急的看了他一眼。方知曉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坦蕩蕩的露在風中:「你走,我擋。再能見面,我非親死你不可。」
慕容宙的手重重揮下,緩步前進的騎兵發出一聲整齊的大喝。抖開韁繩轉為了急襲,直撲過來!
這個流民,就這樣為了我犧牲自己麼?慕容秋眼中已經全是淚水。顫抖著快握不定手中的白鳳璋。是留下來和他死在一處,還是自己先走,博取那個不多的生存的機會,去找自己的父親?而方知曉已經揚起了劍,準備狠狠的在馬屁股刺下。
就在這個時候,方知曉突然抱著手大叫了起來,手中的疤痕象灼熱得像要燒起來一樣。一道銀光從他的手中綻放開來,像那個夜晚的景像一樣,粗粗的銀光像一條巨龍一樣,從他的手中騰躍而起,一下直衝進霄漢!
馬匹驚嘶的聲音從四下傳來,慕容秋胯下的馬也受驚了,高高人立起來。場中所有的人,鬚眉都是一片銀色的慘白!慕容秋手中的白鳳璋也灼熱起來。一道道彩光飛快的流轉起來,點綴著這道銀色的光柱。一團團的霧氣就隨著這道衝霄銀光從兩人立足的地方飛快的噴湧出來,轉眼之間,就瀰漫了整個原野。
衝擊前進的騎兵一陣大亂,人喊馬嘶的互相撞擊在一起。每個人都發出了無意義的大喊。驚惶到了極點,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情?放眼過去,伸出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五指。只有那道噴吐著銀光的光柱是那樣的耀眼。難道他們鮮卑聖女不僅僅是郊天祭典的那一個美麗的偶像,而是真的有通天徹地之能?連這樣的聖女都背棄他們大燕了。難道大燕真的要亡了?
濃霧中只有慕容宙沉穩的大吼聲傳來:「慌亂什麼?我們是獵軍!朝銀光放箭!保持步伐,繼續追擊!即使他們逃到太陽裡面,我們也要把他們揪回來!」
慕容秋的慌亂絲毫不亞於那些已經亂作了一團的獵軍們。她手中的白鳳璋一直被她認為只不過是大燕和鮮卑人特別重視的一件祖先遺物而已。那些奇妙的傳說神話被飽讀漢人詩的她一向只是付之一笑。聖人神道設教,用這個東西附加太多的神話來凝聚一個民族的心是有的。其他不過就是聽聽罷了。但是現在在她的身邊,那個流民又複製了那天晚的奇景。這次還附送大團大團的白霧!自己手中的白鳳璋更熱得快要握不住。即使在這樣的濃霧當中也能看到一道道流溢的彩光…………難道那些傳說神話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