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隱嫦娥
我膽戰心驚,看唐少司動作,如此凶狠利落,不留情面,幾乎沒昏厥過去。
他的手指一挑,忽地又解我腰間的束腰絲帶。
我強自偽裝的兇猛被他的粗魯挫的灰飛煙滅。眼睜睜看他修長手指,一點一點解開我的腰帶,幾乎魂飛魄散。
「侯爺,少司!停手!你繞了我吧!」我衝口而出。
他手勢一頓。
我得了空閒,雙手努力一掙,已經掙開,順勢向後一退,手觸到方才舞劍回來扔下的寶劍,一把抓起來,上身傾起,一手掩住被撕裂的衣衫,長劍出鞘,鏗地一聲,抵在他的胸口。
他略略一怔,望著我,不再向前。
不知為何,我的眼淚刷地湧出來:「侯爺,出去!我很怕,我很怕!一不小心我會傷到你的,我控制不住!侯爺,我求你!出去!我當什麼都不曾發生!」
我嚷著,淚水再也止不住,從下午,到現在,有股莫名的委屈在心裡流動,直到此時,方能破閘而出。他俯空對我,眼神迷離,眼淚模糊我的雙眼,我看不清。
「我……我不是你想要的,侯爺,你……你會失望的……在大家……還可以平淡相處之前,你、出去!」我哽咽說。
「想要殺我的話,就刺下去。」他忽然冷冷說。
我一怔。住了口,眼淚嘩啦啦落下。
他向前一靠,我的手一抖。下意識將寶劍向後扯。
他地嘴角露出一絲淒然的笑:「鳳清,你不想殺我嗎?」
我說不出話。
他伸出手。茫然向劍身握過去。
我似乎可見他的手被傷地血肉模糊的樣子,心中一疼。
「不要!」我驚叫一聲,飛速撤劍.站,
劍在空中劃出弧線,隨即落在地上,發出「鏗」地一聲。
而他一笑:「嘴硬心軟地傢伙……」長大身子順勢重重落下。壓在我身上,壓得我無法喘氣,翻身烏龜似的掙扎。
「你剛才說什麼……你這個笨蛋……你當我……」他在我耳邊,欲言又止,惘然歎息,「還是不敢動手嗎……呵呵……」
「別……侯爺……我……我很怕…真的…」眼淚從鬢角滑落,他的臉蹭在我的側臉邊,我喃喃說,茫然看著虛空。渾身顫抖。
「我……我讓你覺得害怕嗎?」
「不是……是剛才……剛才……你地樣子很嚇人……還有、我怕這樣一來,以後、以後我會不知怎麼面對你。」
「……對不起,鳳清。我讓你為難了。」「侯爺……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察覺他話語中的軟化意思,心中略覺得一寬。伸出手。打他的肩,一是惱恨。一是無奈,一是餘悸未平。
「鳳清,因為、因為那個……最害怕的人……是我啊……」他忽然說。嘴角綻放笑容,眼睛卻一眨,一滴淚啪地落下來,打在我臉上。
如此奇異,他在笑,他卻在流淚。
我第一次看他流淚,第一次看他如此矛盾掙扎。
我的心冰涼。
「侯爺,你在說什麼?我不懂,還有,你為什麼要哭。」我問,伸出手擦他的眼睛,「不要哭,不要哭!如果這淚是為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我胡亂說著。
淚水滾滾落下,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莫名其妙。
而且,為什麼你會落淚,你是男人,橫刀立馬,睥睨天下,你為什麼要像我一般落淚?
我不懂,可是為什麼我覺得這麼心疼。
「鳳清,我的傻瓜,你知道,我怕地是那個——有朝一日……」他的聲音忽然放低,身子一撐,我略得自由。
掙扎了一下,我抓著他的肩想要爬起來。
「不要走,不要動,鳳清。」他忽然說。
伸出雙臂,將我牢牢抱住。
我重新跌落床上,被他壓住。
只好縮在他懷裡,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
「侯爺,你……回到以前地那個你了嗎?」我低聲問,縮著頭,抽抽鼻子,膽怯問。
他忽然抬起頭來,俯視著我。
藍色眼眸異樣閃爍,還帶著點點淚光。
我無法面對,只得緊緊閉上眼睛。
朦朧裡,溫熱雙唇壓在我的眼睛上,吮吸著淚水。
我渾身戰慄,嘴唇發抖。
他地吻慢慢滑落,直到我地耳畔。
「對不起,鳳清,不會再嚇到你。」
他伸出手,將我向床上抱了抱,自己也上了床,躺好。
他的擁抱很溫暖,很柔和。
而我無暇顧及,心頭亂糟糟,其亂如麻。
他抱緊我,手撫摸過我地發,我的背,垂落腰間,搭在那裡不動
「鳳清……你……真是個傻
隱約間,在我耳畔,他輕聲地說。
而我已經疲倦,掙扎如許,內心或者身體都已經無法抗拒,就算他此刻硬來,我也沒有第二次勇氣反抗,閉著眼睛,耳畔任他呢喃說話,彷彿催眠曲。
漸漸地我縮在錦鄉侯懷內,被他的溫暖包圍,墜入夢鄉,睡得很沉,他的聲音不復存在,只有一個面目模糊的男子,在我的夢中出現,他在水一方,紅衣寥落,隔著水隔著濃霧,我看不清楚他的所在亦找不到方向靠近,左右流之,上下逡巡,著急的上竄下跳聲嘶力竭宛如小丑入戲,卻總是到不得他的方向。
而他站在那裡,雙眸平靜,衣袂飄然彷彿仙人,他超然看我手足無措,忙得滿頭大汗淋漓,而並不著急,只是終於一笑,似乎嘲諷,那聲音在耳邊憂傷響起,如此鮮明地他說:「鳳清,你真是個傻瓜。」是個傻瓜。
你信不信有一句極其平常的話,會叫人記憶良久,就算玉鳳清一生顛沛流離,於滾滾紅塵內摸爬滾打到八十歲甚至死的時候,還會刻畫如此清晰。
宛如樹上刻著的記號,從小樹,到參天古木,記號只會越發鮮明,無法磨滅。
比如他落寞說:我擔心……有朝一日,當我叫「鳳清」這兩個字的時候……卻沒有人在我身邊回答:侯爺,我在這裡。
比如他悲傷說:鳳清,其實……最害怕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比如他黯然說:鳳清……你……真是個傻
這滾滾紅塵,可記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為什麼我偏偏記得那些讓人傷心的東西。
我本來該記錄跟你快樂的相處,而打壓痛苦。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錦鄉侯他所說的害怕是什麼。
他害怕我離開他。
由此我明白了一切,他以前對我冷淡的原因,他自少玄的話裡懂得我必將離開,所以他想要趁早了斷,如果爭取不到,了斷是否是最好方法。所以他迴避,他不見我,他鐵著臉說叫我選擇更好的。
可惜我的明白太晚了。
可惜他最終沒有做到,他本來可以放我走掉,而秋震南說得對:他太心軟。
如果我早一點懂得這一切,而不是懵懂地以為他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如果我早一點懂得這一切,而不是放任自己貪戀他身上那份溫暖而迷了自己的雙眼……我一定會早點讓自己清楚選擇:是徹底遠離他,亦或者跟他死守不放。
侯爺,你說得對。
我真是個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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