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靜的。
錦鄉侯坐在竹榻上，斜倚身子，大紅色的寬大袍子，手臂處刺著說不出什麼名字的奇異花朵，金黃色的線，一舉一動散發異樣的光芒。
但縱使如此，都蓋不住這個人這雙眼睛的半點光華。
他抬起一盞茶，無心飲，隨即放下。
而旁邊，薛諾看看薛信，薛信看看我，我不敢去看錦鄉侯，只好抬頭看屋頂。
「說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錦鄉侯睫毛微動，一雙眼魅藍光閃爍。
「咳，不關他們兩人的事，都是我幹的。」我挺身而出。
「哼，」錦鄉侯說道，「當然是你，不過薛信薛諾這次也跟著你出了一把風頭。」
「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吧？」我笑嘻嘻。
「你說呢？」錦鄉侯嘴角斜挑，「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堂堂鎮遠候，光是這個事實你就賴不掉了，阿信，你跟他說過鎮遠候是什麼身份沒？」
薛信飛快地抬眼看了錦鄉侯一眼，隨即低頭，怯怯說道：「還沒。」
「那現在告訴他。」錦鄉侯說道。
「哦……」薛信答應一聲，轉頭看我，「玉哥哥，我沒有告訴你……那個……鎮遠候楚真，他……他是當今皇太后的小弟……」
我感覺我的眉角抽了一下，情不自禁歎了一句：「原來還是裙帶關係啊。」
「我裙你個頭！」錦鄉侯抓起茶几上得插花，向著我扔了過來。
我看到了——本來他是想要拿那個古董花瓶的，大概是不捨的，所以只抽了花下來，噢呵呵呵，這個吝嗇鬼。
我立刻眼疾手快地把鮮花接到手，諂媚般笑：「怎樣？小的說的不對麼？」
錦鄉侯沒好氣地說：「阿諾，你快告訴那個呆子，得罪了鎮遠候代表什麼？」
薛諾一聽，賊賊一笑，隨即板起臉看著我：「玉呆，咳，皇太后只有楚真一個寶貝弟弟，平時對他寵愛有加，恨不得捧到手上保護著，據說上次楚真去見太后，太后旁邊最受寵愛的小丫鬟失手打破茶杯，燙到楚真的手，結果……」
我不計較「玉呆」這個全新稱呼，聽得悠然神往，問道：「結果怎樣？」
「結果就被——喀嚓。」薛諾看著我，指望從我臉上看出什麼。
「喀嚓？」我瞪著他，「喀嚓是什麼意思？」
「果然是玉呆，喀嚓就是喀嚓的意思囉，傻子都知道。」薛諾沒看到我哭有點失望，不耐煩地說道。
「司哥哥，你要救救玉哥哥！」
我還沒說話呢，薛信衝著唐少司撲過去，眼淚汪汪地叫起來。
急什麼，我還沒死呢！
我剛要開口說話……
錦鄉侯搖搖頭：「這回是他自己撞上槍口的，把楚真打成那樣，阿信說，他到底有幾個頭要被喀嚓？」
「司哥哥……」薛信柔軟地叫道，雙手扯住錦鄉侯的袖子。
「好啦好啦，別哭，你們兩先回家，今日的事別對人講，剩下的我會處理。」唐少司抬手，摸了摸薛信頭頂。
「是啊是啊，急什麼，你玉哥哥我天生福將，不會有事的。」我衝著薛信做出ok手勢。
薛諾撇嘴：「這次你不會有事的話，以後見到你我就叫大哥。」
「這可是你說的。」我信心滿滿，衝著薛諾擠擠眼睛。
「哼！」薛諾皺眉，扭頭。
而那邊錦鄉侯還在諄諄教導：「阿諾，現在帶阿信回家，記得今日的事不用對鐵血將軍以及任何人說起。明白嗎？」唐少司對著薛諾說。
薛諾規矩點頭：「我知道啦，司哥哥。」又走上前來拉住薛信：「走吧哥哥，我們回家了。」
薛信的臉色變了變，盯著薛諾，又轉頭看了看錦鄉侯，嘴角一動：「司哥哥，你……你……」
「放心。」錦鄉侯抬手，拍拍他的肩。
「走啦走啦，動不動就哭，鐵血將軍府的面子都給你丟光啦！」薛諾不耐煩地，拉住薛信就走。
薛信走了兩步。忽然轉頭看著我，嘴唇掀動兩下，終究沒開口。
我笑瞇瞇看著他，揮手道別：「阿信阿諾，再見再見。」
薛諾看著我，臉色極度奇異，想了想，終究沒有說話。
薛信臉上淚珠撲啦啦落下，看著我，竟然不再向前走，但終究被薛諾橫拉豎拽地拖了出去。
※※※※※※※※※※※※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我收斂笑容，轉頭看向錦鄉侯。
「你有話對我說？」我問。
錦鄉侯深深看著我。
「再磨磨蹭蹭不好意思的話就來不及了。」我懶懶地打一個哈欠。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錦鄉侯遲疑地問道。
「阿諾說的那麼清楚，我又不傻。」我笑。
「不傻你還作出這樣的傻事？」錦鄉侯怒道。
我看著他，眨眨眼：「我心裡覺得值得，這怎麼會是傻事呢？」
「為了一個人獸，或者……」錦鄉侯皺眉。
「或者怎樣？」我知道他欲言又止。
「為了那個人？」他終究沒有說出某人的名字，看樣子某人也是他心頭一根刺。
我鼓起腮幫子：「誰有空跟你打啞謎啊，都這功夫了，如果太后的勢力真的如你們所說的可怕的話，想必人已經快到侯爺府了吧。」
錦鄉侯瞇起眼，深深地看著我。
我瞪他一眼：「罷了罷了，跟你說話這叫一個累。你不說我說啦：從角鬥場帶回來的人獸，麻煩你代為照顧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會願意，也許為了自保以示清白，我會將他交給楚真或者太后的人呢？」錦鄉侯仍看著我。
「不要用那種試探的眼光看著我。」我笑笑，「若對你沒有幾分相當的認識，我就不會將人帶回來了。」
「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錦鄉侯說道。
「什麼問題。」
錦鄉侯認真地看著我：「這麼做，你說值得，但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者……為了誰，值得你如此冒險。」
我想了想，看著他的眼：「如果我說，誰也不為，是為了我自己呢。」
那藍光氤氳的雙眼一眨：
「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
「一個人獸，值得你拚命去救嗎？或者，你擔心秋……咳，擔心你不出手的話，那個人會無法脫身？」錦鄉侯問。
「哎呀呀，話說的太坦白就沒意思了呢。」我笑道，「我只想問問你，答不答應我？」
「照顧那人獸？」
「在那個人來帶走它之前，請照顧它。」我誠懇地看著錦鄉侯。
「我答應你，在你回來之前，我照顧它。」最終，錦鄉侯回答。
隨著他話音落定，從門口傳來急促的聲音：「侯爺，侯爺，京畿司的各位大人已經到門口了，很急的樣子。」
「終於來啦。」我伸伸懶腰，左右動作了幾下。
抬腿，向著門口走去。
「風……風清……」錦鄉侯叫一聲。
「哦，」我答應一聲，停下腳步，不回頭說道：「嗯，剩下的話我替你說：這件事情我會盡全力擔下的，畢竟是我引起的。我聽說薛信薛諾他們也很受太后寵愛，所以只要我承認一切，他們應該就不會被殃及吧——這大概也是你想要對我關照的事情吧。哈哈，可是，至於你麼……」
側面，看了那略微有點發怔的錦鄉侯一眼，笑道：「如果連累了你，我只好說一句——不好意思，誰叫你是我老大呢……哈哈哈哈！」
哈哈大聲笑，我邁步走出門，去迎接京畿司來捉人的大爺們。
身後傳來錦鄉侯的聲音：「你、你、你……」最終無話可說，滿腹的言語變成了淡淡的一聲歎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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