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想要閃開來的,但方纔他面上露出惱怒之表情,我怕會觸怒他,於是做堅強狀,木然挺立,任憑他的手指在臉上,抹來抹去。
他的手指纖長,指腹卻軟軟的,宛如小貓的爪墊,碰觸摩擦之下,臉皮稍稍的癢癢。
我感覺這樣的行為有些異樣,雖然他不知我的身份,但我畢竟是一個女子。
可是,人家一片好心呢,勞動他親自替我上藥,我怎能如此不識抬舉,況且,這本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嘻嘻。
於是我堅持忍住,面露堅毅之色,慷慨就義般,自始至終,一動不動,享受這美好時光。
他塗抹的倒很是專心,我卻替那瓶珍貴的藥粉大叫不值得,這麼用法,真是浪費,他也不嫌心疼。
可距離這樣近,伊人吐氣的溫度好像撲到我臉上來。
而他眼睫低垂,時而忽閃,專心地在我臉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尋找有無遺漏之傷處。
我終於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
※※※※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個聲音滿意地歎了一口氣:「好了。」
「啊……」我如夢初醒,趕緊道謝,「謝謝你啦!」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他將瓶子重新塞好,放入懷中,看了我一眼,忽然又問:「你方才為什麼那麼僵硬?」
「僵硬?」我下意識地重複。
「好像……好像我要掐死你一般,面部表情抽搐,嗯……那副模樣……還真是稀奇。」他沉吟著,微笑。終於側過頭去,肩頭好像微微抖動。
我很想將他的肩頭扳過來,認認真真地觀察他面部表情,然後超高調大聲問:是不是在偷笑是不是在偷笑是不是?
但我當然不可能做那種危險動作,因為我不夠膽。
我只好真正面部表情抽搐地看著他肩頭抖動,不知在搞什麼動作。
在等待這瞬間我忽然感覺唐少玄這傢伙很腹黑。
※※※※
「咳!」過了片刻,唐少玄終於轉過身來,面部表情恢復正常。
我斜著眼睛看他,指望從他的臉上看出臉紅或者愧疚或者惴惴不安種種表情。
但是我失望了。
他看了我一會,伸出手,將我腮邊的一縷頭髮撩到耳後別住,好看的眉形淡淡地簇了起來。
「嗯?」我疑問看他。
他手抬起,舉高到自己頭頂,大袖在瞬間滑落下來,露出內裡淡黃色的襯衣,以及半截皓腕,而他伸手,——他的頭上髮髻上本來並排插著兩枚髮釵,他手指微屈,將其中一枚驀地拔出。
我隨著他動作目不轉睛地看,不明白這舉動是什麼意思,只好發呆。
他上前一步:「不要動。」
我聽命呆滯住,眼前是他寬闊胸膛,宛若一堵牆在面前,而他雙手齊出,在我的頭頂一陣搗弄。
「你在幹什麼?還有草嗎?」我不以為意地。
「沒有,稍等一下。」
有點扯痛,我忍住不叫出聲音。這人看似聰明,動作真是其笨無比。但我卻毫無怨言,反而覺得心頭搖搖擺擺,盛滿了天那麼大的歡喜。
終於,他擺弄完畢,後退一步,臉上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
我伸出手,向頭頂摸過去,發心,圓圓的是一個盤著的髮髻,但是,為什麼,觸手一片冰冷。
我的眼光落在他空空的雙手,又看向他少了一根釵子的頭髮,忽然之間感覺有道雷在瞬間劈中了我。
那根釵子,現如今在我的頭頂,沁涼一片的玉釵,是唐少玄的東西,而今……
在我這裡。
※※※※
「你這是何意?」我問。
「看不過眼,便幫你一把。」他不以為意地微笑。
那笑容很好看,似糖衣炮彈,我努力地將糖衣吞下:「可是我不喜歡借人東西。」
「誰說我借給你東西了?」他挑眉。
「那麼這是什麼?」我指著自己的頭頂。
「送你的。」那聲音,遙遙遠遠地隨風而來,讓我捕不到,摸不著,但是……卻在瞬間都滿了心。
我終於清醒過來,發現眼前真的不見人,那人已經在走,且走了離我有段距離。
「真的送我嗎?」我站在原地,手圈在嘴巴上,做擴音喇叭狀,向著那個大步向前走的瀟灑人影大叫。
「當然。」
「你要記住,落入我手中的東西,我是死也不會再交出來的哦!」
「你也要記住,我送出去的東西,是死也不會再收回來的。」
他在那邊,我在這邊。
聲音都沒界限心也沒有。
旁邊是一條潺潺流動的河流,泛著銀光,水珠兒活潑的跳動。兩個人的話語,好像誓言一樣沉重,落在河水之中,發出撲通撲通石頭跳河的聲音多歡快。
他在那邊,我在這邊。
我跟他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長長的線。
我合起手掌祈禱:老天老天,麻煩你不要將它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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