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忽然道:「若是白兄弟不棄我倒有個想法。」
白辰道:「關大哥但說無妨。」
關東道:「關某無德無能以至『叫化子幫』連遭重挫實是無顏面對幫中兄弟白兄
弟人品武功皆屬上乘若是能成為我『叫化於幫』幫主實是我幫之大幸。」
白辰不曾料到關東的想法如此突兀當下忙道:「這如何使得?」
「咳……如何……使……使不得?」一個微弱的聲音道眾人一怔方知是老哈的聲音。
原來他已醒轉過來聽到了關東與白辰的交談。他與關東可謂是肝膽相照故有話直言並
不因為關東是現在的幫主而有所避諱——事實上以「叫化子幫」今日之局亦絕不會有人對
幫主之位有絲毫窺視之心。
白辰如何不知關東、老哈皆是性情中人?他們之所以願意奉他為幫主就是相信他絕不
會因為「叫化子幫」危難重重而退縮。略一沉吟他終於鄭重點了點頭道:「恭敬不如從
命小弟就勉力而為吧!」
梅大心中倒有些不明白關東、老哈對白辰為何這般信任有加他卻不知在和尚鎮中他
們三人曾一道出生入死。
想到自己眨眼間成了一幫之主而對這個幫派的內情卻一無所知白辰倒頗有些不習慣
他默默地叨念著:「『叫化子幫』……幫主;幫主……『叫化子幫』。」忽然道:「關大哥
這『叫化子幫』四字未免太冗長拖沓我們幫中弟子全都以乞為生倒不如直呼丐幫如何?」
關東想了想道:「丐幫果然更響亮順口咱們叫化子唱《蓮花落》還揀順口的詞便
依了你。」
梅大不知從何處端來一碗油膩膩的剩萊湯道了聲:「弟子梅大見過幫主!」
碗一傾菜湯已倒在了白辰新買的青袍上頓時出現油汪汪的一片。
白辰愕然。
關東忙道:「這是就任『叫化子幫』幫主的禮節咱們叫化子不能忘本即使做了幫主
也要受得了剩飯殘湯。」
白辰這才明白過來忖道:「想必這是關大哥立下的規矩所幸他只是讓人往幫主身上
潑剩湯。叫化子不但要受得了剩飯殘湯還要挨唾沫橫飛、惡狗窮追之苦若是關大哥讓人
往新任幫主身上吐唾沫未免不妙。」
他曾行乞數月對叫化子的甘苦倒是有切膚之感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由「叫化子幫」
易名的丐幫日後會成為江湖第一大幫派更不會料到若干年後新任幫主行就任大禮時由
「菜湯」之禮竟真的漸漸轉變為向新任幫主吐唾沫直到丐幫第一任女幫主——大俠郭靖之
妻黃蓉就任幫主時方廢去這條規矩。
關東任幫主之時丐幫尚稱為「叫化子幫」何況關東自身並不會武功所以白辰無意
中竟成了丐幫的開幫之祖。
此時白辰卻絲毫沒有開宗立派時的豪情壯志。
關東、老哈也不會預算到今夜在這間陰暗狹窄的小屋中所生的一切對往後的千百年
武林格局都影響至深。
此時丐幫倖存的弟子大概不到五十人更無可移交之物這時遠處大街上有馬蹄聲響
起隨即聽到有人振聲高呼:「『叫化子幫』逆賊聽真:爾等同黨四十餘人已被緝拿餘者
亦必難逃天網你們若能棄暗投明供出賊關東所在就可將功抵過即往不咎若一日
之內不見關東投案爾等就來西校場收拾四十具死屍!」
關東咬牙遒:「又是西校場!前些日子我幫中弟子已有五人在西校場被殺。」頓了頓
又對著白辰道:「西校場背倚絕崖正面則視野開闊一覽無餘絕難偷襲而他們士卒眾
多幫主縱是武功再高也難以在救出四十名弟兄的同時將他們一舉擊殺!」
白辰怔了怔神方醒過神來明白關東口中所謂的「幫主」是指他。他沉吟片刻果斷
地道:「好你與梅兄弟在這兒照應著。」說著他將那個裝滿了金銀補藥的布袋解開將
袋中之物倒出再把已被封了穴道的穆豆攔腰抱起。
這時一直沉默的小草方開口道:「白大哥快去快回。」
白辰微微頷大步走出屋外轉眼消失於夜幕之中。
關東等人在屋內焦慮不安地等待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窗外漸漸有了亮光想到天
亮後白辰的行蹤更易暴露眾人更加擔憂。惟有小草卻兀自閉目養神似平並不如何緊張。
因為她知道白辰能與水姬那般武功已臻通神之境的高手相戰那麼尋常軍士縱有千百人也
絕對困不住白辰。
※※※
三日後。
一個很僻靜的小山村。
傍晚時分軒轅奉天提著一隻老母雞走入村西一座極為簡陋的院子裡站在院中可以
聽到院子一側的一間平房裡有「辟啪」之聲那是灶火吞吐之聲。
軒轅奉天提著那只驚慌得「咕咕」亂叫的老母雞穿過院子走到那間平房外清咳一
聲道:「劉媽煩勞你將這隻母雞燉些湯給……咳咳……給我的女人補補身子。」
軒轅奉天不得已之下只得照應受了傷的水筱笑他總覺得此事有些彆扭為避人耳目
就在這偏僻的小山村裡覓得一處住所將水筱笑安頓下來。為了免得村人起疑他只好謊稱
水筱笑是她的女人。說出這一謊言時連他自己都大惑不解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
麼會與一個歹毒詭詐的女人共處?
平房內一陣「絲絲絲」的聲音響起然後走出一個女人笑吟吟地望著他卻不是劉媽
而是水筱笑。
水莜笑腰間繫著圍裙頭有些蓬鬆腮邊還有一點爐灰。此時看她誰也不會相信她
會是殺人於彈指之間的水莜笑倒極像一個尚不擅於家務的小媳婦那一點爐灰使她非但不
減其美反而在美麗之外又多了一分嬌憨一分俏皮可愛。
軒轅奉天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呆立片刻方道:「怎麼是你?」
「為你做飯的本就應該是你的女人嘛。」水筱笑有些調皮地翹著櫻桃小嘴道她的眼神
中隱有一絲狡黠和得意。
如果她不是水筱笑那麼軒轅奉天也許會驚訝於她的美麗動人——可她卻分明是水筱笑。
軒轅奉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氣他冷冷地道:「我之所以照顧你是希望你早
日康復。如今看來你的傷勢已無大礙我們便可以全力一戰了。你為救魚雙淚濫殺無辜
必須付出代價!」
言罷手一鬆任由那隻老母雞墜落地上驚慌失措地逃走只是它腳上縛了布繩只跳
出幾步便一頭栽倒了。
水筱笑的笑容消失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沉默了片刻轉身回到了平房裡。
當夕陽消失在天邊時水莜笑已將飯菜做好端入軒轅奉天的房中點起油燈這才招呼
軒轅奉天道:「軒轅公子請用飯吧。」
看她的神情舉止似乎方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生過。
軒轅奉天坐下後驚訝地現桌上還有一壺酒兩隻酒杯。
水筱笑將兩隻杯中都倒滿了酒這才道:「劉媽和她的男人去親戚家中祝壽了……這樣
也好我的傷勢已無礙你是奉旨行俠的皇俠而我的確為救魚雙淚殺了不少人甚至連魚
雙淚也一併殺了你我之間必有一戰且是至死方休之戰。只是我希望這一戰是在明天。」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因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你能答應嗎?」
軒轅奉天目光低垂良久方吐出一個字:「好!」
水筱笑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既然你我定在明日大戰你能否在今夜忘了我是水族
中人?忘了我是殺人無數的水筱笑?」
軒轅奉天目光一跳未作回答。
水莜笑似乎已料知他不會回答已端起杯子道:「我先乾為敬。」言罷已一飲而盡。
軒轅奉天亦一飲而盡。
他不會擔心水筱笑在酒中下毒因為如果水筱笑要毒殺他早已成功。
放下杯子後軒轅奉天察覺到水筱笑端杯子的姿勢有些異常略一思忖方明白過來
原來是因為水筱笑右手四指齊斷只能以左手端杯難免有些彆扭。
軒轅奉天忽然忖道:「她僅有一隻手完整卻做出這一桌豐盛的菜餚實是不易……」
水筱笑又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灑望著他忽然問了一個極為奇怪的問題:「你的左手掌
為何會有一道刀疤?」
軒轅奉天身軀忽然微微一震良久方道:「你太好奇了。」
水筱笑又一口飲盡杯中之酒自言自語般地道:「我曾聽說過一個故事說的是武林中
事有一對武功極高的年輕男女被困在一個洞中既沒有食物也沒有可飲用的水。那位年
輕女子本已受了傷加上飢餓與乾渴她已無法支撐下去……」
軒轅奉天不知不覺中亦飲盡了一杯聽到這兒他淡然道:「你所說的故事我已聽過
就不必再說下去了。」
「不我相信軒轅公子只知道故事的前一半對後面的結果也許並不清楚。那男人為了
能救活女人便偷偷將自己的手掌劃破再將鮮血滴入那女人的口中女人活了下來卻不
知道是那個男人救了她更不知道那個男人已喜歡上了她。」
軒轅奉天很勉強地笑了笑道:「若有人此時見到我這道傷痕說不定會以為你說的那
個男人是我。」
「我說的就是你。」水筱笑道:「因為你手上的這道傷痕在進入求死谷地下洞穴之前並
沒有而且傷口很寬唯有被你那柄奇大的巨刀『伐罪』所傷才會出現那麼寬的口子。墨東
風的女兒不會察覺這一點一則因為你會對她隱瞞同時她所牽掛的人是白辰。當一個人心
中牽掛著他人時你再如何真心待她她也會淡漠無視。」
她說到這兒竟意味深長地望著軒轅奉天。
軒轅奉天冷笑一聲似乎對她的話不屑一顧。
水筱笑輕吁了一口氣道:「既然你不願聽我不提也罷。」
她左手執著酒杯輕輕地搖蕩著接道:「其實我並不常喝酒據說喝酒的人多是在開
心或不開心的時候喝而我既不會很開心也不會很不開心。」說到這兒她望著軒轅奉天
又道:「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
軒轅奉天冷冷地道:「你說得太多是因為你喝得太多了。」
她的確喝得大多了此時她的雙頰酡紅眼中浮現出淡淡的如霧般的水氣她的雙唇也
顯得格外紅潤。
水筱笑似笑非笑地道:「其實你喝得並不比我少難道你不覺得有些口渴?」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就像半夢半醒時的夢囈讓人隱隱感到一種致命的誘惑。
……雲鬢蓬鬆星眼朦朧聲如呢喃嬌喘微微軒轅奉天忽然覺得的確有些渴了他的
喉間有些緊不由下意識地端杯一飲而盡。
水筱笑咯咯輕笑她低聲道:「有些熱了……」
她的左手將胸襟抓緊了些忽又鬆開她的衣衫倏然輕飄飄地滑落下來露出一襲杏黃
色的薄薄輕紗無限春色似隱似現。
玉手向後撩了撩飄逸的秀如雲般的秀自她的指間滑過竟有了一種驚人的誘惑力!
驚鴻一瞥的玉頸足以讓人窒息微微後傾之下她那玲瓏曼妙的曲線展露無遺。
軒轅奉天腦中「錚」地一聲響似乎有一根弦繃得太緊終於斷了腦海忽然變得一片
混沌只有似可將人淹沒的熱浪向他湧來那股熱浪似乎是來自他的心中又像是來自水筱
笑的身軀。
軒轅奉天極為吃力地伸出右手他要抓住腰間的刀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事有蹊蹺
一定是水筱笑在酒中做了手腳。
被他一把握住的不是腰間的刀而是奉腴圓潤而富有彈性的**。
與此同時軒轅奉天感到一個火熱的身軀就在自己的身側那股奇異的熱浪竟可以透過
他的衣衫傳到他的肌膚他的心中。
輕微而急促的喘息聲在他的耳邊響起軒轅奉天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神秘的幽香他心中
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他鬆開自己的手可事實上他的手卻越扣越緊。
軒轅奉天的眼神開始變得迷茫而又熾熱彷彿在他的眼中有兩團狂野的火焰。
他的身軀開始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週遭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但他胸中卻只剩下微微地嬌喘聲和那神秘的蠱惑人心的
幽香。
水筱笑將他擁住了她用那滾燙的玉頰與他的胸膛相廝磨輕輕地道:「你……很冷麼?
為什麼顫抖?我……好熱……」
軒轅奉天忽然出低低的如獸般的低吼聲他有力的雙臂猛地緊緊攬住了水筱笑的腰身。
「啊!」水筱笑呻吟一聲卻沒有絲毫的痛苦感覺。
「砰」地一聲兩人的身軀重重撞在桌上然後倒在地上。
桌子倒了。
椅子也倒了。
世界亦倒了……
油燈打翻在地後很快熄滅了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神秘的聲音與神秘的氣息在飄蕩……
空氣越來越熾熱彷彿要融化一切的情與欲……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由陽剛與嬌柔交織而成的歡嘯後世界漸漸地安靜了一種懶洋洋的氣息在黑暗中
湧動著。
星月依稀。
※※※
軒轅奉天醒過來了。
但他卻未立即睜開眼睛因為在他醒來之後馬上想到了那瘋狂的夢境。讓他不敢睜開
雙眼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夢境太不可思議卻又太過逼真。
它會不會就是真的?!
軒轅奉天終於睜開了雙眼——他的臉色立時變了。
眼前的一切與他的「夢境」十分相似!
原來夢並非真的是夢。
只是水筱笑已經消失不見。
只留下數頁信箋壓在他的刀下旁邊還有一塊絲帕藍色的絲帕上呈現出一片艷紅猶
如怒放的紅花。
軒轅奉天怔怔地望著眼前這一切腦中幾手一片空白。
良久他終於回過神來拾起壓在刀下的信箋緩緩展開。
字跡有些潦草只見上面寫道:「在恨我之前聽我將後面的故事說完好嗎?後來
故事中出現了另一個女人她幾乎藐視人世間的一切情感因為所謂的美好情感在她的一生
中從未出現過。從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生活在殘酷的競爭中她來自一個神秘的族群。
在那個族群裡尊貴者為水氏低下者為魚氏族人的姓氏並非沿襲父母而是在十四歲那
年由族長按其才能及父母功過而定。若定為水姓則高高在上;若定為魚姓則為僕為役。
如此一來非但長輩為了子女的顯貴而拚死效忠族王就是尚未長大成*人的族民在年幼時
就被耳濡目染為了能在同一代人之中脫穎而出而明爭暗鬥。
「這個女人自幼就很聰明但十一歲那年她的父親因被人誣諂偷竊族中神器而被處死
她幾乎注定要淪為魚姓之人。但在十三歲那年她卻成功地反戈一擊非但設計致誣告其父
的人於死地還洗清了父親的罪名。在一個極為偶然的機會她得到族人世代夢寐以求的
『水魄珠』此神珠與這一神秘族群世代相傳的『水魂珠』有異曲同工之妙皆可化解百毒
因為無論是『水魄珠』還是『水魂珠』皆屬水而水是世間最具包羅萬象之物雙珠乃
千年神物縱是至毒之物此珠亦可如海納百川將毒性消溶得無影無蹤。有異珠護體百
毒不侵她的容顏亦日趨美麗在以美為榮的族群中這也成了她的優勢。最終她非但成
了水姓之人更成了族王偏愛的入門弟子。
「因為她的美貌與心智也因為她一直生存在明爭暗鬥的環境中她以為永遠也不會有
什麼可以觸動她以為世間沒有人值得她加以關注但當她遇見了那個男人之後她現自
己錯了。
「她一直認為能與她相匹配的男人應該是有舉世無雙的武功舉世無雙的智謀以及驚
世的俊朗倜儻。但在遇見他之後她忽然完全忘掉了這一切甚至她固執地認為世間如果
只有一個男人能與她相配讓她心神皆醉那麼就必然是他!
「她幾乎忘記了她與他之間本身就如日與月水與火注定是無法共處的或者說她試
圖忽視這一點。命運安排他來殺她她當然明白這一點可明白這一點後她竟不怨恨命運
的安排!因為她覺得這樣的命運至少讓她有遇見他的機會那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為了他她與她的師父反目成仇;為了救他她將『水魄珠』讓他服下以化去他所中
的毒。她知道失去『水魄珠』後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就會與平常的女人一樣變得年老色衰
但她並不後悔因為他見到她的最後一眼時她是美麗的。在她與他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她
是美麗的……
「清晨她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他仍末醒。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他她流淚了
對一個在血腥與廝殺中走過不知多少回的她來說流淚已是久違的感覺了。沒有人會相信她
會流淚甚至連她自己也難以相信。
「是否世間有一些東西僅在極短的剎那間卻會成為永恆?
「她走了在經歷了一個讓她身醉心醉、刻骨銘心的夜晚之後離開了他。她避開了與他
的決戰因為她相信那一夜會賦予她一個新的小生命她與他的。
「故事就在這兒結束了以後的已不再成為故事。也許他會恨她輕視她但她本就
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他若是永遠恨她那麼至少他會永遠記著她……
「多謝你『聽』完了這個故事。我知道故事本身很可笑故事的前一半傻的是男人後
一半傻的是女人。但故事永遠是故事聽過了就忘了吧。你是頂天立地的皇俠軒轅奉天
根本無須為這樣的故事而耿耿於懷一切都只是一陣風喜歡也罷憎惡也罷風吹過了
就什麼也不會留下……
軒轅奉天怔怔在站在那兒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可思議讓人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