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在心中道:「我又如何不知白大哥多半無治?只是不盡心意我又如何能心安?來
到絕望之時就不言絕望。待到絕望之時就讓自己與心一道死吧……」心中思緒聯翩對
師一格的話反倒沒有留意了。
師一格將隨水筱笑同來的水族中人的屍體全部移入洞中隨後雙掌同時猛擊洞口只擊
了兩掌便聽得「轟」然一聲山洞便塌了下來將十幾人埋於其中。師一格又以計大修的
刀在土質疏鬆處掘了四個墓坑只見刀光閃掣迷離沙土飛揚四個墓坑僅用了半個時辰便
掘好了。
安葬好求死谷的四人後小草先在母親的墳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九個響頭再向計大修、
伏居、老鄭的墓丘跪拜她在心中默默地道:「在求死谷我是你們的小姐可自此以後求
死谷已不復存在你們可算是我的長輩了。」
然後師一格抱著白辰與小草一同離開了山坳雇了—輛馬車趕赴南陽。小草特地在
馬車後鋪了厚厚一層稻草上面覆以蓆子再將白辰躺放其上。當馬車駛動後自始至終
她的手一直牽著白辰的手注視白辰時的目光也是溫柔而關切如果有郁傷那郁傷也是淡
淡的彷彿她已忘記了忽視了此時的白辰已無聲無息。
師一格不知該如何勸慰小草甚至於他不知該不該勸慰小草。
中途留宿客棧見他們要將白辰亦帶入店中無論如何不肯應允一連問了幾家客棧
縱是出數倍的房資仍是無人肯收當他們從第四家客棧退出時那客棧索性將院門重重關
上了在關門聲響起的同時小草聽到那掌櫃說了一聲:「帶了個死人投店真是晦氣!」
小草神色一變臉色煞白如紙她的眼中有一縷異芒閃動——那是森然殺機。
師一格忙道:「不若去買幾床被褥在車內將就渡過一夜。我們都是習武之人這點苦
還是無妨的。」
小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道:「此去南陽還有多少行程?」
師一格道:「大概需要幾天吧。」他心想難道你真的要將白公子送到南陽?
小草又道:「不知到了南陽後能否找到藥癡前輩?」
師一格道:「藥癡在南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找他很是容易但要求他出手救人
卻絕不容易。不過以師某與他的交情他定然會答應的。」
頓了頓又補充道:「只是姑娘見到藥癡時萬萬不可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
「這卻是為何?」小草不解地道。
「因為……大概是同行相忌吧求死谷奇藥奇毒人盡皆知他名為藥癡自是不甚願意
救求死谷的人。」
小草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略略一頓又道:「此時天色已不早購買被褥的
事還要勞煩師先生。」
師一格道:「姑娘不必客氣。」說完輕歎一聲接道:「若沒有八十年前的那一場變故
論輩分我應是你師兄自不必太過見外。」
小草似乎欲再說什麼終是未曾開口。
師一格獨自離開了但店舖中卻只有布匹沒有被褥師一格索性去莊戶人家打聽有沒
有閒置的被褥。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當他回到停車之處時懷中已抱了三床被褥。
當他剛欲招呼車伕時立時怔立當場但見馬車早已不知去向在原先停車之處站著一
個瘦小漢子師一格心中一沉卻聽得那瘦小漢子尖著嗓門大聲道:「是師先生麼?你要找
的姑娘離去了她讓小的轉話給師先生說多謝師先生鼎力相助並說若能找到師先生所要
的書她會設法交給師先生的。」
師一格頓時明白過來他知道小草所說的書就是「驚心訣」只是為了不洩露墨門秘密
她才如此說的他當然明白小草為何會不辭而別。
師一格將一小錠碎銀給了那瘦小漢子道了聲:「有勞了!」就沒有再說什麼眉頭卻
深深皺起似乎在擔憂著什麼他的目光投向沉沉暮色深深歎了一口氣。
※※※
師一格亦向南陽而行卻未再遇見小草想必小草是有意避開他所選擇的路徑亦有異
常人。
不知為何師一格從不在客棧投宿每到日落時分他就在村前鎮後尋找廟宇在廟宇
中度過一夜。
難道他是為了避人耳目?
這一日師一格在天黑前到達了一個不大的村莊師一格暗暗留意現惟有村西有座
古廟他心道:「今夜惟有在此度過了。」
廟是獨殿式的廟門外已是雜草叢生將通向廟中的石徑掩沒了大半。廟門上方懸著一
塊匾早已積了厚厚一層塵埃師一格仔細辨認方認出是「龍王廟」三字以石鼓文書所
寫點筆圓滑林茂自然。
師一格心道:「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見到大家之作。」
心裡想著輕叩廟門三記他知道「龍王廟」向來不會有人居住所以叩門之後隨隨
便便推開了虛掩著的廟門。
「吱丫」一聲響廟門應聲而開師一格剛要邁步而入動作卻忽然僵住了因為廟中
赫然另有兩個年輕人正倚牆而坐向他投來詫異的目光靠內側的年輕人身材高大肩背長
盒其人甚為純樸純樸得近乎天真無邪他的肩上背著一隻木盒坐在他身側的年輕人的
臉色有些蠟黃似乎大病未癒但師一格一眼看出他的眼中精芒隱現毫無病狀此人腰間
配有一把劍。
師一格在短暫的猶豫後終是沒有退出他向兩個年輕人笑了笑道:「兄弟錯過投宿
的店家就想到在此打一夜——不知是否會驚憂二位?」
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打量了他幾眼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但一閃即逝師一格卻捕
捉到了心中不覺一動。
蠟黃年輕人頷道:「我們也是路過此地在此歇息一宿而已怎敢提『驚憂』二字?」
神情言語倒甚為謙和。
師一格心道:「他們雖然皆是武林中人但武林中能認識我的人極少只要留心一些
應無大礙。」
當下他反手掩上廟門在廟中一側倚牆而坐目光掃視著廟中情形但見供奉於案上的
龍王木像竟是一個和藹面善的老者與常人想像中的威儀懾人的龍王爺截然不同。
師一格見那兩個年輕人皆有警惕之色為了免生誤會他索性緩緩閉上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隱隱傳來「呼呼」風聲。
「龍王廟」四周的雜草被吹得「簌簌」直響師一格睜開眼來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了三人雖近在咫尺但師一格仍無法看清那兩個年輕人的臉容。
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氣息越來越沉悶忽聽得一直未開口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道:「只
怕要下一場雨了。」
話音未落「沙沙」之聲自遠而近傳來先是細微難辨到了近處已頗有聲勢旋即
廟宇屋頂上響起了密集的落雨聲四周的滴水簷開始有水嘩嘩流下。
師一格心情反而鬆懈下來暗忖道:「這等風雨之夜多半不會再有人路過此地要投
身廟中。」心念未了忽聽得有馬嘶聲透過重重雨幕傳至廟中。
師一格雙目倏然睜開馬嘶聲後一切恢復如舊但此狀只維持了片刻很快就有密集
的馬蹄聲傳至因為摻雜了風雨聲一時間倒辨不清遠近但卻可以感覺到其來勢甚快。
當馬嘶聲再度響起時已在十餘丈開外。
「噹」地一聲輕響是金石輕撞之聲聲音來自與師一格對面而坐的年輕人那邊也許
是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的劍鞘與磚石相磕之聲。
與「龍王廟」相去數丈外的大道上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殿主前面有個村子是否
在村中歇息一陣等會齊了炎老再上路?」此人語甚急。
一個陰沉的聲音道:「你們三人去村子裡奪幾匹馬再折回這邊我等在這廟中等候。」
略略一頓又道:「奪馬時最好殺幾個人他們才會真的相信我等奪馬是為了更換腳力。」
「屬下明白。」那嘶啞的聲音道。
馬蹄聲再起向村子方向而去。
師一格心中飛轉念暗自揣度著這些人的身份但無論如何已可知他們絕非善類
否則怎會胡亂殺人?
只聽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以極低的聲音道:「已無法救出村中之人待他們進廟再說!」
顯然他的話是對其同伴說的。
師一格忖道:「看來他們是正道中人對外邊的濫殺無辜者很是不滿。」正思忖間廟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一陣風挾著細細雨絲猛地貫入廟中師一格的身軀悄然坐正了。
一團黑影出現在廟門前但根本無法辯清來人的面目。
「咦」地一聲後有人道:「殿主廟中有人!」
那被稱作「殿主」的人一時未答話天地間只剩下風雨聲。少頃那殿主哈哈一笑道:
「只是避一避風雨人多些又有何妨?」
「是!」
腳步聲紛紛沓沓藉著廟外微弱的光線師一格看到進入廟中的共有四人。「龍王廟」
本就狹小此時突然容入七個人已顯得甚為擁擠。
「砰」地一聲廟門被重重關上了風雨聲頓時也小了些。
「卡嚓卡嚓……」廟中忽然響起了敲打火石的聲音火星一明一滅藉著這微弱之光
師一格看到進入廟中的四人皆身著白色衣衫佩著兵器其中一人還受了傷半邊衣衫都給
染紅了。四人皆未披雨具全身早已濕透雨水不斷地滴落已在地上積起了小小的一灘水。
「不許點火!」一人沉聲喝道聲音中充滿了殺機。
「是是。」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道他果然不再敲擊火石只聽得他道:「諸位要去
何處?」
「媽的你再多吐一個字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悠悠道:「我只是想問一問諸位欲往何處也好送你們一程但現
在無需再問了因為我已知道你們欲趕往何處。」
「什麼?」驚聲喝問對方顯然很是憤怒。
「你們要去的地方就是地——獄!」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忽出驚人之語。
一人怒喝道:「找……」
「找」字甫出「錚!」長劍出鞘聲倏然響起那人只覺喉節處冰涼徹骨並有一股微
甜泛起「死」字已被冷冷地封堵於喉底。
他只低低「呵呵」兩聲就如朽木般重重倒下了。
師一格一驚之下正待起身卻覺微風拂面已有一人閃至他的身前沉聲道:「師先
生莫驚他們傷不了你!」
赫然是臉色蠟黃的年輕人的聲音。
師一格大惑不解此人怎會知曉他姓師?難道在此之前他們曾經見過自己?師一格竭力
回憶卻無法在記憶中搜尋出此人的身影來不由暗暗稱奇。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死者的同伴大驚本能地倒掠而出擰身沉肘間「鏗鏘」之聲幾乎
同時響起兵刃的幽光閃爍不定。
那被稱作殿主的人冷聲道:「好大的膽子連風宮白流的人也敢偷襲!」
立於師一格身前的蠟黃年輕人哈哈一笑道:
「風宮白流已是強弩之末如今僅存於無天行宮又有何懼之有?閣下身為風宮白流的
一名殿主今日豈非也已如喪家之犬?」言語中有種說不出的輕視之意。
「你是黑白苑的人?!」那風宮白流殿主沉聲問道他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風宮白
流之所以連失江南行宮、彭城行宮皆與黑白苑有著莫大的關係。
原來二個多月前牧野靜風親領神風營弟子前去留義莊營救牧野棲時黑白苑突然一
反平日從不插手風宮與正盟之爭的立場大舉攻襲風宮白流總樞所在——無天行宮!黑白苑
的出擊使牧野靜風佈署大亂他不得不放棄剷滅留義莊的計劃主動退出留義莊回救無天
行宮同時飛傳令讓攻打少林、清風樓的風宮人馬一部分撤回彭城、江南行宮另一部
分則馳援無天行宮。
牧野靜風之所以如此佈署是因為他無從知道黑白苑與正盟之間是否存有默契如果黑
白苑只是要藉機坐收漁翁之利那麼無論風宮白流是否能攻下少林、清風樓黑白苑都極有
可能攻下風宮無天行宮。
無天行宮一旦淪陷那麼縱然風宮白流在與正盟交戰中取得優勢也是得不償失。因為
無天行宮乃風宮白流樞紐之地其重要地位非其它行宮可比若此行宮淪陷對風宮白流將
會是個致命的打擊。
不料當牧野靜風及神風營弟子火趕回無天行宮時黑白苑勢不可擋的攻擊忽然停止
並主動退出已佔領的地盤。牧野靜風正暗覺僥倖之時已有更為驚人的消息傳至:彭城行宮
與江南行宮雙雙淪陷。
攻下風宮彭城行宮的是苦心大師所率的正盟諸派力量。原來苦心大師、癡愚禪師等人所
領的正盟主力與前往留義莊的人馬分道而行後並未回援少林而是直取風宮白流彭城行宮
當攻襲少林的炎越奉命撤出嵩山返回無天行宮時少林派竟未因為剛避過一劫而偃旗息鼓
而是迅即派出三百名弟子與苦心大師一道進擊圍攻風宮白流彭城行宮。
牧野靜風與炎越不費吹灰之力奪回無天行宮後立覺不妙有心去解彭城行宮之圍孰
料剛剛撤出無天行宮的黑白苑弟子又捲土重來他們全力阻擊雙方血戰一日黑白苑雖然
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鼓城行宮終因孤立無援而覆滅。
江南行宮的覆滅與彭城行宮的覆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只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攻取風
宮江南行宮的竟是清風樓的力量而且那一役除清風樓弟子外正盟諸派並未施以援手!換
而言之雖然清風樓是憑藉風宮江南行宮的力量被大大牽制之機取勝但在世人的預計中
即使有此契機清風樓亦不可能藉機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
只是無論他人如何置疑清風樓一舉攻下風宮江南行宮已是不爭的事實人們一面為
此意外大捷而慶幸而同時亦暗自為清風樓乎世人意料的實力而驚異。畢竟清風樓雖為正
盟十派之一但它崛起於江湖不過數十年與少林、武當等門派的根深蒂固、源遠流長不可
同日而語加上前任樓主龐予英年早逝更讓世人忽視了它的力量。
清風樓出奇制勝後很快便退出風宮江南行宮並將江南行宮盡數毀壞此舉自是為了
防止風宮捲土重來若有江南行宮存在十大名門中受其威脅最大的自然是清風樓十大門
派中惟有清風樓才真正坐落於江南至於留義莊卻是在江南附近。
此役對武林局勢的影響之大自是不言而喻一直行蹤神秘、高深莫測的黑白苑第一次公
然介入武林紛爭中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直接導致風宮白流勢力由盛而趨衰。與黑白苑一
樣引起萬人矚目的還有清風樓及其樓主龐紀。
讓世人更始料不及的是五日前正盟盟主癡愚禪師忽然傳出話語要隱退讓賢將正盟
盟主之位禪讓於他人請正盟各派推薦賢能者掌此大任這個消息迅傳遍江湖眾皆嘩然
一時眾說紛紜。
一時間江湖風雲四起變幻莫測讓人有著茫然無所適從之感對於引起諸多變故的根
源牧野棲眾人反而忽略了。直到江湖略略風平浪靜時眾人方留意到華山派掌門人游天地
已返回華山派而牧野棲則進了風宮無天行宮。
此役之後牧野靜風對黑白苑自是恨之入骨但黑白苑在此役所顯示出來的強大實力讓
他明白在風宮白流元氣大傷尚未完全恢復之際若是貿然對黑白苑實行報復反擊將會付
出極大的代價。
於是在數股勢力間反而出現了暫時的寧靜——猶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可怕寧靜。
今日風宮白流的這位殿主如此相問自是因為他們對黑白苑已甚為忌憚。
只聽那臉色蠟黃的年輕人道:「風宮暴戾無道草菅人命已是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誅
之又何必一定是黑白苑的人懲治風宮逆賊?」
那風宮殿主冷哼一聲沉默片刻道:「若非本殿主有要務在身必取你性命!他日若
再相遇就是你授之時!」言罷對他的屬下道了聲:「撤!」
自五年前風宮崛起於江湖之日起風宮還從未如此忍氣吞聲此人言語看似強橫但他
卻在一名屬下被殺後竟就此罷休實為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