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佚人的推測正在逐步現實倒在牧野棲劍下的風宮屬眾已達二十多人。
此時連風宮弟子也明白了牧野棲所採取的策略牧野棲對宮咫尺攻而不殺只為不斷
地消滅風宮有生力量。察覺這一點後風宮弟子曾一度不再對宮咫尺施以援手他們以為既
然牧野棲不會擊殺宮咫尺那麼讓宮咫尺獨自一人對付牧野棲縱然必敗無疑卻可使其他
人不至於死在牧野棲之手。
沒想到牧野棲憑其出神入化的劍法非但將宮咫尺逼至全無反擊力量之境更以手中之
劍貼著宮咫尺身軀盤旋飛舞劍劍不離宮咫尺左右不過片刻宮咫尺已是衣衫襤褸亂
披散他的槍法本來足以躋身江湖十大槍手之列此刻卻已顯得千瘡百孔破綻百出。
宮咫尺暴吼連連槍勢如瘋如狂恨不能一槍將牧野棲扎個透穿但他越是悍勇越是
自取其辱。
風宮弟子見狀怎能任自己的殿主身陷如此窘迫之境?這對風宮來說可是從未遭遇過
的事當下又有幾人忍耐不住加入戰團不過片刻牧野棲劍下已再添三個亡魂。
宮咫尺為風宮南征北戰馳騁沙場從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沒想到今日竟然成了屬下們
的累贅此刻在牧野棲的劍下他是欲罷不能欲死不得。
宮咫尺的面目已扭曲變形暴吼聲中槍影猶如驚濤駭浪般向牧野棲席捲過去——他已
將自身修為揮至極限而且是只攻不守、兩敗俱傷的打法。
牧野棲微微一笑劍身一顫一道優美絕倫的光弧側斬而出行至半途一聲龍吟光
弧倏然四散迸射化作漫天銀芒如水銀瀉地般向宮咫尺攪起的幢幢槍影中穿刺而進。
幾聲輕不可聞的撞擊之後牧野棲赫然破開槍網而入低聲道:「撒手吧!」
宮咫尺只覺雙手一緊長槍立時脫手飛出。
大驚之餘宮咫尺心中升起一種身為武者的悲哀!
他自知無論如何也無法扭轉這等局面了。
於是宮咫尺選擇了一條可以擺脫這種近乎恥辱之路。
他右手在腰間一抹倏然翻腕!
「哧」地一聲一把短刀已深深沒入了他自己的身軀。
宮咫尺著實悍勇刀身插入自身後他竟用力一絞方猛地拔出短刀。
鮮血如箭噴射!
所有的人都被宮咫尺這一舉動驚呆了剎那間院子中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齊齊落在宮
咫尺身上眼睜睜地看著他如朽木般向後倒去。
對於一個武者而言臨陣自殺是一種勇敢還是一種膽怯?
一直從容不迫的牧野棲在這一刻臉上也有了驚愕之色。
沉寂是極為短暫的短暫的沉寂過後是更為慘烈的廝殺聲。
風宮弟子明白從宮咫尺倒下的那一刻起他們已從進攻者轉化為突圍之人了!
一切都如同惡夢般當他們將「風笛客棧」團團圍住時又何嘗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半個時辰後。
半個時辰對於人的一生來說是極為短暫的不知不覺中就會將它忽視讓它從身邊
悄然溜過。
有時半個時辰卻會成為人的命運的轉折點。
從榮到辱:從興到衰;——從生到死!
半個時辰後風宮弟子被剿殺貽盡!
而聞佚人的人也折損了大半隻剩下二十餘人除了風宮屬眾與聞佚人的人之外被殺
的還有客棧中的十幾個客人。
風笛客棧已化為灰燼客棧後的竹子也已只剩下光禿禿的半截竹竿一根根地沖天而豎
長短參差不一。
情景極為慘烈。
只是無論是段眉母女還是聞佚人或是牧野棲他們都是經歷了無數血腥場面的人
對於眼前的一幕他們遠比常人更能接受。
聞佚人的右腿被砍了一刀鮮血將他的褲管映紅了所幸並未傷到骨骼。他吃力地走近
牧野棲藉著客棧的沖天火焰辨認著對方但見牧野棲雖然已高大英挺了不少但眉目間
與當年的小牧野棲仍有諸多相同之處他心中又驚又喜正待開口招呼卻見牧野棲向他淡
淡一笑那種笑容絕非故人重見時的笑容而是一種有距離的問候性的笑容。
「難道他並非牧野棲?抑或他未認出我?」聞佚人大惑不解當然他同時還想到也
許眼前這白衣少年的確就是牧野棲而且也認出他來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暫時無法與他相
認——聞佚人如何不知身為江湖中人常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既然如此聞佚人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當下施了一禮道:「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牧野棲還禮道:「在下本要前去龍羊城途經此地忽見這邊失了火便趕了過來。」
說到這兒他看了阿雪、段眉一眼道:「碰巧在這兒遇見兩位故人被人圍攻。」言語平靜
毫無掩飾偽作之感。
段眉神色微變有些吃驚地道:「你欲前往龍羊城?」
事實上讓段眉吃驚的並不是牧野棲要去龍羊城而是牧野棲會將此事說出來。當跟蹤
牧野棲在這兒出現時段眉心中已暗暗起疑她相信這絕不會是巧遇牧野棲極可能在暗中
跟蹤她們而跟蹤她們自然就會前往龍羊城。因為龍羊城正是段眉與阿雪曾經生活過的地
方也正是在龍羊城寒掠圍剿了她們奪走了假霸天刀訣。
按理牧野棲應對自己的去向忌言才是沒想到他卻如此坦言說出這讓段眉吃驚不小。
牧野棲點頭道:「在下之所以前往龍羊城是因為在下得知有一個風宮高手正在前往龍
羊城的途中不瞞諸位在下與此人頗有些過節。」
段眉皺了皺眉暗淡無光的眼睛轉了轉喃喃自語道:「風宮高手?龍羊城?」
忽然道:「任少俠是在邑城探知此事的嗎?」
牧野棲道:「那倒不是不過此人正是由邑城出的。」
段眉與阿雪的臉色皆微微一變復而很快恢復正常但這一幕沒有逃過牧野棲的眼睛。
聞佚人道:「無論如何今日能勝了風宮可謂全仗幾位了。」
段眉淡然道:「風宮是因為老身才對你們客棧下手的難道你真的不恨我反倒感激於
我嗎?」
聞佚人一怔心中忖道:「此事我不提倒也罷了你卻自己主動提及。」口中道:「風
宮為惡江湖人人得而誅之與風宮作對的人當然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他本是殺手說
言不由衷的話做違心之事對於殺手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
聞佚人歎了口氣又道:「客棧被毀幾位也不能在此歇息了而且風宮猖獗慣了睚
眥必報何況被殺了這麼多人?如果諸位信得過在下不妨隨我同去對於週遭一帶我倒
是頗為熟悉。」
段眉聲音嘶啞著道:「沒想到一個小鎮的客棧竟是藏龍臥虎之地閣下可是真人不露
相啊!」
聞佚人聽她語氣逼人心中微有慍怒之意當下道:「藏點掖點也是平常之事或許連
什麼幫主女兒、城主女兒也要改頭換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未可知。」
阿雪的目光飛快地掃了聞佚人一眼而牧野棲則神情平靜似乎對聞佚人方纔所說的話
絲毫未加留意。
段眉怪笑一聲道:「既然你有這心意恭敬不如從命今夜便要有勞你為老身尋個棲
身之地了免得什麼時候身異處還懵然不知!」
阿雪沒有想到段眉竟會答應不由道:「娘……」
段眉道:「扶著娘娘的眼睛看不見可不能一腳踏入什麼坑中!」
隨即臉朝牧野棲所在的方向道:「任少俠要去龍羊城恰好我們母女二人也是趕赴龍
羊城不如同道而行彼此間也有個照應任少俠意下如何?」
不等牧野棲回答她又道:「當然任少俠劍法如神自是你照顧我們多些。若是任少
俠不想多個累贅我們倒不敢勉強任少俠。」
牧野棲哈哈一笑道:「前輩說笑了。」
聞佚人道:「既然如此三位便隨我們去暫歇一夜明晨一道啟程如何?」
牧野棲與阿雪同時微微點頭。
※※※
這是一間釀酒的作坊院子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罈子遠遠便可聞到四溢酒香。
一個黑瘦老漢將牧野棲諸人迎進屋內此時屈小雨與楚清正在裡面屋內點著油燈門
窗也未掩上一切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屋裡忽然多出了二十餘人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屈小雨乍見牧野棲神色微微一變未等她開聞佚人已搶先道:「這位是任少俠今
夜多虧他出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屈小雨何等人物極精於世故立即察覺聞佚人是在暗示自己不可與牧野棲相認當下
她道:「任少俠真是英雄年少!」
牧野棲謙然道:「過譽了。」
屈小雨鎮定自若地指使著她的人她讓六個受了傷的弟兄住進了內室留有兩人照料
又派出四人在酒罈四周護守最後對剩下的八人仔細叮囑了一番原來是讓他們前去風笛客
棧佈置假象以使風宮白流的人既不易查出殺了宮咫尺等人的是誰又要設法將可能會接踵
而來的風宮後繼力量引向小鎮外。
惑亂他人視線的事對於這些殺手來說可謂是輕車熟路。一個成功的殺手關鍵就在
於他要能夠讓局勢永遠處於敵明我暗的狀態下!
屈小雨佈置妥當胸有成竹地道:「縱然風宮後繼人馬趕來等他們從我們布下的迷陣
中清醒過來至少也在明日天亮之後今夜諸位安心歇息便是。」說話間那黑瘦老漢已抱
來了幾床被褥及一些干稻草歉然道:「今夜大夥兒只能委屈一下了幾張床讓受傷的人
用了。」
牧野棲先接過一捆稻草在窗下的一塊地方鋪好。然後背依著牆坐於其上道:「只是
一宿而已江湖中人這點苦根本算不得什麼。」
聞佚人將被褥給了阿雪。段眉、屈小雨、楚清四人屈小雨先用稻草沿著東側的牆根鋪
了一段再將被褥鋪在上面這才對楚清道:「老夫人你年紀大了便靠裡邊睡吧我們
為你擋著風。」
阿雪不由看了楚清一眼心道:「老闆娘怎麼稱她為老夫人?看她的衣著打扮應是在
客棧中打雜的老媽子才是。」
她的目光掃向楚清時正好楚清也在望著她阿雪出於禮節向楚清微微笑了笑。
楚清的眼中忽然有了異樣之色她對阿雪道:「這位姑娘出落得十分標緻今年多大
了?」
阿雪道:「大媽再過三個月我就要滿十八歲了。」
楚清閃過失望之色道:「原來是冬天生的冬天的孩子好性子溫和……」她如每一
個老太大那般絮絮叨叨地說著未了又輕輕歎了一口氣道:「算起來我的女兒小青應比
你大上半歲吧小時候她很頑皮才二歲時就……」
「阿雪扶我坐下我們明天還要趕路。」段眉冷不丁打斷楚清的話道。
「是娘。」阿雪小心扶著段眉讓她在最外邊靠牆坐下了。
黑瘦老漢不知從何處尋來一大塊髒兮兮的布在屋子中央拉開了掛好牧野棲與聞佚人
在西側楚清、段眉等人在東側。臨走時老漢吹熄了屋內的油燈反手掩門離去也不知
他在何處為自己找了棲身之地。
屋內「絲絲絲絲」響了一陣子後歸於寂靜。
時間如流水一般悄然滑過來歷迥異的六個人此時竟相處一室……
不知過了多久屈小雨忽然低聲道:「老夫人你怎麼了?」
她與楚清相鄰而睡朦朧中忽覺楚清的身子在輕輕顫抖她不由一驚而醒。
楚清低低「啊」了一聲翻了個身一時未語。
屈小雨怕驚醒他人聲音壓得很低:「老夫人你……夢魘了?」
楚清的喘息聲顯得有些粗濁平息了一陣子方道:「沒事……我又做了惡夢……我夢
見我兒子被許多人追殺他被砍得鮮血淋漓……一轉眼又變成了一片墳場墳場中央好大
一座墳墳前石碑上刻著我兒的名字:牧野靜風……」
楚清的聲音哽咽而顫抖了。
屈小雨凝神細聽覺眾人的鼻息皆是均勻細長當下她低聲道:「老夫人且莫擔心
定是白天突受驚嚇才做了惡夢夢是不能當真的。」
楚清歎息一聲。
天未大亮眾人已紛紛起身聞佚人道:「此去龍羊城尚有一段珞程為避開風宮耳目
聞某這就去備幾輛馬車。」
聞佚人走後不久負責擾亂風宮視線以防風宮追蹤的八人匆匆返回其中一人對屈小雨
稟報道:「大姐此去龍羊城途中要經過思過寨據說昨日思過寨遭風宮大舉進攻戰況
慘烈無比至今無人知曉戰果如何。我們是否……繞道而行?」
楚清在風笛客棧住了四年而此鎮與思過寨相去不過百里對于思過寨之俠名自然略有
所聞聽得此言她神情微變失聲道:「風宮又做出了不義之舉?他……他們怎可如
此……」
段眉微微冷笑道:「風宮又何嘗做過一件好事?」
楚清的身子一震形容剎那間更顯蒼老。
屈小雨略一沉吟道:「諸位與風宮都有過節而今風宮大軍壓境為避免不必要的傷
亡我們還是繞道而行吧。」
少頃聞佚人亦返回酒坊對屈小雨道:「四輛馬車已備好我們是否即刻啟程?」
牧野棲見他事無大小皆要請示屈小雨不由微感意外。
屈小雨道:「我們現面臨風宮、鄂賞花兩大強敵此地絕對不能久留風宮勢力無所不
及要想求得安寧也許惟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們隱身。」
聞佚人道:「你是說……」下邊的話他未說出。
屈小雨點頭道:「我們在那兒隱身了十年他人要想查出我們的下落絕不容易即使
找到了我們倚仗地利對手也討不到好處!」
聞佚人頷道:「其實我們早該回那邊了江湖中事又豈是我們所能左右得了、改變
得了的?」
屈小雨略顯不悅之色:「你是在開導我麼?」
聞佚人張了張嘴沒有開口卻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臉上顯出抑悶之色良久方道:
「我知道你……
必要將客棧稱為風笛客棧的原因……「屈小雨冷冷地道:」即刻啟程到雙河鎮再與任
少俠他們分道而行。「言罷徑直走出屋外。
聞佚人苦笑一下對眾人道:「我們這便上路吧。」
為避免過於招搖惹眼四輛馬車沒有接踵而行而是66續續地馳出小鎮。第一輛馬車
上是屈小雨的人第二輛馬車載的是受傷者第三輛馬車上則有楚清、阿雪、段眉、屈小雨
四人聞佚人與牧野棲及另外幾人則在最後一輛馬車上。「車子馳離小鎮後牧野棲對聞佚
人道:」晚輩昨夜未能與前輩相認尚請恕罪!「